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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谍-第3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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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暗自叹了口气,传音入秘道:“别胡说,人家可是西帝别东来,堂堂的秘宗至尊!你可千万不要口无遮拦,在秘宗的地盘上,万一触犯了人家的忌讳,咱们想逃命都难。”

花纤盈哪里听得进劝,撇撇小嘴道:“放心吧,我不过是想瞧个热闹,谁有心思和他们作对?别老当我是三岁小孩好不好?”

邓宣心道,你比三岁小孩其实也大不了多少,脑子一热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无计可施之下,唯有自己多加小心了。

思忖间,别哲法王已登上高坛第三层,鼓角再次如雷鸣响,几乎震破人们的耳膜。

待鼓角齐止,一个苍老雄劲的嗓音响亮道:“佛驾到─”

这声音自高坛第二层的一名红衣法王口中传出,在场二十多万人,个个觉得仿佛他是在自己的耳边说话,连最外圈的人都听得清晰异常。

邓宣心下惊异道:“这和尚,好深厚的功力!”

他光顾着惊叹人家的修为了得,猛然察觉四周无数道目光夹杂着惶恐与愤怒,齐齐朝自己这边射来,而且方向都是自下而上。

这是怎么回事?邓宣楞了下,发现自己前方的视野豁然开朗,无遮无拦直抵高坛,敢情所有人都已朝着别哲法王的方向匍匐下跪,唯独自己和花纤盈、容若蝶、筝姐几个人傲立原地,显眼夺目。

花纤盈满不在乎地东张西望:“哈,真是太壮观了!”越发可气的是,她还好奇地转回身去,好似背后那些王公大臣是在朝她跪拜一般。

喇巴次仁脸色苍白,赶紧拽着身边最近的筝姐道:“快跪下,快跪下!”

莫说筝姐听不明白他说的西域梵语,就算听懂了,没有容若蝶的吩咐,她也绝不可能下跪。

需知她是灵仆之体,除了敬畏东帝释青衍外,便只对容若蝶唯命是从。白衣法王又怎么样,砍了头也是不跪的。

唯一稍稍出人意料之外的是,容若蝶竟也安之若素,从容而立。小金蹲在她肩膀上,小眼打量四方,居然龇牙咧嘴地吱吱恶笑起来。

邓宣见状把心一横,暗道:“我说什么也是堂堂的金牛宫一宫之主,若是在此五体投地的向西帝下跪,传出去还不被人笑掉大牙?大不了打一场闯出去,大丈夫可杀不可辱,难道我连容若蝶、花纤盈也不如么?”

想到这里,他把腰杆挺得笔直昂然望向高坛。

广场上死寂无声,前面的人隐隐猜知后头定是出了状况,但没有一个敢回头张望。

别哲法王高踞坛上不动声色,对邓宣等人的无礼恍若未见,似乎连看一眼都懒得。倒是那位红衣法王目光如炬直射过来,沉声喝道:“佛驾到,你们为何不跪?”

他已从邓宣等人的穿着装束上,看出这些人的来历,故此用的是纯正的中土官话。

花纤盈抢先道:“奇了,本小姐跪天跪地跪父母,凭啥要跪一个和尚?”

话一出口,千万道愤怒无比的目光立刻从四面八方瞪视而来,花纤盈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把一双明眸睁到最圆与那红衣法王对视。

红衣法王怒极喝道:“拿下他们,乱杖打死,扔下谷底喂天鹰!”

周围一群王公大臣争先恐后起身朝花纤盈等人扑来。哪知花大小姐随手一挥,两个脑满肠肥的废物便震飞而去。

这两人自高而落倒没觉着什么,可怜的反而是身下那些保持五体投地姿势的人,莫名其妙成了普天下最无辜的肉垫子,被砸得浑身冷汗却不敢呼痛,还得规规矩矩继续五体投地。

喇巴次仁高声叫道:“佛爷开恩,他们是从中土来的外乡人,并不晓得咱们的规矩!”

不懂规矩就可以乱来了?这算什么理由?那红衣法王并不认得喇巴次仁,只当作寻常的小国王子更不愿理睬,再次喝令道:“拿下!”

