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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寒柏。」他轻喃,汗流满面却淡不了那窝心坚定的耀目笑靥,他的话在炽热的气浪中被冰融化,「倘若你平安,我就做你媳妇儿,你听到了没……」
门外,跪了一地的宫女。
再远方,宫连宫,殿连殿,瓦如龙片飞,上银鳞,气势辉。
雄伟的金銮殿上百官朝拜,正是尚隆皇帝赤玺的登基大典。
皇城之内,万余禁卫军撩戈跪拜,百姓夹道欢庆,山呼震天,撼动一方土地。
盛世,从远方渐渐回归。
指日可待。
「主子!」等候了两天三夜的赤鹰终于按捺不住,进入了厚帘之中,满地冰块融化的雪水濡湿了每寸地毯,冷秋的寒让屋内的热浪平息下去。
他扑向倒在床榻边的漠羽,大惊失色,吼声还未出口便被那幽幽目光瞪得咽了回去。
「不得声张。」衣服能拧出水来,漠羽虚弱的脸上透着极度疲惫,「赤鹰,给他换伤药。」
「您……您不会把内力都给他了吧!」赤鹰脸色刷白的妄自猜测。
主子这一身精纯的功力全毁了……要从头练起?
「呵!」漠羽微微摇头,「不必练了,以后都不必练功了……」
他的话让赤鹰像被狠狠打了一拳般,脸色铁青。
漠羽又笑,笑得迷离却绝美,「这件事情,你知我知便可,连苍狼都不要让他知道,免得担心。」
「您居然……」
「这是我的事,不得多嘴。」
「可是……」
「要我赶你出去吗?」连站立都困难的漠羽正色道。
他凌厉的目光让赤鹰愤怒至极的火气骤降,「属下不敢。」
赤鹰小心的抱起他,却被猛咳的漠羽吓破了胆,刚要询问却看到他喷出的鲜血染红了手掌,然而赢弱的人儿却连脸色都未变,只是淡淡拭去。
「也绝不可让他知道。」望着床上沉睡中不再带着痛苦的人,漠羽又笑,笑容沉静恬和,仿佛了却一桩夙愿般云淡风轻。
依旧不敢相信这骇人事实,赤鹰脸色极度难看的抱着漠羽到外宫休憩,还未出门,咳血的人儿便昏厥在他怀中,一张素颜上尽是难掩的疲累和苍白。
摸到漠羽的手腕时,赤鹰哀莫大于心死,他非但摸不到一丝内力,甚至发觉他的心脉已尽损到再也无法盛纳任何真气……
他武功卓绝的主子……
他不敢相信!不敢相信……
泪从赤鹰血红的眼中滴出,他无声的恸哭,却不敢惊了被放在柔软躺椅中的人儿,泪打湿了漠羽湿透冰冷的衣衫,滚热的宣誓着无底的愤怒和哀痛。但是赤鹰仍然遵从命令,抢过婢子捧来的绝好伤药,去给里宫的人换药,目光却恨不得把龙寒柏千刀万剐。
恨。
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这么恨一个人。
恨的却是他自己,为何他没能及时发现,代替主子!
指尖深入掌心,赤鹰的泪滚滚而下,越来越汹涌,懊悔和痛恨细密的把他蚕食得体无完肤,颤抖的手却依旧执行着他最尊重的门主的命令。
窗外。
深秋艳阳。
却带着一丝挥不去的血色,如心滴血。
龙寒柏醒来是五天后的事情了。
日出日落,朝朝暮暮。
仿佛睡了很好的一觉,睁开眼的时候,龙寒柏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立刻傻笑着把床边寸步不离守护他的人儿揽入怀中,狠狠的抱住,即使牵动伤口都在所不惜。
「我好想你,羽。」干哑的声音,他深情的吻着漠羽没有血色的唇,迷茫的无力中,他收紧怀抱,「你看,我答应你的,我没有死对不对?」
「没死你也去了半条命。」朗朗的担忧声传来,赤玺心疼的亲手给他端来一碗参粥,「寒柏,你睡了好多天,把我们都急坏了。」
「大哥,你穿的这是什么玩意,黄森森的屎色。」
「……」
四下皆惊,唯有皇帝失声大笑。
漠羽轻轻拍开龙寒柏的铁臂,薄责的瞪他,「不得无礼,这是当今皇上,尚隆皇帝。」
龙寒柏懒洋洋的又搂过去,汲取那发间的清香,「是皇帝了啊,那大哥你的事情算是完了,以后不到危急关头,不许再来找兄弟我,否则打扰我们恩爱,兄弟我可不客气。」
他大剌剌的接过参粥,放在漠羽手里,谄媚的像只大猫蹭来蹭去,「羽,喂我。」
一碗参粥被毫不犹豫的扣在他脸上,黏呼呼的,让龙寒柏瞪大眼睛,却被漠羽那淡笑慑住心神。
「起来洗洗再吃,你臭死了。」
「我是受伤的人耶,受伤……」咦?他怎么感觉身体很轻,除了皮肉伤外,内力已经恢复了七八,这是怎么了?他怎么好得这么快?
