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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品天举目观望,突然低声骂道:“咱们这些魔道孽障,为了拯救世间苍生,不惜性命在此全力相拼,那些正道的老不死们却在磨刀,好砍咱们的脑袋。妈的,什么替天行道,娘的,狗屎鸟蛋奶奶个熊!”
他骂得少有的酣畅淋漓,若放在往常,自少不了邙山双圣的大声附和,可这时早已没有捧场起哄的人,都一脸凛然不可侵犯的神情,守护在林熠肉身的周围,大手按住随身魔兵,好似随时要跟人拚命一般。
邓宣瞧见花纤盈少有的严肃模样,不由好笑,突听“叮”地激越脆响,宝罩猛地翻转,如一座倒扣的穹顶,悬浮在距离悬崖三十丈的高空。
八颗金色宝石,齐齐朝上方激射出一道光束,八卦法印亦在罩底飞快转动了起来,琉璃罩骤然膨胀,不可思议地变大近百倍,直可笼罩住几十丈的方圆。然而即便如此,对于冥海而言,亦不过是如同一叶扁舟般渺小。
花千迭头顶光雾腾腾,凝声吟道:“八荒朝阳,四相归一─咄!”
琉璃罩犹如泰山压顶向冥海轰落,八卦法印转动更疾,已化作一团深蓝光云。
身后仇厉八人早得指示,不待吩咐,同时起身飞射向高空,依照先前商定的次序,各自破入其中一道金宝石迸射出的光柱里。
甫入光柱,仇厉立刻感到身外有一股汹涌绝伦的力量,将自己牢牢吸附在光柱中心,体内的真气宛若开闸的洪水,无需他的意念催动,便源源不绝地朝外涌出,注入了光柱之中。
他凛然一惊,旋即凌空盘腿打坐,心无旁骛,驾驭着汩汩真气,暗运花千迭传授的心法口诀,稳住了身形。
“砰!”宝罩稳稳当当,降落到冥海汹涌澎湃的云涛之上。
由于光柱护体,魑魅浆与极冥魔罡难以伤到八人,只在周边怒啸奔腾。
罩底的八卦法印“呼”地似涟漪般扩展,遥遥就见深蓝色的光晕,如水银泻地,渗入殷红如血的冥涛里,忽闪忽暗,恰似点点光芒。
半炷香后,冥海表面由深而淡,浮起一层蓝色光华,原先湍急的狂涛似受到安抚,高崖的震动感也逐渐趋于平静。
花千迭暗松了一口气,知道宝罩已封住这方圆百多里的冥海,令其暂保无虞,但这仅仅是权宜之计,真正的关键和希望,依旧牵系在林熠一个人的身上。
身旁,林熠的肉躯安静地盘坐着,然而苍茫冥海无尽血涛,又到哪里找寻得见他的影踪?
突然,守在花千迭身后的于恒倏地身形暴起,左臂一振,运起焚金神掌向着林熠的肉躯扑击而下。
邙山双圣和花纤盈齐声惊呼,白金月牙轮与姹紫青烟齐齐出手横空拦截,孰知又一道鬼魅般的身影从侧旁迅捷无伦地掠出,穿过邙山双圣和花纤盈之间的空隙,探爪插向林熠的头颅。
花千迭欲待救援已然不及,怒喝道:“花千放,你敢─”
“砰!”跃在空中的花千放,猛然毫无征兆的身子一震,狠狠摔落到崖上,燃木神爪相距林熠的头顶不过三尺,却永远也不能插下。
凌幽如无声无息地从他跌倒的身影背后闪出,袖口里的光丝一闪而逝,不屑冷笑道:“秋水先生,流花先生,幽如奉林教主之令,等候二位多时了!”
