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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秀山低头笑笑,用衣袖擦了擦脸,才抬起头说:“你小时候白白胖胖,倒是更像简叔,不过长大了,再穿上这好衣裳,倒是看着像二叔父多些,不说这些了,我一路上过来,看你那大宫人倒是很得力,你这宫里干干净净,衣裳也选得挺好,我也便放心些。”
“是,行水自然是不错,以前是宫人所出身,很有一套,几个小的也都听话,我这边人倒是都不错,轻省很多。”沈奚靖也答。
既然沈奚靖说蒋行水是宫人所出身,云秀山就更放心些,他在朝辞阁年头长,自然更得周荣轩与陈岁赏识,知道的事情更多,宫人所是哪一边的,他早就知道。
这个问题揭过不问,云秀山犹豫一二,这才开口:“奚靖,你实话与表哥讲,圣上到底待你如何?”
他虽然问的含糊,但是沈奚靖倒是听明白了,他脸上有些红,但还是大大方方讲:“圣上是个好人,表哥,我早说过,给他做宫侍,我不亏。”
他讲的认真,云秀山也认真盯他看了看,一颗心总算落到地上。
“唉,别提了,这些日子,我日日想你过得如何,一会儿怕你受了委屈,一会儿又担心你宫里宫人不得力,有时候大半夜醒来,又害怕皇上欺负你,算了不说这些,你以后做了主子,见了表哥,可得多给表哥点赏银。”云秀山放下心来,开始打趣沈奚靖。
这一句话他说的平平淡淡,但沈奚靖也知他必没少为自己担心,心里一暖,伸手拉住云秀山的手,云秀山的手与他的一样,老茧很多,因常要做衣裳,手上还有许多细小的针痕。
沈奚靖眼眶一热,心里益发坚定起来,他用力拉了拉云秀山的手,道:“表哥,我与你讲个事情,你听了,定要沉住气。”
上次沈奚靖这般认真与云秀山讲话,是告诉他自己要做宫侍。
而这一次,他看起来更严肃一些,云秀山想着肯定事情更严重。
“你讲,表哥听着。”他道。
沈奚靖心里想了好多话,但到嘴边又都咽了回去,最后只得实话实说:“表哥,昨个皇上与我讲,说康亲王世子,康亲王世子他……”
难得,沈奚靖说话有些结巴,云秀山虽然听到“康亲王世子”这几个字心里猛地一惊,但面上还是带着笑,他拍了拍沈奚靖的肩膀:“无妨,直说吧。”
沈奚靖叹口气,道:“康亲王世子,与皇上求你做他侧君。”
终于,沈奚靖还是把话半真半假讲了出来,“求做侧君”与“讨到府里”,自然前一个更好听些。
云秀山的放在沈奚靖肩上的手僵住了,他好半天才把手收回来,低下头。
他没说话,没表态,沈奚靖自然知道他不可能欣喜若狂,但他甚至连暴跳如雷都没有,沈奚靖心里有些慌,他不知道把话说给云秀山是不是正确的,他只看到了云秀山的日子能好过些,却忘了,他到底愿不愿意再去康亲王府那个地方。
沈奚靖小心翼翼看了云秀山一会儿,见他还是不说话,便道:“表哥……这事皇上也是打着商量讲的,你要是不愿意,等有机会我跟皇上说,皇上他,到底给咱们面子。”
沈奚靖提心吊胆补了一句,见云秀山还没反应,有些急了,又说:“表哥你放心,你要是不愿意,这事情我一定给你办妥,等过几年你岁数到了,就去上虞找二哥,开个大酒楼,怎么样?”