龙寒柏摸着下巴活动着筋骨站起来,压根不像是卧床垂死了很多天的人,大叫肚饿的又往漠羽腻了过去,顺便没心没肺的向赤玺挥挥手。
「大哥,这次该结账了,一百多坛百年桂花酿,打包送上雷霆山,我等着!」
「寒柏?」
「不必客气、不必留我,兄弟洗了澡就走啦,如果大哥你还有点良心的话,就再给我百两银子,否则我要是出去再干偷鸡摸狗的勾当,羽会生气的,哈哈!」话音未落,他追着漠羽而去,腿脚利落得让人叹为观止。
「他……」赤玺看向左右日夜侍奉的宫女,皱眉,「真是重伤昏到现在?」
十几个太医闻言立刻跪了一地,吓得大呼「皇上明鉴」。
赤玺摇首,再摇首。
他这个贤弟啊!
举旗厚葬尽忠老臣慕容友亮的队伍浩浩荡荡。
京城内外,收拾狼烟残局的军士百姓进进出出。
像是被褪了一层皮的黯淡皇都,兵荒马乱的,在新帝登基大典后慢慢兴隆起来,渐渐的重现往日繁华,重新托起那个歌舞升平、祥泰安乐的万里江山。
带着银子和漠羽,甩掉所有人偷溜出皇宫,龙寒柏纳闷漠羽竟让他抱着施展轻功而去,无暇多想,他爱极了这变得有些许妥协的人儿,他的一颦一笑间,有了让他赴汤蹈火的温柔,浅浅的,把他环绕着,让他幸福得快要死掉。
京城,转眼被他们甩在身后。
瑟瑟秋风中,龙寒柏骑马融入风中,怀中的人被厚厚的披风紧裹,却仍旧挡不住颤抖,畅然潇洒的大笑回荡在天地间,穿过天地田舍,越过小湖山峦。
「羽,我们去哪里?回雷霆山吗?抑或我带你上雪山瞧瞧?」
「哪里都好,两月内回雷霆山便是。」
「那我带你去江南看看。」
「随你。」
「这是对我大病初愈的奖励吗?倘若你肯再对我笑,让我死掉我都心甘情愿。」
龙寒柏的话,被一双玉手封在口中,温柔的呼吸间,漠羽气息紊乱。
「你若再擅自涉险,我绝不饶你……你的命是我的,不是吗?」
纵声大笑,龙寒柏俯首吻上他的红唇,目光烁烁闪动,比天上的繁星都耀眼,深情款款的注视令炽阳再现。
「我的爱,我的羽,你又把我从鬼门关拉回一次,你也爱我的,是吗?」他要让他甘心情愿的嫁他!
