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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熠凌风悬浮居高临下,仿佛一动也不动,更毫无变化,可透过他沉静犀利的眼神、一起一伏悠长和缓的呼吸,乃至被风无意吹动的衣袂,都在平淡无奇中演绎着变幻莫测的攻势,就像高空里,一团正在静静积蓄着暴风骤雨的云团。
若非林熠两年前吸纳了冥教开宗祖师的毕生修为,一举突破地仙之境,今夜面对甄剡之战,能否全身而退都属未知之数。
由此可见,这个貌不惊人的天石宫普通护卫,拥有何等惊世骇俗的实力。
刚才他的焠金行风诀兼有阳刚、阴柔两种截然不同的气劲,以极冥魔罡和冥教“血罩神功”炼转的太炎真气催动发出,对方居然面不改色地从容接住,环顾天下正魔两道的超卓之士,亦是屈指可数。
今晚天石宫外,月下荒山中,要有一场势均力敌的苦战了。
面对甄剡的赞誉,林熠道:“甄护卫才是好修为,恐怕石品天也要望尘莫及,可惜心甘情愿屈膝为奴,被人呼来唤去,比条哈巴狗都不如!”
甄剡对林熠的冷嘲热讽无动于衷,嘿嘿笑道:“林教主要激怒我,不过白费心机而已。成王败寇,为了达成目标,受点委屈又算什么?今日对老夫指手画脚的跳梁小丑,来日教他们全部死无葬身之地!”
“啪啪……”林熠继续鼓掌,嘴含讥诮道:“好胸怀,好志向!不知甄护卫的目标是什么?似乎……区区一个天石宫宫主的宝座,也未必能入你法眼。”
甄剡刚要回答,突然感觉到心跳莫名变得急促,“怦怦”跃动的沉闷响声,像一记记雷鼓敲击在灵台上,引动全身的真气,不由自主紊乱涣散,恰似有一股无形的狂风在体内翻江倒海,呼啸卷舞。
他不禁面色一寒,立时醒悟到其中奥妙。
双目射出冰寒锐利的光芒,牢牢盯住林熠看似漫不经心缓缓拍击的双掌,抱元守一,澄静心神冷笑道:“居然能从冥教的“销魂血咒”中化出夺魄乱心的掌音,林教主果然智慧过人,称得上武学奇才!但仅凭这点雕虫小技就妄图令老夫俯首,未免自信过度!”
林熠击掌的节奏越来越疾,犹如瓢泼大雨,豆点般击打在芭蕉叶上。
甄剡一时疏忽失了先机,当下全力运转魔气,全神贯注苦苦抵御。
无奈自己的心跳依旧不争气跟随着对方掌音,怦怦跃动,难以自抑。
“啊─”甄剡再不顾此刻夜深人静,天石宫只在二十里外,鼓气扬声、仰天一啸。
啸声如同一道滚雷,穿云裂石扶摇直上,威风雄壮至极。
可无论他如何不断拔高音调,始终淹没不了那一声声清脆的掌声,如同汹涌怒浪上展翅翱翔的燕鸥,轻盈迅捷地穿越过一道道浪峰,复又盘桓云霄。
“啪、啪─”僵持了半盏茶后,两人的气势均不见衰竭,反而越发强盛,拼出了真火。
林熠的掌声突然毫无征兆的一顿一缓,与方才暴风骤雨般的节奏大相径庭,变得凝重而缓滞,拖曳着冗长的回音。
甄剡千辛万苦方才堪堪扳回劣势,冷不防对方的节拍骤然变慢,顿时自身的节奏又是一乱,气机牵引之下,胸口血气翻涌啸声随即一哑,就像是有人用手猛一把狠狠掐住了他的脖子。
他暗道一声不好,将啸声化作一记怒喝,宛如惊雷初放,身形云卷风舞拔地而起,双掌泛起淡淡诡异光华,由下至上逆袭林熠小腹。
这招转守为攻在甄剡而言完全是迫于无奈,若不立刻变招抢攻,自己的节奏气势已隐隐被林熠压制,在彼此修为难分伯仲的情形下,想要再次扳回,势比登天。
继续强撑下去只会越陷越深,待到心神散乱真气震荡,再想毫发无伤地全身而退,已是不可能之事。
“啪、砰!”林熠左掌施展三光降神诀,右掌拍出焠金行风诀,一空灵一重拙,同时击中甄剡的“玉石俱焚十三拍”,发出两记截然不同的震响。
借着这两记各蕴千秋的掌声,甄剡心头如受锤击低低闷哼一声,身形宛若一道柳絮急速朝后飘飞,瞬息隐入山林中,遥遥传来饱含不甘与怨毒的声音:“士别三日,刮目相看。林教主,咱们后会有期!”