“你啊,就想着吃。”就在沈奚靖紧张想着下一句话的时候,云秀山突然抬起头来。
沈奚靖一句话哽在喉咙里,傻傻看着云秀山,不知道说什么。
云秀山看上去很平常,他眼眶没红,表情也不狰狞,说出来的话竟然还是打趣沈奚靖,沈奚靖一时间竟不知道做何反应。
他摸了摸沈奚靖的头发,突然笑笑:“你得空跟皇上讲,我应了。”
他虽然在笑,但沈奚靖却无法从他眼睛里看到丝毫喜悦。
沈奚靖一把抓住云秀山的手,有些着急地说:“昨个皇上话没说死,你要是不愿意,且与他实话讲就是了。”
云秀山倒是心平气和,虽然他一贯温文,但在这个事情上他依旧如此,却有些反常。
他越这样,沈奚靖心里越急。
“无妨,好歹是做侧君,穆珏与我不管怎么讲,也算是总角之交,衣食上亏不了我,不是比现在在宫里伺候人强?”云秀山慢慢说。
“话是如此,可是表哥,你……当年那事……”沈奚靖磕磕绊绊说着。
云秀山拍拍他的手,道:“其实也没什么不好,我原本想出宫了开个小店面,完了看着你成家就好,如今这样不过是提早出去过日子,穆珏会以侧君礼讨我过去,无非就是心里有愧,想要让我好好在王府住着,说到底,他也可能就供着我,这样我们都自在些。”
听了他这最后一句,沈奚靖更呆了,他看着好似满不在乎的表哥,突然意识到,原来,放弃爱情的人,不止他一个。
在他们看来,好好生活下去,才是最主要的,因为年幼丧亲,所以他们更看重亲情,至于其他感情,都只能建立在活下去的基础上。
可是,表哥似乎更坚决一些,或许是因为当年穆珏对于他的拒绝,或许是当年徐海死在上虞,也或许是几年宫里挣扎,让他彻底对成家这个事情没有念想。
没有念想虽然活的更轻松,却不能让人更快乐。
沈奚靖看着云秀山平静的脸,认真道:“表哥,你知不知道,世子当时跟皇上都说了什么?”
云秀山疑惑地看着他,虽然有些不解,但没有开口询问。
沈奚靖叹口气,盯着他的眼睛又说:“他与陛下说,只要能把你给他,就算不能做正王君,他也一辈子只有你一个人。”
这是沈奚靖这辈子说的最用力的一句话,他说的这么认真,一字一顿,想要说进云秀山心里。
果然,听了他的话,云秀山脸上的表情变了。
他有些难以置信,有些无法想象,沈奚靖一直看着他,却发现他一点欣喜都没有。
但是很快的,云秀山又平静下来,他低下头说:“他如何决定,与我并无关系。”
还是不行吗?沈奚靖有些失望,他看着云秀山,他还是穿着一身灰扑扑的宫装,头上的发带都有些旧了,边角开了线,凌乱地垂在发见。
沈奚靖一阵鼻酸,他想让表哥到他身边来,想让表哥跟他一起,在出宫之前,过几天舒心日子,可是,这也都只是他想的。
“表哥,既然你决定应了,我也这样回了皇上,即使是给其他世家看,他也不会亏待你,你且安心,以后有什么事,叫人传信给我,别一人扛着。”见事情已经成定局,沈奚靖又开始担忧起来。
云秀山笑笑,拍拍他的头:“傻孩子,表哥比你大,我操心你还差不多。”
50、零五十
因为怕朝辞阁里有事;云秀山没跟沈奚靖说很长时间的话就要回去,沈奚靖一看留不住他;便把早就给他准备好的包袱给他拎着,非叫他带回去。
里面有杂锦的内衫;有点心吃食;再好的东西,云秀山也不能舀出来用,沈奚靖也只能这样。
那包袱并不大,但里面塞得严实;还挺沉,云秀山手里掂了掂,笑道:“你还真是怕我饿着;表哥能吃饱。”
说罢就拎着东西回去了。
沈奚靖站门口看了他许久,才回了屋子。
虽然云秀山应了这件事,但他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难过。
不仅仅是因为云秀山马上便要离开他出宫,还因云秀山说的那些话。
一下午,沈奚靖都有些低落,他看了好一会儿书,才终于平静下来。
晚膳过后,沈奚靖正要去后院散散步,却听前门有来通传:“嘉主子,安延殿晚请。”
安延殿晚请就是侍寝的意思,因为沈奚靖得了穆琛亲口赐的“嘉”字,所以宫人们也可称他为嘉淑人或嘉主子,这样更显尊重。
沈奚靖有些诧异,昨日皇帝才说最近忙碌,怎么今日就叫他过去?