第七章合璧
人人都视冥海为畏途,林熠却一次次投身进来。
也许,是老天爷太看得起他了,要立他为典范,向世人演示所谓的强者成长箴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
青丘姥姥运起钟灵空罩,与林熠元神合而为一,用心语说道:“没想到两年后,我和你又回到了这个鬼地方。原来,《云篆天策》竟需在冥海中才能开启。”
林熠的元神匀速下沉,昔日令他九死一生的极冥魔罡,此刻犹如隔靴搔痒,再不能构成丝毫伤害,反而被他用融精诀不断的吸纳转化,直当作补药吃。
他微微一笑道:“《云篆天策》并非传说中的那样神乎其神、无所不能。事实上,它本身并不具备任何法力,只不过一旦合璧开启,它便能随心所欲地召唤、运用天地间的一切自然神力,譬如风、火、水、土、光、暗。
“所以龙头根本不会在乎部下的死活,也不在意浩劫之后人世繁华将荡然无存。他一心想要拥有的,只是一种能使人脱胎换骨、操纵天地的力量,成为堪与日月同辉的绝世主宰。”
青丘姥姥道:“就像容若蝶那样,在虚芜之城甚至可以随意操纵虚空星海?”
林熠沉默了一小会儿,回答道:“虚芜之城仅不过是沧海一粟。”
“你却毫不犹豫地要用这样的力量去换取冥海镇平,值得么?”她问道。
林熠的元神陡然一定,稳稳悬浮在呼啸的魑魅海深处,道:“在虚芜之城时,若蝶曾讲了一个古老的传说,时至今日,我终于明白了她的深意。
“我本无意去充当什么挽救生灵的救世主,只是不愿那些在与不在这个世上,却都同样深爱我的人失望。如果上天选择的人不是我,我宁愿选择当个逃兵。”
他忽地笑了笑,悠悠道:“何况世上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到最后只剩我,想不称寡道孤都不行,这种“真神”做起来,好象也没多大意思。”
青丘姥姥叹道:“我不知道上天是否选择你,不过龙头的确选对了人。我猜你已知道他是谁了,甚至也有了对付他的完全之策,但冥海突然爆发,打乱了你的步骤,假如你能狠下心不管不顾,束手待毙的人,就应该是他了。可惜,他看死了你。
“尊师玄干真人不愧是正道名师,教给你太多害死人的责任感,但愿,是我的直觉错了。”
林熠哈哈轻笑道:“你还在试图劝说我放弃?我故意潜入冥海深处,就算龙头真的藏身在血奕天内,在不能舒展灵觉,又难以御风遁形的情况下,还能找着咱们?”
一声嘶吼,两头遗浆烈蛇远远游了过来,目放凶光瞪视林熠元神。
林熠满不在乎,道:“看,有老朋友来拜访咱们啦。”
他稍稍抬头,看到上方的冥涛隐约泛动起深蓝色的光晕,继续漫不经心地说道:“花宫主那边已经开工,我们两个也开始罢。”
笑容一敛,右手亮出孔雀明王面具,缓缓罩在了脸上。
面具眉心那点银红,彷如浸染蔓延的血泊,弹指间覆盖了整个表面,一双微微闭合的眼眸乍然睁开,迸放出慑人心魄的冷厉光焰,宛如地狱里燃烧的幽明之火,红光大盛,照亮幽暗魑魅海。
孔雀明王面具瞬间彻底光华,与林熠的元神水乳交融。
一股猛烈至极的冰冷寒流,铺天盖地破入青丘姥姥的灵台,令她情不自禁,低低冷哼了一声。
饶是类似的经历已有过一回,但这次明王面具合体所带来的庞大冲击感,却远胜昔时十数倍。
她忽然涌起一个古怪的念头:“戴上明王面具的林熠,在冥海中已是睥睨幽冥的魔神,又何必再去苦苦追求要成为所谓的人间真神?打从两年前从地府回返,他收集《云篆天策》的用意,恐怕就是为了今天,自己还苦口婆心地妄想劝阻,其实这个家伙心里比谁都明白。”
忽听林熠笑呵呵道:“姥姥过奖了,其实我可远没有姥姥想的这般伟大。”原来他与青丘姥姥之间形同一体,彼此的心念转动都能瞬息共享。
青丘姥姥先一怔,继而猛然一惊:“上次他戴上明王面具后性情大变,宛若换了一个人,如今却能谈笑自如,显然是将面具的力量完全操控,难道这一切,真的都是冥冥中的天数?真的是我在杞人忧天?”