漠羽低首,偎在他温热的胸前,但笑不语,龙寒柏没有看到他眼中的无悔和释然。
「你就是个呆子……」漠羽的淡语化在风里,令人无从捕捉,仿佛是向化作星子在天上守护他的恩师哀叹,「命都给他了……这呆子还问这傻问题,唉……」
「你说什么?」呆子问了呆问题,凑过来的耳朵被漠羽一把拎住,「痛!」
「不是去江南吗,你跑错了方向。」
「……羽,你还是那么会煞风景。」
龙寒柏拎缰回马,马儿扬蹄长嘶,回转南下,奔向那烟雨霏霏的曼妙水乡。
忘记忧愁的日子滚滚而来,佳人在怀,再无世事纷扰,逍遥快活似神仙。
江南。
正是晚秋最后花开的季节。
绚烂夺目。
知晓漠羽不喜人多、不爱热闹的脾性,龙寒柏带着他翻山越岭,在五岳之巅眺望人间美景。
走水路,他亲自驾船、亲做海鲜羹汤,为他煮酒拌菜、搭被披衣,疼爱人微得让人侧目。
水镇霓虹,波光美人,夜色不眠,一派繁华丰饶映衬下,他们走过了一镇又一镇,最后随波逐流至可看见百江云集的东海壶口,那入口瀑布,壮观至极,恍若九天银河披散,激起千层浪。接着无垠海面如同草原千里碧波,展现在眼前。
再远处,大镇港口数千大小船只在霸水盟主东方洪威的命令下出入频频,渔民安乐,一片富庶。
观了江南望沧海。
一片水天满人间。
漠羽站在海边,轻纱掩面,目光游离的望着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的汪洋,这和他生长的草原不同,海风如刀,滔天浪墙,水没脚踝,冰冷却细如丝缎,让他的心渐渐平静。
这是他自小以来的第一次放纵,卸下了所有责任,给自己飞翔的机会。
而这双翅膀正簇拥着他片刻不离……
两只铁臂把他轻轻抱起,让他不再被海水冲冷身体,漠羽回首望入了一双明亮含笑的眼,这双眼里有他熟悉的调皮和谄媚,一瞬间,他眼前闪过那交错在脑海的一张张笑脸。
他的傻,他的谄媚和讨好,他没来由的爱意与深情,他拥着他、腻着他、赖着他,声声叫着他的名宇那满足的表情,他的身体为他负伤,总是赖皮嬉笑的他为他化作可怕的索命罗刹,他重伤昏迷初初醒来的刹那,抓着他的手呢喃「羽」的诱惑双唇,让他落人爱恨嗔痴的情涡。
「龙寒柏……」他知道,该回去了,他还有未了的重任,还有那羌齐蛮子需要打发。
「羽,随我回雪山,可好?」龙寒柏拥着他,用尽热情和心血,温暖那冷漠的心扉,「你看那西北方向,那里的雪,比这海还多,那里的山,比这海还大,四季有冰菱和参果,在雪洞里,我为你搭起竹屋,房前为你种药,屋后为你栽花,我们一辈子在那里相守,好不?」
无上的憧憬让漠羽心弦动了又动,他苦笑,「那雷霆门怎么办?」
「我的羽这么聪明,总会有办法的,我等你,等你了却一切再回山隐居,那雪山,从此叫作漠羽山,我和它一起等待它的主人回家。」
「家?」
「我们的家,我要疼你一辈子、爱你一辈子,终老不渝。」
「你会死在我后面吗……」
「是,我送你走,随后就到,我知道我的羽最怕一个人走过奈何桥,来世我们携手到人间,我生下来便要在你身边,让你再做我的妻。」龙寒柏珍爱的吻那洁白额头,顺着漠羽的鼻翼,吻住淡红的唇,海风腥咸的呼啸着,他不羁的发扬起,霸气的掠夺属于他的一切。
来世吗?漠羽沉眉低笑,「这个身子,你可想要?」
「当然,作梦都想。」龙寒柏急切的回答。
每夜在一间屋子睡觉,即使羽在床上,他在外屋挂绳为床也一样,只要听着那甜美的呼吸,他便不能自禁。
但是自己必须等他,等他愿意把自己交给他的那一天!
漠羽深睇他的双眼,缓缓抬首,热气在龙寒柏耳边划过,引得他一阵激灵。
「那告诉我……该怎么做?」
狂喜的浪潮把呆立的人吞没,龙寒柏连嘴巴都合不上。
「羽!?」
「不要算了。」漠羽羞怯的别开眼,淡道。
「啊——」龙寒柏立刻仰天一声长啸,嘴巴几乎咧到了后脑勺,似乎被突来的喜讯砸晕了脑袋。
他不顾四周骇然的目光抱紧漠羽飞身腾起,狂奔向客栈的方向,火烧屁股般半刻都等不得……
熙攘热闹的人流一阵骚动,面面相觑的人们堵塞了镇口,全都以为那一道掠去的闪光是他们眼花而已。
海平线上,缓缓落下的秋日蕴着晚霞。
紫红昭著。
漠羽看着眼前口水横流的大色狼,有些后悔自己冒失出口的话。
刚回到客栈,门便被踢上锁紧,他被轻柔的放在暖炕上,然后眼前的大色狼便供佛般双手合十、眼睛冒光的跪在他面前,可怜巴巴的再次确认。
「真的可以?」
「……我从不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