不过诧异归诧异,沈奚靖还是利索收拾一下,带着蒋行水出了宫门。
除了首次侍寝,其余日子都是晚膳过后安延殿直接带着步辇过来通传。
沈奚靖出去,见接他的人还是上次那个洛林西,便笑道:“有劳洛管事了。”
洛林西态度一贯和煦,圆脸上总是带着笑,沈奚靖不知他对别人如何态度,但起码对他总是笑脸相迎:“主子哪里的话,折煞奴才了,快请上座。”
他把沈奚靖扶上步辇,嘱咐拉车的两位宫人脚力稳一些,这才跟着车慢慢走起来。
这一次似乎比上一次要更快一些,沈奚靖还未反应过来,安延殿便出现在沈奚靖眼前。
张泽北不在外面迎他,倒是两个服侍他沐浴更衣的大宫人还是上次那两个,沈奚靖麻利地走完这一套程序,出了浴室,却被洛林西领往另一条路上。
沈奚靖有些诧异,虽然他们还在殿里,也披上厚实的披风,但他里面只穿中衣,还是有些冷:“洛管事,这是去哪里?”
洛林西似乎发现沈奚靖有些冷,先是道歉,才说:“是奴才想得不周到,下次会备个手炉,马上就到了,主子进去便知道。”
见他不说,沈奚靖便明白他不能说,沈奚靖只要拢了拢衣服,穿过回廊,来到安延殿的另一头。
这里不是殿中,位置却与沈奚靖沐浴的那个池子类似,外面看来却更豪华些,挂在门上的布幔绣着双龙戏珠,沈奚靖登时明白,这里是皇上平素沐浴的池子。
二人走近,洛林西在门前问:“嘉主子到了。”
他话音落下,里面人便麻利打开门,是张泽北。
张泽北一看沈奚靖冻得通红的脸,赶紧把他迎进去,劈头盖脸便骂洛林西:“老家伙,平时说你笨你还不信,不会让嘉主子直接到这边用池子,回头主子要是病了,有你好看的。”
沈奚靖见洛泽北脸上满是尴尬,便说:“无妨,屋里有地龙,也没冷到那里去。”
他话音落下,便被人拉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穆琛摸了摸他脸,又握住手,面无表情道:“是有些冷。”
沈奚靖没说话,张泽北麻利地带着表情纠结的洛林西出了屋,穆琛领着沈奚靖往池子边走。
这边池子应是穆琛独用的,水温更高些,池边放着暖榻,还有一组桌椅,上面放着些果子点心,还有两三本书。
沈奚靖没走两步便热了,却不好说,只得乖乖跟着穆琛坐到桌边。
穆琛想必今日来得早一些,他头发半湿半干披在肩上,身上只穿了件单衣,神态很是放松。
沈奚靖把披风脱下放到一边,主动给穆琛倒了些茶,想了想,又说:“陛下今日来得早。”
他一说完,穆琛便挑眉,沈奚靖心里暗自咒骂,怎么又说错了话。
说皇帝来安延殿来得早,是说皇帝很急吗?
沈奚靖只说了一句话,便把自己闹了个大红脸,穆琛倒是没打趣他,把那盘果子往他跟前推了推:“溯澈那边运过来的葡萄,很甜,你吃些。”
葡萄沈奚靖小时候是吃过的,不过八岁后就再没吃过,他隐约记得它的味道,摘下吃了一颗,又觉得没有小时候吃的好吃。
葡萄还是酸酸甜甜,但已经不是一家人围坐园中吃的那个滋味了。
沈奚靖不知不觉吃了大半盘子,突然听穆琛说:“你晚膳没用好吗?”
沈奚靖一抬头,见穆琛玩味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