思忖间林熠元神暴起,像是一尊伫立于惊涛骇浪中的雄伟山岳,浑身闪烁着金红两色光华,彼此交替转换,在周身旋转流动。
莫说那两条遗浆烈小蛇吓得落荒而逃,连同周围的血海魑魅浆亦悉数退避三舍,往四下退去。
他嘴角含着惯常的笑意,将六卷《云篆天策》依次取到巨灵般的手掌心里,悠然道:“你有没有尝过把自己变做一把弓的滋味?”
青丘姥姥恍然如在梦中,一醒问道:“什么?”
林熠笑笑,神态飘逸而悠闲,好似自己正要去完成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却没有第二次重复。他“哼”地一声,眉心银红蓦然张开飙射出一束璀璨光芒,直令冥海所有的光辉都黯然失色。六卷《云篆天策》次第从手心掠起,连成一线,飞升到上空十丈,形成六瓣梅花,那束银红光束“嗤嗤”有声,正从花心的空洞穿过。
“砰!”光束顶端炸散,分作六缕银红,破入《云篆天策》。玉筒齐声镝鸣,释放出各色光彩,彼此交相辉映,如风轮般转动,玉筒表面镌刻的九行奇异花纹,却平静如初,彷佛丝毫不受银红光束轰击的影响,于漫天绚烂华光里,格外异样。
林熠的元神如同一座巨大的磁场,片刻不停地肆意吞吮着如潮的极冥魔罡。一缕缕金色的光丝好似飞蛾投火,从四面八方前仆后继涌入他的体内,转瞬炼化作滔滔不绝的魔气,飞速壮大着他的元神力量。
足足半个时辰,方圆百里的冥海极冥魔罡,几乎被林熠吸得干干净净,险些让他的元神也要撑爆开来,这才意犹未尽地收住眉心银红光束,低低道:“时候到了。”
“呼─”元神猛然突破了常理的限制,幻化成一张血红色的光铸魔弓,遥遥对准上空用六卷《云篆天策》组成的绮丽彩梅。好象有一只无形的魔神之手扣在了弓上,亮红的弦慢慢张开拉至满盈,弓身上赫然仍是有一行真言,金光泛动的是:“大道天赋!”
青丘姥姥的心里生出怪谬绝伦的感觉,彷佛自己是在以最近的距离见证─不,是亲历着、开创着一段前无古人的壮观历史!
她霍然明白,林熠为何必须进入冥海,才能开启《云篆天策》。只有在这里,他才能运用明王面具尽情吸收极冥魔罡,直达饱和状态,好支撑起光化魔弓所必须耗损的能量。也许,他与生俱来就应该属于这里,属于这片浩荡壮阔的血海。
刹那里,她第一次觉得,自己那千百世的轮回是何其的渺小而无用,惟有这刻,惟有此地,伴随着这个年轻而不可思议的男子,生命中忽然拥有了新的天地。
然而,心底深处那一抹不安的惊悸,却如附体的恶魔,片刻不停地紧紧缠绕,挥之不去,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强烈清晰。
“嗡─”弓弦满盈颤动,一束金色华光骤然凸显,一支碎空光箭搭在弦上。
此时在青丘姥姥心里,居然听到一声熟悉的轻笑:“陪我作一次穿越时空之旅,怎样?”
青丘姥姥彻底失语,实在难以相信,到了这个时候,林熠还能有暇轻松调笑?心神恍惚间,光箭铿然激射,离弦掠起。
“呜”地劈空之声,破日大光明弓─如果还能够用这名字称呼它的话,倏然凝缩成束,注入光箭尾端,犹如一羽飞速划过的流星,奔向天宇深处。
时间消失了,空间不存在了。
漫长而短暂,缓慢而飞速,她彷似再次经历轮回,前世今生种种往事,多希望能忘却所有的悲哀与眼泪,只留下快乐与微笑。
不知、不晓、不觉过了多久,又划破了多远的长空,光箭正中花心,爆裂出一团奇异的黑光。
一瞬里,连带《云篆天策》和金色箭芒都被吞噬不见。
整座的魑魅海近乎兜底掀了起来,一蓬蓬汹涌的浪潮,自海的深处,以雷霆万钧之势,窜腾过数十里的高度,愈奔愈烈,破出海面。
轰然巨响里,宝罩被数道狂飙狠狠抛起,险些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