林熠一招击退强敌,只冷然一笑,目送甄剡远遁,也不追击。
虽说对方一招不慎满盘皆输,可修为着实深厚雄浑,最后两掌拍上去,居然连血也不喷一口,顺势御风退走,几乎毫发无伤。
如果当真一招一式地拆解,百招之内鹿死谁手,尤未可知。
他落下身形,缓缓平复呼吸,方才仅仅两招三掌,所耗损的真气绝不亚于一场激战,清澈深邃的星目望向远方,低声道:“士别三日……难道真是故旧?”
忽听耳边青丘姥姥的嗓音冷脆地说道:“你不该放走他的,假如由我从旁突袭,将他留在这里,并非不可能。”
林熠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回答道:“我们此行的目的并非杀人,不是么?若非奇怪他一张嘴就揭破我的身分,连出手试探都大可不必了。”
“奇怪,这人凭哪点能指认你的身分?”青丘姥姥显然也有些困惑,一边思索一边说道:“你有和他曾经交手的印象么?”
“没有,”林熠摇摇头道:“但他破入我体内的那股魔气,却似曾相识。”
青丘姥姥道:“他的啸声很像一种著名的魔功……”
“金戈笑音!”林熠不假思索地低声道:“这人同时精擅天石宫和金牛宫两宫绝学?”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林熠沉吟不语。
青丘姥姥显然是误会了林熠的意思,冷笑道:“这有什么不可能?别忘了至少聂天的《幽游血书》上卷里,就详细记载了五行魔宫的各项绝学。”
林熠点头道:“我知道,我应该能猜出甄剡的身分了。只是他为何隐匿在天石宫?是否和石左寒的悬案有关?士别三日,刮目相看,故人重逢,总会为事情增加趣味……”
青丘姥姥道:“你从宴会厅烛台里取出的烛灰,我已分析过了,的确含有类似神醉蛊的迷药。
“下药之人手法高明,他将药物重新提炼浓缩,减少了使用的剂量,因此可在瞬间挥发完毕,并控制了有效范围,大约是距离烛台附近一米以内。不过这种东西,只有南疆出产,天石宫附近根本不可能有。”
林熠冷笑道:“还有一个可能,他们熟知石左寒饮食习惯,故意将解药下在荤腥菜肴里。当时厅中人头攒动空气混浊,加之香烛特有的气味,正可遮掩去迷药的味道,石左寒中招也就不奇怪了。
“多亏那日凌长老告诉我,她与双圣斗酒的致胜秘招,否则谜底不知何日才能揭晓。”
青丘姥姥道:“据我得到的情报,经手宴会厅香烛的主要有三个人,一个是负责采购的外务管事婆,一个是库房的杂役,最后是添加香烛的侍女。
“三个人里,当属侍女的嫌疑最大,因为只有她才能准确地将有问题的香烛插到石左寒桌子上的烛台中,如果是其他两个人,那么醉倒的人就绝不止石左寒一个人才对。”
“除非他们在每一桌都放下解药。”林熠接着分析道:“如此一来,需要的剂量太过庞大,基本上是不可能的,所以,咱们就先从侍女下手。”
青丘姥姥道:“你想今晚就去会会这个丫头?别怪我没提醒你,你未必能撬开她的嘴巴。”
林熠从容道:“别忘了,在无涯山庄你给我上的第一课,就是如何撬开一个人的嘴,让他吐出知道的秘密。假如连个小丫头也对付不了,我岂不很丢你的面子?”
