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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是为何选择这样一种决绝的方式?
又是为何,会这般执著于此道?
自己,果真再不是昔日那个率性而为、任情随意的少年了。
晚间,了尘强撑着疲惫疼痛的身子回到卧房,看到的竟是收拾整洁的房间,冒着热气的粥药,和那人疲惫中还带着些许消沉的背影。
听到了尘进门,顾惜缘赶紧起身,局促了片刻,才低声道:“都忙完了?进来喝药可好?”
了尘一怔,这人,倒是越发清皎华美了。只是,眉宇间的忧愁和淡淡的喜色却为他增添了几分烟火气息,不再清冷如天人下凡。身上的清冽之气,也化作脉脉的温情,和煦好比抚润万物的春风细雨。
短短一夜,变化竟如此之大。却不敢细想,这种连气质都柔化的改变,是为何。
默默走到桌边坐下,喝药吃粥,了尘再不看顾惜缘一眼。直待洗漱过后,顾惜缘跟到了床边,他才回头,却仍不开口,只用眼神无声地质问。
捕捉到了尘眼中一闪而逝的疑惑与惊慌,顾惜缘无奈地轻笑,“该上药了。”
闻言,了尘收回审视的目光,自觉地解了袈裟平躺到床上,任由顾惜缘轻巧又迟疑地褪下亵裤,沾了药膏的素手再次探向那个难以启齿的地方,心头一时空荡荡的,仿佛被抽干了精气般叫人窒息。
上完药,顾惜缘并未离去,而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宽衣上床,拉过薄被将两人紧紧裹住。
“我,不会放开。”隔着衣物,也能感觉到了尘蓦然散发出的寒气。顾惜缘一手揽紧他的腰,一手学了尘安慰自己时那般轻拍他的脊背。“你好好休息,我守着你。”
也不曾见过这样的琴圣。
一向冷淡到拒人千里,更不爱与人交往的琴圣,竟也有这般纠缠不休的时刻。
可该庆幸?
模模糊糊地回想着相识至今的点滴,逐渐放松的人终于入睡。看着怀中人安然俊朗的睡颜,忍不住伸出手指临空描画那笔挺的眉,会不自禁流露出关切担忧甚至欣赏的眼,犀利的鼻,以及会说出让人舒心的话语、会排解自己的忧虑烦闷与孤独的唇。
感到身体不自觉地燥热起来,顾惜缘才收回迷恋的目光和越落越低的手指,默运水月心
21、第二十章 云开月明(上) 。。。
法压下心头欲火,这才睡去。
顾惜缘只觉,眼前这人似乎分裂出两个决然不同,犹如白天与黑夜的魂灵:一个温顺驯服如幼兔,会安静地喝药吃饭,会不加反抗地任他上药,会任他夜夜怀抱着他入睡;另一个却不近人情似受惊的刺猬,固执地坚持每天打坐诵经,清扫庭院,偶尔去经阁翻出几本陈年的经书边晒边看,明明站在温暖和煦的阳光下,全身却笼罩着外人勿近的森然寒气。
却还是那么一个人,关闭六识一般对外界不闻不问,不言不语,平静的眼神近乎死寂。
若不是夜夜还能感受到沉稳的心跳、微热的体温和身体接触时不可避免的僵硬与紧接而来的微微的颤抖,他几乎就要以为,眼前这人已魂飞天外,只留他徒对一具空壳。
面对这样一个人,所有的言辞与举动都显得苍白无力。
七天哪里足够,顾惜缘暗自思量,看如今的情形,恐怕一生都难等到那人开口,遑论点头应允。
可他没有时间了。
此去突厥必定凶险重重,怕是一着不慎,便要有去无回。即便有幸九死一生,那时的自己,又哪里还负担得起这般沉重的爱恋,哪里还有资格有能力,与那人并肩而立,同看天地浩大。
不能,不能再这般僵持下去了,他须得做些什么。是聚是散,早日做个了断,也免却身死异乡之时还心有遗憾,永难瞑目。
闭上仰视苍穹的双眼,顾惜缘心中暗下决定,那便赌它一赌。
22
22、第二十一章 云开月明(下) 。。。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这日,是那一夜春宵之后的第六日。
眼看着了尘喝过药,吃过粥,就要起身步出禅房,顾惜缘忽而开口道:“身上的伤,可都好了?”
