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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道静笑得客客气气:「明先生莫怪,我听说明先生这里发生命案,第一时间下令所有人赶来。现在的凶徒真是无法无天,连明先生这里,也敢来惹事。明先生放心,本官一定尽快捉拿凶徒,还明先生一个安宁居所。」
「可是,陆大人带这么多人来,是否……」
「明先生,我听说明先生这里广邀江湖豪侠,这其中说不定就有凶手,人数太多,动辄有变,所以我特地带了一千官兵前来维持秩序,另外还有三千官兵随时听调,如果有人敢于胡闹,自恃艺高,杀人斗殴,影响破案,立刻锁拿,决不宽容。」陆道静一边对着明若离说着客套话,一边侧头,给了闻讯跑来的容若一个恭敬的笑脸。
到了这个地步,谁还不明白事情是怎么回事。
分明是容若让苏良通知陆道静尽起官兵,这些官兵们四下一围,前院那帮江湖客,再怎么样,也不好当着这么多官兵的面动手乱打,不能动手,自然也就闹不出人命来了。
本来明若离搞了这么一出招徒大会,弄得武林人士自相残杀,不过武林中人自起纷争,官府也不好强行过问。容若正好藉一个命案,给了陆道静绝好的藉口,可以带兵进驻,很自然的镇住了局面,阻住了杀伐,同时也让明月等人,碍于王法,不好自己胡乱报仇,又可以让大量官兵进驻明月居,有官方势力看着,就算日月堂另有阴谋,也不好施展。
一举数得,当得好心机。
这些小算盘,老江湖们自是一清二楚,只是谁也不说出来。
陆道静装模做样,指挥破案。手下自有老于刑名的捕头,亲自查看犯罪现场,开始了破案的工作。
容若自己也在一旁凑热闹,东问西问,左查右查。
大家对容若寄的希望还是很大的。可惜的是,容若和每一个人聊天,聊得口干舌燥,没找到一丝一毫有利的线索。容若在地上又爬来爬去,把裤子都磨破了,还是没看到任何有用的东西。
对清风的审问没有任何突破,最后得出的结论,他的确只是锦衣楼派到月流道偷学武功的内奸而已,和谋杀案实在不太可能有关系。
在浪费了太多时间之后,大家对于容若热切的期待早就冷下来,人们渐渐从他身边散开。
苏良忍不住讥讽他:「行了,你没本事就别装本事了,谁也不指望你查出真相来。」
容若大急,一跃而起,厉声说:「真相只有一个,我以我爷爷……」
他顿了一下,忽然间记不起萧若的亲爷爷叫什么,而他自己是孤儿,根本没爷爷,所以干咳了一声,含糊念了个谁也听不清的词混过去:「……的名义起誓,一定要把凶手绳之以法。」
容若是真心想要尽力解开谋杀的谜团,可是他忘记了,在所有推理故事中,谋杀案发生的速度,至少在前期总比侦探的推理要快得多。
就在他还在四处乱转,想找线索的时候,另一个真正震动他心灵的死亡,在他毫无防备的时候,出现在他的面前。
噩耗传来之前,一点预兆也没有。他还在拖着大家,一个个地聊天,细找线索,其他人各有各的事做,人人神色虽凝重,倒也不致太紧张。
本来已问过公事,耽误大半天之后又离开的陆道静再次来到日月堂。这位知府大人,脸色僵硬,神色恍惚,动作呆滞到任何人一眼看到他,就知道必是出了大事。
容若第一个扑上去,抓住他问:「陆大人,出了什么事,莫非……」他心中一冷,急急道:「找到韵如了,她出事了吗?」
