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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哪里?」在萧遥和自己擦肩而过时,容若终于忍不住开口。
「回家。」淡淡的声音飘忽的响了起来。
「可是……」捕头忙张嘴说:「现场还要细查,如果验尸的话,也许可以找到新的线索。」
萧遥猛然抬头,本来充满温柔的眼神里却已一片血红,森然道:「谁敢碰她一根头发,我就杀了谁。」
没有人敢怀疑他说这句话时的决心,捕头一声不吭,退到一旁去了。
本来很多凶案的受害者也是坚决不愿仵作验尸,扰及亡灵的,如果死者是女子,反对的更多,更何况以萧遥曾经的身分而言,更不会让别人验看亡妻的身体。
他已尽职提醒过也就是了,还不至于自找麻烦,硬要拦住萧遥不让他带司马芸娘的尸体离去。
容若皱皱眉,无声地跟着萧遥下了画舫,就听到有人唤:「容若。」
容若闻声抬头,见性德静静站在岸边的身影。
不知是阳光太耀眼,还是自己的双眸这一瞬掠起了泪光,容若几乎是非常清楚地看到那永远七情不动的人工智能体脸上真切的关怀。然后在下一刻,一切表情,又变得和以前一样,冷漠不带丝毫情绪。
容若靠近他,声音低沉,眼神迷乱:「性德,我很害怕,看到二嫂她……我忽然间想到了韵如,如果韵如也遇到同样的事……」
他惨然一笑:「我不知道我会做什么事。性德,我从来没有这样害怕过。这一切背后的人是谁,他到底想要干什么?韵如人在哪里?以二嫂的身分,竟会遇到这样的事,那么韵如呢?」
性德凝视他,眼神清明如冰雪:「她不会有事。」
「是,她一定不会有事。」容若重复了一遍他的话,仿佛这样可以给自己更多的力量,然后回头,快步追上了萧遥。
他没有劝慰萧遥,真正伤到极处,任何言词都是无力的,他无力劝他,只能无声地一路陪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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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遥的住处在城东的听云阁。并不特别大的园林,但有极雅致清新的花园,和一座据说时时高朋满座,弦乐不绝的厅堂,还有后园里精雅趣致的小楼。
不知多少回,那一对传说中最深情的夫妇,倚楼扶栏,听雨观云。
而今楼头,唯有伤心人,怀抱着魂断的妻子。
一楼的大门一直紧紧关闭着,不管任何尊贵的客人,都无法让它再次打开。一如小楼主人那似是就此封闭,永远不能再开的心。
就连容若都被关在大门外头进不去,几次三番想要硬闯,又觉不忍。
就这样,转眼一天一夜就过去了。
小楼的门一直没有打开,萧遥怀抱着司马芸娘不饮不食不言不动也足足有一天一夜了。
容若想尽办法,从窗口翻进房间里,在萧遥身旁又说又劝,弄至口干舌燥,也不能叫他动容分毫。
司马芸娘名动济州,这忽然身亡,更不知惊动多少人。
无数名士、乡绅,还有本城官员们,都来致意。谢远之、柳清扬、明若离,还有在明月居暂住的一干武林人物,只要是有头有脸的,也多来拜望。
只是萧遥闭门不理,容若也无心应酬。
幸好被容若留在家中的苏意娘还有凝香、侍月闻得如此大变,也都赶来帮忙。上下打点,左右应酬,全是苏意娘一力操持。
她是济州名妓,与高官显贵交往甚多,练出长袖善舞的功夫,一天应酬下来,倒也不曾失礼。
