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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湛安放下杯子,手指在杯身上摩挲了几下,似笑非笑地看了福清一眼,这才开口说:“我才回来,一身尘土去见太太难免失礼,自当先去沐浴更衣,你替我回话,就说让太太再等等吧。”
福清的笑容僵在了脸上,结结巴巴地说:“可、可是,少爷,太太派来的人说了,太太那有急事要和少爷商量,我看……”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旁的贾欢踹了他一脚:“少爷吩咐的,你照做就是了,哪来那么多唧唧歪歪的话。”
福清紧张地看向郭湛安,后者轻轻一笑,眼神中却丝毫没有暖意:“听清楚了?”
福清不敢犹豫,急忙点头:“清楚了,清楚了!我这就去回话!”
看着福清踉跄出去的背影,贾欢余气未消:“吃里扒外的东西!”
“无妨,不过是个想捞点好处而已。”郭湛安声音淡淡的,不见任何情绪,“沐浴更衣,我倒是要看看,那女人还想玩出点什么花样。”
“来了?”郭家夫人柳菲菲伸手按了按簪子,不咸不淡地说,“让他在前头等着,我这边上个月的账单还没清点完呢。”
立在一旁的侍女应了一声,快步出去回话。
不一会儿,她就面色尴尬地回来,怯怯地说:“夫人,大少爷走了。”
柳菲菲闻后勃然大怒,一手重重地拍在桌子上,吓得身后的侍女秋香赶紧上前:“夫人!仔细手!”
柳菲菲气得咬牙切齿:“郭湛安,这小子处处和我作对,还有没有把我这个母亲放在眼里!”
秋香有心想劝,可转念一想,却跟着柳菲菲一起数落起郭湛安来:“夫人别生气,大少爷自小由您抚育,如今这么对您,简直就是不尊嫡母!”
柳菲菲冷哼一声:“可不是么!”
小侍女不敢说话,缩在一边抽抽噎噎,生怕柳菲菲一个不高兴就责罚她;秋香适可而止,毕竟她终究是这郭府里的下人,可以陪着自家夫人数落几句家中其他主人的不是,但终究不宜过多。
柳菲菲沉默片刻,突然长叹一声,疲惫地抬起手托了托脑后的发髻:“我知道,湛安这孩子还是看不起我的出身。到底我是继室,比不上他亲生母亲。”
秋香见状,又劝道:“夫人何必这么说?俗话说得好,生恩不如养恩。您含辛茹苦养育大少爷这么多年,又怎么当不得大少爷一句‘娘亲’呢?”
柳菲菲浅浅一笑,一根纤长的手指在秋香额头上戳了一记:“你这丫头,还是你嘴巴甜。”
主仆间正说着,另一个柳菲菲带到郭家来的陪嫁丫头秋菊进来了,也不说事情,只是轻声喊道:“夫人。”
柳菲菲会意,摆摆手,秋香便带着啜泣的小侍女先下去了。
秋菊这才从袖中掏出一封封蜡封住的信,递给柳菲菲:“夫人,是宫里头传出来的。”
柳菲菲谨慎接过,剥开封蜡,将里头的信取出来,细细读来。
“姐姐好计谋!正好我也是这么想的!”读到一半,柳菲菲笑了起来,“以前都听人家说什么英雄所见略同,看来我们女人家也可以当这个英雄。”
秋菊没有接话,她一直微微低着头,目光略在脚下的一块地上。
柳菲菲继续往下看,这信不长,很快就读完了。
“秋香,”读完信后,柳菲菲将信撕成碎片,唤来秋香,“去弄个火盆来。”
秋香应了一声,很快就收拾好一个火盆搬过来,点了火,柳菲菲将信扔进火盆里,等信烧成灰烬,这才让秋香去料理。
“秋菊,走,陪我去找老爷。”
郭显通冲着郭湛安发了一通脾气,依旧不悦。听闻柳菲菲来了,勉强压下心中怒气,起身迎接自己的妻子。
“夫人来所为何事啊?”