这回上来的是一群气势汹汹的僧兵,邓宣见事闹大了当下低声招呼道:“容小姐,纤盈,你们先走,我来断后!”

说罢,双手“喀喇喀喇”两记金石脆响,将一柄三截金枪稳稳接上,全身释放出强劲气势。

他得蒙金裂寒仙逝前以毕生功力相授,近两年又在金褐四雁的倾力指点下,苦修金典梵章,一身修为远非昔日吴下阿蒙,否则也不会贸然独自陪同花纤盈西来圣城。

容若蝶朝邓宣浅浅一笑道:“不打紧,先让我和别哲法王说几句。”

邓宣一楞,暗自焦灼道:“说几句?在西帝的地盘上砸人家的场子,难道可以轻描淡写说几句话就打发了?”

但他晓得容若蝶睿智若海,说不定此举另有深意,故而手提金枪虎视众僧兵,却不再催动。

好在他们四周趴满了王公贵族,那些僧兵冲上来时多少有些顾忌,毕竟那些脂肪过厚的腰杆或者屁股也不是踩完就算的,因此脚步不得不加倍小心放缓许多。

容若蝶抬头悠然问道:“别哲法王,请问你此次亲自主持祈雨大典,是想求得天上之水,还是地下甘霖?”

这句话她故意用中土官话问出,在场二十多万人能听懂的不过千余,而真正能领会其中深意的只有一人。

他便是傲然伫立在高坛之上的秘宗白衣法王,别哲。

容若蝶娓娓道来的轻声细语,如同一个惊雷,轰然震启别哲半合半开的双眼,两束空渺出尘的目光,似挣脱了时空的禁锢,射落在容若蝶淡雅若仙的秀颜上。

深深一眼之后,别哲法王缓缓问道:“不知姑娘有何见教?”

那些僧兵已冲到近前,好在率队之人并非笨蛋,急忙抬手阻止部下发难,只将容若蝶他们围在当中静观其变。

容若蝶悠然吟道:“佛从西天来,我往东方去。别哲法王大智大慧,晚辈难及万一,岂敢妄言见教二字?”

别哲法王心中一动,嘴角露出一缕奇异笑容道:“然则姑娘西来又为何故?”

他早年曾以“别东来”为号游历中土名川大山,创下了西帝的盛名。

一般人们只道此名取自于“紫气东来”之意,却极少有人晓得其实他这“东来”二字中的真正内蕴。如今容若蝶一语道破天机,不由令别哲惊异之余又大生激赏之意。

容若蝶恬静浅笑,缓步走向高坛徐徐说道:“请教法王,哪里是西?”

花纤盈听着容若蝶的禅机,一头雾水地望着邓宣低声问道:“容姐姐在干嘛?”

邓宣摇摇头道:“咱们跟上去,别让容姑娘一个人落单。”

这么一个连五、六岁小孩也能回答的问题,别哲法王竟沉思良久,直到容若蝶已穿出僧兵的包围才回答道:“我朝东去,背后是西。”

容若蝶不紧不慢地走着,仿佛二十万人的广场上,只有她与别哲法王的存在。

两人的目光奇妙地交织,风静到了极点。

她从容不迫地紧接问道:“法王回身而行,西又在何方?”

别哲法王淡然而笑,回答道:“仍在我背后。”

容若蝶迈步登坛,无视两旁诸多僧侣的咄咄眼神,又问道:“”我“在哪里?”

别哲法王久久不语,待到容若蝶独自踏上第三层高坛,才悠然笑道:“不正在姑娘面前么?”

容若蝶嫣然一笑,向别哲法王欠身一礼道:“无你无我,无东亦无西;无众生则无法王,无法王却还有别哲。晚辈当向别哲一拜。”

别哲法王怀抱金杖,双手合十肃容道:“多谢姑娘指点,这法王别哲不跪也罢。”说着他与容若蝶相视而笑,抬手示意万民平身。

至此邓宣等人这才暗松了口气,没想到容若蝶寥寥数语,即轻而易举地化解了天大的危机,却未曾料到,真正的更大的危机尚未揭幕。

容若蝶转过头,看到了身侧的那一潭秋水。

在早晨的阳光照耀下,潭水幻动着五颜六色的流光异彩,与四条水渠泾渭分明,绝不越雷池半步。

她的心跳猛然不由自主地加速,因着上苍的指引、因着那怪异的梦,她终于来到这潭前。是否,自己该向梦境中所展现的情景那样,将手伸入清冽的潭水里?

