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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大娘看霍玉这馋嘴的模样,不由笑道:“玉儿,你先吃,等会啊,还有腊肉呢。”
“恩!”霍玉重重地点头。
不过他并没有急着自己吃,而是把三鲜汤里仅有的几根青菜都捞了出来,又添了些汤,这才把碗推到孙老面前:“爷爷你先吃。”
孙老慈爱地摸着霍玉的脑袋:“好孩子,我不饿,你先吃。”
霍玉皱了皱鼻子,说:“爷爷先吃。”
孙老又是欣慰,又是心酸,他们山寨野味虽多,但蔬菜却很少。正所谓物以稀为贵,霍玉从来都是把最短缺的东西留给他。
爷孙两个正互相推让着,就听见门口传来吵闹声,原来是刘老大等人,带着郭湛安进来了。
刘老大叫人把郭湛安绑在柱子上,自己则大马金刀地坐在霍玉的另一边,先给自己倒了碗酒,连喝三大口,才说:“好寨主,这次是我们的不是,居然抢了个男人回来给你当媳妇,我在这里给你赔罪了。改明儿啊,我就再给你抢个女的回来当媳妇,好不好?”
霍玉转头看了眼绑在柱子上的郭湛安,有些奇怪:“可是我觉得他很好看,我想让他当我的媳妇。”
孙老赶紧捂住霍玉的嘴巴:“童言无忌,这男人怎么能做你媳妇?玉儿,不可乱说。”
“为什么不可以?”霍玉撅起嘴巴,“谁说媳妇就一定要是女的?”
孙老哑口无言。
这老虎寨里统共就两个女人,分别是孙老大的媳妇周大娘,和葛老四的媳妇安大娘。他嫌弃这群土匪言辞粗鲁,不堪入耳,从来不让霍玉与这些人相处太久,免得学会“他娘娘的”、“格老子的”之类的粗话。
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孙老担心霍玉自小在这环境中长大,走上他父亲的老路,平日里教给霍玉的多是圣人之言。
加上他本人从未娶妻,无儿无女,在男女一事上从未挂心,叫教育霍玉的时候,自然而然就忽略了这一方面的教育。
结果倒好,让霍玉今天说出这哭笑不得的话来。
刘老大在一旁笑够了,才拿出四个碗,在霍玉面前摆成一排,说道:“寨主,今天呢,就让我来教教你什么叫做男女有别。”
他不等孙老出声制止,重新拍开一坛酒,站了起来:“这男人啊,就是这坛酒,女人呢,就是这些碗。”
说着,他举起酒坛,依次把酒水倒入四个碗里,继而又说:“男人呢,就是要把他的东西给女人。比如皇宫里的皇帝,有三千个装酒的碗,可你听说过他有三千个酒坛么?酒坛互相倒来倒去,那还要不要喝酒啦?”
孙老虽没有妻子,但年轻时也曾经历过这男女之事,听到刘老大如此粗鄙的话,气得满脸通红,浑身发抖:“你在瞎说什么!你怎么能在玉儿面前说这么粗鲁的话!”
刘老大得意一笑,满不在乎地说:“老头子,寨主都十三岁了,这些道理早该懂了。我要是不教他,万一哪一天,寨主真给我们找一个男的压寨夫人来,这霍家可就要绝后啦!哈哈哈哈。”
席间众人也一起笑了起来。
霍玉并不懂刘老大话里有话,他端起一个碗,走到郭湛安面前,笑眯眯地问他:“你渴不渴?”
郭湛安双手双脚都被绑在柱子上,动弹不得,闻言一笑:“当然渴了。”
霍玉似乎很满意他的回答,他把碗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从圆桌边搬来一张凳子,自己又端起酒碗,小心翼翼地踩在凳子上,踮起脚尖把酒碗送到郭湛安嘴边:“来,我喂你。”
这酒是刘老大新开封的酒坛子里的,此时刘老大正喝着另一碗同样从这酒坛子里倒出来的酒,郭湛安并不怕他们下毒,又的确是渴了,干脆大大方方地低下头,喝了起来。
“呦,没想到这家伙还挺有胆的么。”刘老大一面喝酒,一面用他那一双鹰一般的眼睛盯着郭湛安,看郭湛安把那碗酒都喝了,一抹嘴巴,“算是一条英雄好汉!”