柳菲菲瞥了眼自己丈夫,嗔怪道;“老爷这话说的,难道没有事情,我就不能来书房看看老爷了么?”
郭显通得意地捋了捋自己的胡子,笑道:“自然不是了,夫人能过来多看看我,我当真是受宠若惊,受宠若金啊。”
柳菲菲抬手捂嘴轻笑,随后放下手,正色道:“不过这次来,的确是有一件要事要和老爷商量呢。”
郭显通神色一凛:“敢问夫人何事?”
柳菲菲看着郭显通的脸色,斟酌着说:“眼看着湛安就要去那桐花县了,我可是听都没听说过。刚才让秋香帮我打听了一下,才知道这桐花县居然那么远!湛安过去做县令,恐怕三年都回不来。他自小就是我养大的,就和我身上掉的一块肉没什么两样!一想到他一个人要去那么远的地方,还没有一个知冷知热的人在旁边照顾他,我这个心啊,就揪得跟什么似的!”
郭显通冷冷地说:“你不必替他担心,他这个人从小就硬气,一颗心跟石头没什么两样,到哪里都一样!”
柳菲菲听出他话中对郭湛安的不满,心中大喜,不过面上还是做出一副愁容满面的样子:“话不能这么说,毕竟是我们的儿子,就要去那么远的桐花县做县令,我一想到这个啊,我这心,我这心就……”
说到这,柳菲菲掩面发出几声啜泣:“老爷您或许不知道,我刚嫁过来的时候,湛安还那么小,我是把他当我亲生儿子一样疼。本来考上了探花,入了翰林院,我这心里头高兴呀。谁想到会突然去什么桐花县当县令,老爷您说说,我能好受么?”
柳菲菲与宫中的华妃柳翩翩乃堂姐妹,柳翩翩艳绝后宫,柳菲菲虽不如自家堂姐,但也是一个大美人。
她这么一哭,郭显通便坐不住了,挥手让秋菊退下,看书房中再无他人,就把柳菲菲搂进怀中:“好娘子,我知道你对湛安的疼爱,只是这皇命难为,陛下派他去桐花县,我们也无可奈何啊。”
要他说,郭湛安实在是不应该去桐花县做县令,别的不说,自己一个探花儿子从翰林院被派去了桐花县当个县令,会有多少人等着看他的笑话?他郭显通还如何在朝廷里立足?
柳菲菲心中一乐,暗道一声“成了”,随后泪眼朦胧地抬起头,看着郭显通:“皇恩浩荡,我自然是不敢说什么的。只是那桐花县那么远,湛安身边无人照顾他,我始终放心不下。我左思右想,琢磨着让秋菊跟着湛安去桐花县,照顾他的饮食起居,我才安心。”
郭显通有些犹豫:“那秋菊我记得是你身边的得用丫头,给湛安了,你怎么办?”
柳菲菲破涕为笑:“老爷说的是什么话?湛安是我的儿子,当然要紧着他了。就因为秋菊是我身边得用的丫头,让她跟去照顾湛安,我这颗心呐,才能安稳地放在这。”
郭显通不由握住柳菲菲的一双柔荑:“辛苦夫人了。”
柳菲菲笑着摇头:“我能做的,就是管理好后院和孩子,算不上什么。”
得知父亲已经同意秋菊跟着自己前往桐花县上任的郭湛安不怒反笑,他拿过剪刀,对着屋中的一盆水仙狠狠剪去:“不得用的东西,就别留着了。”
眼看着就要三九寒天了,三皇子李绍钧从夏宫回来,仅仅休整了一天,就骑上马背,带着侍读姜言年前往西北。
出发当日,郭湛安经皇帝李崇浩传召,前往皇宫,与李绍钧和姜言年最后一叙。
郭湛安去的时候,李绍钧正和姜言年有说有笑,丝毫不见半点即将要去西北的不快。
“湛安,你来得正好,这是皇祖母赐给我的。桐花县也不知道在哪,估计不是什么便利的地方,你把这支老参带上。”
郭湛安不客气地接了赏赐,口中大声谢恩,背对着宫人的眼神则悄悄往旁边看了一眼。
李绍钧面上依旧哈哈大笑,手指则摇了摇:“你也不必担心,我身子骨吃得消。去西北可是我自小的愿望,想想我祖宗在马背上打下这万里河山,如今我要去当年将士们战斗过的地方,你说,比你去一个桐花县做县令比起来,是不是更加男子汉一些!”