别哲法王默默注视她,眼神平静而有些高深莫测;邓宣、花纤盈、筝姐乃至小金,也在底下一层的高坛上翘首以望,眼里都有迷茫;台下,喇巴次仁在看着她,数千僧侣在看着她,成千上万的人都在看着她。

她最后眺望了一眼远方静默千万年的皑皑唐纳古喇山,纤手慢慢地触向水面。

“哗─”

她依稀听到涟漪绽开的轻响,蓦然有一股洪潮般的力量从水下升起破体而入,涌进她的脑海。

轰然一声,她的意识刹那像地震了的海,剧烈地晃动咆哮,被那股神秘莫测的力量,席卷起无数的惊涛骇浪。

她的眼前竟幻化出数不胜数的奇妙场景,看见了传说中仙境里的楼宇琼台,看到了一个奇异的面容,熟悉而又陌生,看到了大地干涸雪峰静伫的圣域草原,也看到了自己的前世今生。

然而这些画面实在太快,就像从指尖透入的那股潮水,浮光掠影中起了又沉,注入她的心头,又迅速沉淀尘封不知所踪。

潭水幽静如初,没有一丝的异样,外人更觉察不到容若蝶此时此刻脑海中的汹涌暗流。

只瞧见她的袖口中爬出了一只玲珑可人的小乌龟,慢悠悠懒洋洋地游入潭中。

水汩汩流动了起来,滴淌进干涸的水渠,又没入坛底的水池。广场上突然响起不可抑制的骚动,所有人纷纷抬头仰望天空。

那天上,那刚才还碧空如洗,万里无云的天上,竟霍然凭空涌动起团团墨黑乌云。

“喀喇喇”雷声夹杂着闪电在天幕中驰骋呐喊,天色瞬即黯淡无光,恰如黑夜提前降临。

狂风骤起,刮得人们的衣衫猎猎作响。

别哲法王深邃的眼眸里陡地亮起复杂莫名的光芒,深深注视着容若蝶和她那纤秀白晰的手指。

容若蝶却已全然没有了意识,她仿似在一个又一个奇异的梦境中漫游,像一个匆匆的过客,还未看清眼前的景物,却又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推向新的风景。

水潭深处徐徐焕发出神奇的异彩,像一束束缤纷的光柱不停转动着,将容若蝶的娇躯笼罩。

玲珑龟遨游在水中,猛然抬起头朝着苍茫天宇,不可思议地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长吼。

“轰隆隆─”

倾盆大雨应声而落,豆大的雨珠砸在人们的头发上、衣服上。

二十多万人,没有命令更没有任何人在指挥,激动而虔诚地再次匍匐拜倒,叩拜这千古神迹,叩拜这场突如其来而又众望所归的滂沱豪雨。

四野晦暗风啸雨狂,但所有人都能清晰的看见,在那座高高耸立的法坛上,有位紫衣少女如仙子般屹立在绚光缭绕中。她触摸圣泉的手,带来了雨。

恍惚里,她看见自己已站在了一处深不见底的云渊前,身后有人在呼唤。她回过头,看见了那个男子。巨大的悲哀与凄楚,还有那一抹刻骨铭心的温情,油然而生。

“你怎么会在这儿?”她听到他在问。

她的樱唇泛起一缕淡淡的哀怨微笑,轻轻地问道:“你决定了?”

“决定了什么?”那个男子怔了怔,又道:“你能不能往里走些?”

她摇摇头,微笑道:“来生若能再见,记得告诉我你是谁……”然后她回过头,沉静地纵身一跃向着云渊深处坠落,坠落……

于是她彻底失去了意识,周围除了无边无际的黑暗,还是黑暗,仿佛不会有尽头。

“小姐,小姐─”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容若蝶朦朦胧胧听到有声音在焦灼地呼喊,吃力地徐徐睁开眼,一蓬淡淡的金色光晕炫目,令她好半天才逐渐看清筝姐的脸。

金色的光晕是从她头顶帘帐中央悬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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