身形蓦地一顿,失却力气般站不起身,了尘只好转首看向窗外,僵硬地点点头,而后便听见“咯吱”一声锐响。回首,顾惜缘已经打开衣柜的门,见他看过来,只是轻笑。
这极为清淡浅丽的一笑,却让了尘觉得甚是不安,一颗心忽上忽下,忐忑难平。待看见顾惜缘自柜中拿出的事物,了尘不由瞪大了眼,心头的不安如山间雾霭般越聚越多,灰蒙蒙一片,叫人头昏眼花,看不清身前的一切。
了尘觉得自己定是花了眼,不然,他怎会看见顾惜缘手持轻尘剑,满面含笑地向他走来。那笑,前所未见的雍容华美,却满溢着无处安放的悲怆与决绝,衬上那人凄然冷峻的眉眼,无言的哀伤端的惊心动魄,却又叫见者心神惧碎,不忍卒看。
竟然,又把他逼迫到了这般境地!这究竟是,为了哪般?
一步一步,沉重又不甘地走到了尘身前,看了兀自怔愣的人半晌,顾惜缘缓缓开口,刻意压低的声音不再清亮如水,而是沉稳如山,分量极重,厚实到让人听不出其中的悲喜。
“大师可愿与我比斗一场?若是我输了,便不再纠缠大师,你我二人从此君子之交淡若水。倘使大师不想见我,那我便远离长州,再不出现在大师面前。但若是大师输了,便要答应我,再不隐瞒逃避心中的情感,与我一起离开这浑浊泥潭。如何?”
一席话完,顾惜缘已然心痛如绞,暗叹,说出这“放弃”二字,果真艰难。
然而,为了这场豪赌,他不得不说。
他不敢想象,这场比斗若是输了,自己该当如何。难道真要如适才所诺,带着一颗残缺的心,从此远离这人?
陡觉心头气血翻涌,忙运功调理内息,顾惜缘暗自咬牙,不,绝不能输,即使拼上这一身功力,也不能输——他,输不起。
若是输了这人,他的世界,便只剩那一片叫人压抑窒息的空茫与虚无;再无人与他琴啸相合,再无人与他谈古论今,再无人这般关切呵护着他,再无人可予他安慰与支撑,再无人……
那样的余生,该是何等的寂寥与冰冷,不敢想象也不能想象。
所以,他不能输。
凝视着那把陪伴了自己将近三十载的轻尘,了尘心念数转,良久,终于伸手接过递到眼前的剑。
罢了,罢了,就这般早些了结。再僵持下去,不过徒增痛苦。那般情深如海的目光和那人日渐憔悴的身影,他已再不能承受。
“无论如何,还请大师决计不要,手下留情。”
初夏季节,本是阳光正明媚,天气正和煦的时节。前些日子便是如此,顾不得有人低沉烦闷的心绪,仍旧是一派欣欣向荣的灿烂景象。
然而,今日却是大不相同。
浓厚黑沉的乌云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拥挤着圈出一方尚还清明的天空。随后,就是如斯狭小逼仄的一处蔚蓝,也在灰暗的包裹侵蚀下,渐渐溃不成军,直至被全然吞噬。
如是黑云滚滚犹如狂怒的汪洋,汹涌的浪潮翻腾如濒临冲泄的岩浆,却没有一丝风。除却头顶越聚越多的阴影,整个庭院都静止了下来。
时间停滞,顾惜缘的视线,也同样凝固在三丈开外的人身上,牢牢锁住他的气机,心头却在掂量着,该如何下手。
这个人,是昔年的天下第一,是被老一辈人用带着赞许、欣赏与惧怕提起的少年奇才,是被年轻一辈人用带着仰慕、敬畏与神往提起的巅峰人物,是纵横江湖的传奇,是无往不胜的神话。
是轻尘剑。
轻尘一出,无撄其锋。