他想不出除此之外,有什么事,可以把一方父母官吓成这个样子。
陆道静脸色发白地摇摇头:「并没有找到夫人。」
容若一阵失望,却又松了一口气,至少楚韵如并不曾出事,这心情略一放松,才问:「那是什么事?」
陆道静缓缓移开目光,看向萧遥:「请问萧公子,尊夫人昨晚是不是乘画舫于月影湖中游乐?」
容若心下一沉,而萧遥也是脸色微变,徐徐道:「我昨天出门之时,她确实说要去游湖。」
陆道静张张嘴,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低声说:「今日一早就有一艘画舫,在月影湖中,一动不动,看不到任何人走动,有人好奇上去一看,发现……」他深深叹了口气:「发现了一具女尸,经人认看,极有可能是萧夫人。」
容若心中一震,两耳一阵嗡嗡乱响,失神地松开手,又觉身子从后面被一股大力一撞,踉跄冲出好几步,若非性德伸手扶住,几乎跌倒。
萧遥猛然冲过来,撞开容若,一把抓住陆道静的手臂,两眼刹时通红一片,几乎是有些凶狠地大喝:「你说什么?」
陆道静痛得脸色青白,几乎没惨叫出声,勉力支持着说:「萧夫人名动济州,风采无人不识,我亲自去验看过,应不致认错。」
萧遥听而不闻,死死瞪住陆道静,牙关咬得咯咯直响,抓住他手臂的手不断用力,力气大到手背上不断有青筋迸起。
陆道静痛得失声叫痛,萧遥却还浑如不觉。
旁边人虽不少,但一来同情萧遥丧妻之痛,二来,也多少有人风闻萧遥是前王爷的事实,都不好动手去拉扯,只一迳呼唤劝慰不停。
容若本也心中伤痛,对这忽如其来的消息,感到难以承受。一阵恍惚难过后,被一大堆人的叫唤声惊醒,再看萧遥情形,知他看来虽凶恶,实际上受刺激太大,根本已失去思考能力,只是下意识地做出凶狠的样子,别人的叫声,别人的动作,根本听不到、看不见,只会一直维持这样的姿势下去。
容若在仁爱医院见过许多为亲人死亡伤心难过的家属,历多死别生离,对处理这种事略有经验,狠一狠心,扑上去,用力一记耳光打过去:「你冷静一点,再不放手,陆大人的手臂都要断了。」
萧遥被容若打得后退一步,脸上迅速浮起五个鲜红的指印,本来狂乱的眼神终于沉静下去,而脸色在霎时间就惨白若纸。
他嘴唇动了动,对着容若想说什么,却又没说,慢慢转头,看向陆道静。
陆道静吓得后退一步,有些哆嗦地说:「萧夫人的遗体我还不敢擅动,仍在画舫之上,萧公子你……」
萧遥牵动唇角,惨然一笑,然后一张嘴,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容若低低惊呼一声。
萧遥听而不闻,目光呆呆望着前方,摇摇晃晃往前走,神色恍惚,步子散乱,让人担心他随时会跌倒。
有许多人在后面叫他的名字,他却还是一步步向前走,越走越快。
容若冲过去,伸手想扶他,却又被他头也不回,一手推开。
萧遥变走为跑,越行越快,转眼冲出后院,奔往前院。
容若跟在后面叫:「你去哪?」
「我去见她。」
容若哪里还顾得上日月堂的事,跺脚就跟过去,满心想要劝慰,却觉这等伤情之事,几无可劝说,只能默默陪伴在萧遥身旁。他沉默地看萧遥一路奔行,一路上不断低下头,以手掩口,但指间溢出的鲜红,却是如此触目惊心,点点滴滴洒落一路。
要有多深的情,才有这无尽心头的血,要流尽多少血,才能染红这一条伤心路?