只是芸娘之死,令得济州无数名士才子怅然而叹,也令得几个知道萧遥真实身分的痴情女儿悲楚莫名。
传说中最美丽的爱情,最坚贞的夫妻,深闺女子最向往的梦,被摧毁时,也往往更加震动人心。
来表示关怀慰问的人,无论是出自真心,还是假意,多少也都摇几下头,叹几声气,表达一番自己的感慨,之后也就一一离去。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各人有各人的世界,原本也没有几个人会因为别人的生死而打乱自己的生活。
只有谢瑶晶,听说消息,像一阵风也似地赶来,拚命地拍着小楼门,想要进去面对萧遥。
萧遥在小楼里关了一天一夜,她在小楼门外,叫了一天一夜,眼圈通红,泪流不止。萧遥没有哭,她却似是替萧遥把那一份眼泪都流尽了。
谢家几次三番派人来接她,连谢远之都亲自来找她,她也不肯理会,死也不走。最终还是从窗户翻进小楼二楼的容若心软,下楼开了门,还不及开口打一声招呼,满眼是泪的谢瑶晶已是风一般从他身边冲过,一路飞快上楼,气也不喘一口地直奔到萧遥身边。
可是萧遥眼中却仍然只有怀中冰冷的尸体,对于身外之事,仿佛一无所觉。
谢瑶晶颤抖着想要开口劝说,最后却是未开言,泪先流,只怔怔跪坐在萧遥身旁。
萧遥望着司马芸娘的尸体,欲哭无泪。
她凝望萧遥悲伤的脸,欲劝反泣。
这样的情形,看得容若一阵心酸,不声不响地退了出来。
苏意娘在外间厅堂处接待来客,身边让凝香和侍月帮忙应酬,苏良和赵仪还留在明月居里观察情况,都没有来,容若身边只得性德一人相陪。
容若低声对性德说:「帮我看着他,别让他出事了。」
性德什么也没说,只是无声地点点头。
容若惨然一笑,迈步往前厅而去。
厅里来客众多,纷至沓来,嘴里说的都是些毫无建树的客套话,不冷不热的惋惜,装腔作势的哀叹。
苏意娘哀而不伤地一一应对,凝香、侍月来去奉茶。萧家原本有一个仆妇、一个丫头、两个长随、一个厨娘,被官差盘问了一整天之后,便去忙着挂白幡、置灵堂,全都忙得团团转。
容若心中却觉愤闷无比,斯人已逝,存者独伤,满座衣冠,有几人真心悲叹,那一句句冠冕堂皇的哀叹话语,听来直似一场笑话。
后方小楼,情伤心伤,生不如死;前方厅堂,宾客如云,来往忙碌。隔着一条小小曲径,便如隔着一个世界,隔出了一片真情和一场闹剧,让人只觉荒唐。
厅里忙乱的人无论主客还是仆人,看到了他,有人大声打招呼,有人拱手行礼,容若却再没了应酬的心情,只觉意懒心灰,挥挥手,对苏意娘做了个不必理会自己的手势,转身又出来了。
他一个人,自己跑到厨房,找到了一大壶酒,一仰头,对着喝了一口。
火热的酒下喉,如一把烧红的刀,忽然间在胸中翻搅起来,这莫名的痛楚,让他一仰头,复又大口饮下差不多半瓶酒。
容若不知道自己一个人躲在厨房的角落里到底喝了多久,只知道,当他走出厨房时,天色已是暗沉沉一片。
抬头望天,今夜依然有星有月,有云有风,苍天无觉,可知人间生离死别苦。
小楼那边,只有谢瑶晶时断时续的哭声和劝声。
「萧大哥,求求你,吃点东西吧!」
「萧大哥,你这个样子,芸娘姐姐会难过的。」
「萧大哥……」
容若闭上眼,努力想要抑止住胸间翻涌的悲楚,然后一振臂,跃上厨房旁边的一棵大树。
站在高处遥望,夜深沉时,繁华如斯的济州城,也被吞没在一片可怕的黑暗中,四周暗沉沉一片,只有前方厅堂处,仍有无数光芒和喧哗。
直到这个时候,来吊唁的人居然还没走完。
萧遥的旧身分,司马芸娘的名声,果然影响力不小。
这么快厅堂处已是一片苍凉的白色,遥遥传来念经呢喃之声,真不知道该不该夸苏意娘太能干,应酬之余,竟是将做法事的和尚、道人都已请到了。