面对这样一个存在,任谁如何狂妄自负,也没有必胜的自信。何况,这人正当盛年,九年的静修磨砺则让他的剑法和内功更上层楼。更何况,即便只是徒手相搏过,顾惜缘也不得不黯然承认,面对这样一个人,他甚至连七成的胜算都无,遑论全胜。
可他,不能输。
那就来吧。既然不能输,拼尽最后一份力,也要赢来看看。
于是,顾惜缘动了。最后一个字堪堪出口,整个人便像离弦之箭般,向着目光胶着之处疾掠而去。
霎时风起。
似乎被顾惜缘的动作惊醒,沉睡的空气带着被搅扰的怒气扑面而来,强力的冲撞之下打得面颊生疼。顾惜缘却毫不在意,仍旧逆风而行,及腰的长发被大风扬起,整个人张扬如展翅之鹤,高傲,凛冽。
然而,就在这漫天的浓云奔腾和满园的飘摇动荡中,却仍然有着固执己见的静止。
伫立庭院彼端,冷眼旁观云聚又风涌,冷眼旁观那人带着一往无回的决绝向自己冲来,仿若投奔,又仿若献身。直至那人来至近前,才猛然想起适才的请求,同时出于本能的反应,右手斜斜上提,原本温顺地垂在身侧的软剑,在对上量天尺的一刻,随着铁器相触的尖锐声响,立时化作笔挺的傲傲青松。
两人一触即分,各自飘退一丈,均是心惊不已。
了尘想不到,顾惜缘一出手便是全力,尽然是拼命的打法。
顾惜缘想不到,即便只是匆忙应招,了尘竟也能这般轻松地挡下自己的全力一击。
果然强劲!
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惊骇与不安,顾惜缘再度提气前扑,量天尺直指了尘胸口膻中大穴。眼看轻尘剑再度缠上,顾惜缘左手立刻化拳成掌,手腕一翻,便向了尘持剑的右手拍去。到了中途,却又化掌成指,以指凝气点向了尘腕上太渊穴。
了尘见势,手臂突地下沉,挟着忽然软下来的轻尘剑,绕过顾惜缘的左手,潜上胸前,一剑挥开迎面的量天尺,右手则毫不迟疑,翻掌向顾惜缘腰侧切去,掌风凌厉如隆冬寒风。
广袖宽袍,迎风烈烈飞舞,时分时合的身影端的轻盈灵动,倒是甚为赏心悦目,却叫人不敢欣赏。
旁人若看见这一幕,必定以为,两人有着不可消弭的深仇大恨。却怎都不会想到,这般殊死相搏的两人,原是各自的挚爱。
天地间充盈的,是比轻尘剑还要尖锐的,似乎连空气都能生生撕裂的煞气。金铁交鸣的声音,夹裹在怒号一般的风声和从天际轰隆而下的沉闷雷声里,即便听不真切,也都毫无阻挡地击中两人的耳膜,微微的震颤,似乎透过血脉与神经,如毒药一般迅速蔓延至心底,带给心脏骤然紧缩的疼痛。
大雨滂沱而下,敲打上相国寺透亮的琉璃瓦,响声清脆,不由让人想起那盈润虚无的泠泠七弦,和某人抚琴时的——绝代风华。
此刻的了尘,却没有闲暇去回想,去品味那人的一颦一笑。他的心思,已全付放在了展露另一面的顾惜缘身上。
对于一向温和淡然、清皎出尘的琴圣,这般模样,是否十分失态?
不是战场上狂怒的失态,也不是床笫间情动的失态,而是狼狈又决然的失态——衣衫褴褛,血迹斑斑,湿濡的长发散乱地贴在脸上,鲜血混着雨水从肩头、手臂及腰间的伤口淋漓而下,在地上化作一滩腥红,然后,渐渐消散。
如此这般,却犹自不肯放弃,固执地一次次袭来。
心痛得像被轻尘剑狠狠刺穿,血肉连带着所有的情思,都从那杯口宽的深洞里缓缓流逝,只剩割裂般的痛楚。
仰天悲啸一声,了尘提剑胸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