青丘姥姥冷哼道:“看来我应该在任何时候都对你充满信心才对!天石宫的护卫快赶到了,咱们撤罢。”
两人离开后不久,一队天石宫护卫急急赶到,望着冷清平静的黑色山野,几个人一头雾水。
第六章夜围
添香侍女晴草被人推醒,当她睡眼惺忪睁开水灵灵的眸子,想臭骂那三更半夜扰人好梦的人时,眼前出现的却是一张丑陋粗糙的脸。
她情不自禁尖声惊呼,奇怪的是自己的耳膜都快被震破了,周围的同伴依旧像死猪一样毫无知觉。
难道这间卧室里,真的只剩下她和他两个活人─如果面前这个比鬼还难看的男人还能算作是人的话。
幸亏,耳边及时听到了身边同伴轻轻的呼吸声,晴草的心才稍稍一定,看来这人只是弄昏了她们。
来人木无表情,即使有表情,戴着面具想展现似乎也难,他用沙哑的嗓音说道:“别怕,你叫晴草?”
晴草下意识地点点头,偷偷缩起双腿,打算在必要时狠狠地给这名突如其来的黑衣男人一脚,可一动腿就发现自己的经脉已被禁制。
黑衣人暗自也松了口气,毕竟在此之前,他已经弄错了一个侍女才问到晴草睡的位置,好在那丫头说了实话,这回找对人了。
“你叫晴草?”他的嗓音变得越发的低沉和缓,充满一种奇异的力量。
与此同时,隐藏在面具背后的眼睛,徐徐燃起两簇诡异妖艳的暗红色邪光,透过面具上的小孔,犹如火烛在漆黑的床前一闪一灭,将晴草的心神与视线不由自主地吸引到他的脸上。
“我不是已回答过了么?”晴草心里恍恍惚惚地想着,再次点头。
她忽然不再害怕与惊慌,心头聚着一股异常古怪的感觉,仿佛有一团浓浓的迷雾从深处升起,笼罩住自己的神志,令她只知道目不转睛紧盯着对方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黑衣人眼中跃动的暗红光芒越来越亮,悄悄侵蚀着晴草残存的意识,两束精光突然迸射而出,宛如一对犀利冷冽的冰刀,刺入晴草凝滞不动的眼眸深处。
一股冰寒彻骨的痛楚顷刻淹没她的心神,所有的神经在刹那间麻木僵硬,仿佛陷入无底深渊。
她轻轻呻吟,原本灵秀美丽的大眼睛里亮起恐怖的暗红光焰,映出黑色的身影。
“你是否知道用于石右寒生日宴会的火烛里掺有迷药?”黑衣人徐徐地问道,声音里蕴含着一股无可抗拒的霸道。
“并不全都有。”晴草似乎失去了抵抗,木然的说。
“是谁指使你将暗藏迷药的香烛插在石左寒的桌上?”黑衣男子再次提问。
晴草的眼里闪过痛苦的挣扎之色,却迟迟没有吐出一个字。
黑衣人催动魔意势如破竹涌入她的灵台,牢牢控制住晴草已不堪一击的脆弱意识,用近乎命令的口吻重复喝道:“告诉我!”
“是─”晴草终于崩溃,颤抖着即将说出秘密,却突然凄厉地发出一记尖叫,不晓得从哪里生出的力量,她的双手猛地掐住自己的咽喉,红红的舌头从嘴里探出,低吼着拼命扭动身躯。
黑衣人手起指落点击在她的眉心,输入一道雄浑的真气希望能帮助她护持住心脉,但这毒来得好快,在他指力迫出的同时,晴草猛然弹坐而起,喷出一蓬腥浓的绿色淤血,直挺挺仰天倒下,气绝身亡。
黑衣人闪身避过晴草喷出的腥血,耳中听到一个声音道:“是蛊毒发作,救不活了。”他低声冷哼,挥掌拍开左侧的窗户,身形竟似比自己的掌力还快上三分,风驰电掣般掠到屋外,灵觉如潮舒展。
一道人影飞速从数丈外向西面的宅院掠去,几个起落已在二十丈开外。
黑衣人心神紧紧锁定住这道极有可能是凶手的身影,足不点地的追了上去,转眼就将距离缩短五丈。
可就在这要命的关键时刻,黑暗里有人喊道:“有敌人夜袭!”
凶手消失方向的宅院围墙后,四道黑影似大鸟飞掠,凌空截断黑衣人的追击,其中一人不由分说,持刀抢攻,纵声呼喝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