想来司马芸娘的后事,有这样聪明能干的人操持,必然风光无比吧!只是这又有什么意思。
容若复又有些讥嘲地笑笑,拿起手里不知第几壶的酒,仰头而饮。
酒渍湿透他的衣襟,酒意染红他的双眸,却仍然没有醉。
明明是酒量不好的人,是否真因为这些日子的应酬来往,练出了好酒量,想醉想忘,想不再面对死亡,不再担忧离人的时候,偏偏醉不了。
夜风乍起,如他此刻翻覆不定的心怀。
当那一声轻柔如水,怅然如风的叹息响起时,容若有一瞬间的恍惚,几乎以为自己真的已经醉去,才在醉里,梦到离人归来,听到那依依叹息。
他猛然一怔,然后,松手。酒壶从他无力的指间跌落。
他在树上跳起来:「谁?」
小楼处有悲伤哭泣,前厅里经文诵成一片,这样的喧哗,却衬得四方寂寂,天地冷冷,看不到别的人影,听不见其他声息。
容若几乎以为,刚才真的只是幻觉,却又不甘心地大叫:「是谁,韵如,是不是你来了?」
除了悲伤的哭泣,和超然的诵经声,依旧没有任何回应。天地苍茫,沉沉黑暗里,看不见未来,看不见希望,看不见玉人。
容若脸色渐渐苍白起来,向前伸出手,对着虚空方向,似乎想要抓住什么,却又脸色一变,身子一晃,双手按下胸口,闭上双目,整个人像一片失去依凭的落叶,自树梢跌落向尘埃。
黑暗里一道影子一掠而近,伸手在容若腰间一挽,止住他失控跌落的身体。
容若在同一时间睁目,出手如电,紧紧抱住她,掌中美好的触感,和怀里柔软的身躯,让他心中一阵激动:「韵如,我终于见到你了。」
与此同时,一股强大的力量在胸前猛然爆发出来,痛得他惨叫一声,身不由己往后跌去。
即使痛到这个地步,他那紧抱的手臂竟然不肯松开,这一瞬,他完全没有任何思考能力,只知道,要紧紧拥住那生命中至爱的人,哪怕被人打死了,也不能再松手。
可是那被他抱住的身体,却似忽然间变得滑溜溜完全不受力,像鱼一般从他掌中往外滑。
胸口受击,身不由己往外跌,双臂用力,却抱不住人,狂乱中,他十指乱抓,「嘶嘶」连声地带起大片被撕开的衣裳,往后跌去。
容若被震得飞跌去足足一丈多,后背撞到墙上,一阵剧痛,喉头一甜,几乎忍不住吐出一口血来,人才跌到地上,跌个灰头土脸,晕沉沉,迷茫茫一片。
他却顾不得伤痛,挣扎着站起,忙乱晃着头,试图让因为被震而晕乱的眼神重新清明过来,似是唯恐这一刻的耽误就让那生命中至爱的女子就此逝去。
「韵如,你别走……」头脑还没完全清醒过来,他已是失声大叫,然后在看清那深夜树下,凝立人影的下一刻,吓得几乎重新一屁股坐到地上:「是你!」
董嫣然一生从不曾狼狈到这个地步。
她年少艺高,当世少有,武功文才,都是上上之选,从不把江湖名利、朝中荣辱放在心上,被君王青眼,宠辱不惊,猎场风云,从容应对,千里暗护,艰辛受尽,同样不放在心上。
原以为,这一颗心安然如水,静对日升月落,任人事浮沉,也不会有动摇之日,没想到,生平第一次情绪失控,只是因为一个相貌平凡,武功低劣,才智也未必见佳的男子,半醉佯狂的一抱。
对于他,她从无好感。
任他泼天富贵,至尊之位,在她眼中,一如草芥。
猎场相救,一路守护,不过是为父亲请托,她的心,从来只有明山秀水,万里长风,世间英才无数,也不曾留驻心间。更何况,容若如此平凡人物,纵然戴着皇帝的光环,对她,也如水过无痕,根本不能对她的心灵有任何影响。
一路行来,一路远远观望,看他嘻闹,看他玩笑。看得出他的武功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