第二部 红尘惊梦 第十一集 意外重任
第一章 伤情之死
月影湖,整个济州城最美丽的地方,有过无数诗、无数画、无数美人的传说。
而今湖头柳依旧,湖中水依旧,湖心的画舫中却再没有银铃般悦耳的笑声,再没有倾倒整个济州城的琴音箫曲,诗词吟唱。
画舫里明显曾发生一番激烈的纠缠争斗。
桌翻椅倒琴断墨泼,壁上几幅价值不菲的才子名画,或被划伤,或被撕破,足以让所有识货的人为之深深叹息。
但是这一切,萧遥都看不见。
登上画舫,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司马芸娘。
那个仰躺在地上,紧闭双目,再也不会吟诗,再也不能弹琴,再不能伴他共看落日,同游碧湖的女子。
在这一刻,他出奇地冷静了下来。
司马芸娘身上一袭翠罗衫有了多处破损,露出胸前肩头几处雪一般的肌肤,发散钗乱,几缕黑发覆在脸上,却掩不住玉一般的娇颜上那安静的笑靥。如果不是她双手紧握着胸前的一把匕首,几乎让人以为,她不过是沉睡在一场梦中,而不是已香消玉殒于一次可怕的杀戮。
那柄上镶着宝珠的匕首锋刃处已深深没入了她的胸口,血流得并不多,点点滴滴的红色,也只不过悄悄染红了胸前一小片衣襟,仿佛只是衣裳上一朵血色的绣花。
萧遥慢慢跪坐到她的身旁,出神般凝视她安详的面容,静静地伸手为她拉好衣襟,整理那散乱的发丝,动作温柔如每一个清晨,他为她画眉时的笑容。
她死去时脸上的笑容,他熟悉异常。多年前,太庙之外,她长跪不起,见他到来,仰首对他一笑。
她剪发断情,扬长出京,闻他追来,回眸对他一笑。
这匕首,他也见过。
皇宫重宝,大内御用,她曾用它,斩断流云秀发,决然出京。
他抛王爵,舍富贵,也只带了这一把匕首、一缕乌发,单骑追寻,从此相伴天涯。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让这与他携手相伴,誓许终生的女子,带着这样安然的笑容,把这斩情的匕首,刺进自己的心口。
容若自认轻功不错,没想到一路上几乎被情急飞奔的萧遥给甩下来。等到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跳上画舫时,就看到萧遥微微蹲下去,以一种异乎寻常的温柔抱起司马芸娘无力的身躯,缓缓护入怀中,再不松开。
容若上前两步,却又顿住,几不忍去查看那已死的佳人。
仿佛就在昨日,她还在暖暖烛火下,笑语安慰自己怅然的心怀,而今,却已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他不敢想像这一刻萧遥的心境,不敢看这一瞬萧遥的表情。只觉满胸愤闷痛楚,恨不得仰天长啸,痛呼高喊,只觉得双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为什么在他最没有防备的时候,死亡的伤痛,就如此钻心而起。
「容公子。」一直守在画舫上的捕头低声说:「刚才我们四下查看过了,这好像是……」
他顿了一顿,才把声音压得更低道:「有人非礼萧夫人,萧夫人抵抗无力,不得不自尽以全贞。」
容若脸色刹时一阵铁青,本来在颤抖的双手猛然握拳,深吸了一口气:「你确定?」
「容公子,我查案多年,自问还有些经验。画舫上有明显的争斗撕打迹象,萧夫人衣裙都破了,而且明显是手撕破的,若只是纯粹要谋害萧夫人,绝不会如此。而且那把匕首,据我们审问萧夫人的丫鬟茗秋,也知本是夫人自己贴身之物。」
容若眼神一凝,死死盯着他,声音低沉得像是自齿间挤出来的:「我要知道凶手到底是什么人?」
「画舫被发现时,一个人也没有,我已经让人把曾与萧夫人同舫游玩的客人一起找来。另外,还派了人,在这附近查问,每一个从昨天到今天出现在这一带的人。公子放心,凶手一定很快可以找到……」
容若心中一阵混乱,痛苦、悲伤、愤恨,几乎不能清醒地整理思绪,更没有办法对于破案的工作做任何有建设性的提议。
而这个时候,一直抱着司马芸娘的萧遥已经站了起来,转身就往外走。
容若怔怔地望着萧遥。
萧遥的眼睛只是爱怜地低头凝视着怀中的人,脚步木然地往外走,恍似再不知身外之事。
「你去哪里?」在萧遥和自己擦肩而过时,容若终于忍不住开口。
「回家。」淡淡的声音飘忽的响了起来。
「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