他这酒可不是从县里抢回来的那些果酒可以比的,烈得很!
郭湛安舔了舔嘴角的酒渍:“不过如此。”
孙老起身,把霍玉从凳子上抱下来:“喂也喂了,来,该吃饭了。”
其他菜陆陆续续都上了桌,安大娘和周大娘擦干净手,坐到自家丈夫身边。
他们都曾经是土匪,对于旁边柱子上还绑着人这件事早已习惯,压根就没理会郭湛安,自顾自划拳喝酒吃肉。
倒是霍玉,似乎是真对他这个“男媳妇”上了心,动不动就端着一碗肉过来喂他,还不停地问他:“好吃么?吃饱了么?还想吃什么?”
郭湛安见其他人并没有表现出强烈的反对,自己独自也饿了,乐得让这小鬼给自己夹菜,到最后还让霍玉给他把桌子上仅有的一点绿色菜蔬都夹了过来。
没办法,这一桌子都是油腻腻的肉菜,郭湛安吃得胃难受。
这一顿没有新娘子的喜宴,吃得十分尽兴。
在座的除了孙老霍玉和两位娘子,以及一个守夜的兄弟以外,其余人都喝了不少酒。尤其是刘老大,喝得满脸通红,最后还是靠两个兄弟搀扶着回房的。
厅里的人逐渐散去,守夜的也去了大厅那边,唯有两支龙凤蜡烛还在发出微弱的光芒。
郭湛安尝试伸展自己的五指,才发现因为长时间的捆绑,他的双手已经麻木了。
好好的一个县官,还没上任呢,就被土匪当成新娘子给劫了去。
郭湛安对于自己的遭遇哭笑不得,他原地轮流抬起双脚,免得因为长时间站立不动而变得僵硬。
面前的龙凤蜡烛快要烧完了,郭湛安靠在柱子上,歪斜着脑袋。
他觉得自己的头很疼,又烫,眼前模糊一片,耳边却传来小时候自己娘亲的声音。
“湛安,我走后,你要听你父亲的话。”
“湛安,你的父亲必然会续弦,你要保护好自己,知不知道?”
“湛安,娘亲没有,姜家被圣上猜忌,皇后娘娘与三皇子在宫中过得艰难,你要记住,千万不要再给他们徒增烦恼。”
“湛安……”
“湛安……”
娘亲生前的叮嘱又重新响起,此起彼伏,郭湛安不由苦笑。
娘亲,你如此为父亲着想,为姜家着想,可曾为我着想过呢?
“你在做什么?”
一声稚嫩的童声响起,郭湛安只觉得这声音如同一束光,照在了身处混沌中的自己。
头不那么疼了,脑子也不那么热了,借着最后的一丝烛火,郭湛安看清对方的长相——正是今天原本的“新郎官”。
郭湛安知道,这小孩只是名义上的寨主而已,不过就算是真的土匪寨子的寨主,他也没理由缩头缩尾。
于是,他大大方方地回答:“被绑着,你说我做什么?”
霍玉穿着一件厚厚的红色棉袄,这让他的行动不够敏捷灵活。他小心翼翼地从旁边搬了一张凳子过来,坐在郭湛安面前:“为什么你是男的呢?”
这是什么问题?
郭湛安看着眼前这死心眼的小鬼,反问他:“为什么我要是男的?”
“他们说了,你是我的媳妇,媳妇怎么能是男的呢?”
郭湛安有些无奈:“他们抢错人了,我不是你的媳妇。”
“好吧。”没想到这小鬼虽然在有些事情上执拗,但又十分看得开,听郭湛安这么说,就不再纠缠,反而问起了另外一件事,“那你来这里做什么呢?”
郭湛安心中警觉,莫不是土匪寨子特地让这小鬼来问话,好趁着自己放松警惕的时候露出马脚?