郭湛安笑着说:“马背上打下的天下,不还是要文官们用纸笔来管理么?三皇子可不要重武轻文了。”
姜言年在一旁插嘴:“什么重武轻文,我听着怎么那么酸,难不成你在妒忌我们?”
郭湛安接着说:“是啊,羡慕你们去西北吹风呢。”
姜言年眉毛一挑:“你说什么?”
郭湛安摆摆手:“没说什么。”
姜言年倏地一下站了起来,走到郭湛安面前,二话没说,一个拳头就往郭湛安身上招呼:“我让你再说一遍!”
郭湛安猝不及防,被姜言年一拳打在肚子上,闷哼一声,紧接着毫不留情地反击回去。
两个人打成一团,偏偏李绍钧还在一旁哈哈大笑,拍掌叫好。有胆大的宫人们想上来劝阻,结果被姜言年和郭湛安给误伤了。
宫人们奈何不得,跪下开口请求李绍钧出面劝阻,偏偏这位三皇子还嫌热闹不够,干脆撸起袖子下场一起打了起来。
宫人们看得目瞪口呆,最后还是其中一个有办法,招呼着让人去禀报皇帝和华贵妃,让尊者出面。
等宫人们都走了,原本还打成一团的三个人立刻分开,他们左看右看,看着对方脸上的伤势,突然齐齐捧腹大笑。
“钉子总算都走了。”李绍钧换上一张冰冷的脸孔,“我今天就要去西北,你什么时候去桐花县?”
“五日后就启程,桐花县县令贪污,已经押往皇都。”
姜言年掐指一算,笑了两声:“呵呵,拖你那么久再让你去,只怕线索早就全都销毁了。”
郭湛安倒是不在意:“反正我只是去做县令的,他们如果不销毁线索,我过去反而不好做。”
李绍钧叹了口气:“是我不好,连累了你们。”
姜言年和他自幼一起长大,又是表兄弟的关系,从来不客气,当下就推了他一把:“胡说什么呢,你是今上唯一的嫡子,身份尊贵,怎么连累我们了?”
“呵,什么嫡子,恐怕早就是那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了。”李绍钧目光愈发深沉,“今天我们谈话,还要装疯卖傻。有朝一日,看我不好好出出我今日受的恶气!”
姜言年和郭湛安对望一眼,齐齐点头应道:“当然。”
这时,李绍钧心腹悄声禀报:“殿下,陛下来了。”
等李崇浩得知李绍钧居然在出发前和两个侍读打架,心中舒坦了不少,面上却还做出一副震怒的样子:“这小子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摆驾!”
当他看到殿内三个厮打在一块的身影,更是高兴:“混账东西!”
三个人一起跪下。
“多大的人了,还打架?”李崇浩冷眼瞧着底下跪的三个人,“你们两个也是有本事,居然和当今的三皇子打架!”
姜言年和郭湛安连呼“恕罪”。
“姜言年,你要跟着三皇子去西北,如今朕如何放心的下?”
姜言年立刻干嚎:“陛下,是姜言年不懂事,还请陛下恕罪!”
“恕罪?这就要看你去西北照顾三皇子得不得用了。还有你,郭湛安,都要去桐花县当县令的人了,还这么不知轻重。朕看你还是继续留在翰林院,好好看看那些忠义礼孝的书吧!”
郭湛安深知这不过是场面话,李崇浩巴不得把他们三个全部打发出皇都,但只能当做不知,口中不停喊着“陛下恕罪”。
“行了,你们都出去吧。郭湛安,朕就给你一个机会,你回家准备,不必再来了。皇儿出行在即,朕有些话,要和他说。”
郭湛安出了殿,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