“我本来就是桐花县的人,常年在外读书,眼看着就要过年了,我又好几年没有回家,十分想念家人,这才大雪天进桐花县的。”
霍玉点点头,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热乎乎的红薯,掰成两半,放在一起比较了一番,朝着大一点的那个狠狠地咬了一口,一边嚼着,一边含糊不清地问:“你要吃么?”
这天寒地冻的,郭湛安本来不饿,也被霍玉这一句给问饿了,当下点点头:“你把我解开,我好吃。”
霍玉摇摇头,一本正经地说:“不行的,你被老大绑起来了,我不能解开绳子。”
这倒是出乎郭湛安的意料。
在他看来,这小鬼年纪小小的,脑子也不灵光,多骗一下说不准就能骗成功了,没想到这么不好骗。
霍玉不给郭湛安解绑,自己从凳子上跳下来,把凳子搬得离郭湛安更加近一些,自己则站上去,把手中的红薯送到郭湛安嘴边。
郭湛安咬了一口,红薯甜而不腻,入口松软,十分好吃。
霍玉一直盯着他的表情,见状,笑嘻嘻地说:“好吃吧,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才摸到的窍门,烤出来的红薯可好吃了。”
郭湛安看着霍玉没心没肺的模样,心念一动,问道:“你在这里住了多久了?这里这么冷,怎么不多生个炉子?”
霍玉并没多想,回答说:“我也不知道多久了,就记得住了好久好久了,好多人都走了,爷爷说,他们吃不起苦,我们不要他们。”
看来这山寨走了不少人。
郭湛安心里默默记下霍玉的回答,又问他:“你很喜欢吃红薯么?大晚上还吃红薯。”
“只要是好吃的我都喜欢吃!”一提起吃的,霍玉眼睛都亮了,“还有山里面的鹿啊,狍子啊,兔子肉太柴了,全是油,不好吃!”
“怎么都吃肉,不喜欢吃菜么?”
霍玉不高兴地皱起了鼻梁:“当然不喜欢啦,又不好吃,而且要种好久才长出来。”
“自己种么?”郭湛安有些惊讶,在永安府,他只打听到桐花县附近有土匪作恶,却没想到这土匪还自己种菜打猎。
“要不然能怎么办?我们又没有钱。”霍玉把剩下的红薯全吃了,拍拍手,又说,“你呢?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回来的?那里好玩么?”
故意忽略前面的问题,郭湛安回答说:“我从京城来,那里可好玩了,你去过京城么?”
说起这个,霍玉的兴奋劲就小了:“没去过,爷爷说了,我年纪小,身体又不好,不要随便出去玩。”
“是么?我看你虎头虎脑的,几岁了?”
“十三了。”霍玉撇撇嘴,“你几岁了?我到了你一样的年纪,是不是就能出去玩了?”
十三?
郭湛安有些惊讶地看着眼前的小孩,这小孩身形看上去不过十岁的模样,小脸白净,手肉呼呼的,居然有十三岁了?
再回想他和这小孩的对话,说好听点是天真烂漫,说直白了就是没心没肺没脑子,或许是有不足之症,影响到了这孩子的成长。
“问你呢,你几岁了?”霍玉毕竟是在山寨中长大的,久久没有等到郭湛安的回答,脾气立刻就上来了,“你到底几岁了?”
“十八,”郭湛安低声回答,“你别讲话,听,好像有人来了。”
霍玉闻言,立刻不出声了,他眼珠子骨碌骨碌地转着,嘴角上翘,显然是把这当成游戏了。
但郭湛安知道,这是有人趁着夜深,悄悄摸上了这座寨子。
☆、第7章 夜袭
霍玉悄声问:“是你的朋友么?”
“不是。”郭湛安摇摇头,他原本以为或许是寨子里其他人回来了,但转头一想,原本抓自己上山就是为了和这小屁孩成亲,寨主的大喜之日,会有山寨的人缺席么?
那是山寨的仇人?
郭湛安看了眼自己身边的霍玉,到底还是心软了,小声说:“你躲起来,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