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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夫身穿黄坎肩,下身著收脚裤,足蹬“千层底”,精神抖擞。
看见郎世祺与乔子苹,车夫问:“坐车吗?”
“对。”
“请上车。”
待两人上了车,车夫把毛巾往肩上一搭,喊了声:“坐稳了您呢!”然后使出非凡的脚力,踩动三轮车在胡同中穿梭。
“哇!跑了跑了!”第一次坐黄包车的乔子苹兴奋得脸儿红红,拍著手开心不已。
车夫被乔子苹兴奋的模样逗得哈哈笑。
“两位第一次来北京吗?”
“不是第一次来北京,却是第一次来什刹海。”乔子苹笑咪咪地应著。
“好,那我给你讲讲北京的前朝旧事!”
三轮车夫一口道地的北京腔儿,张口明清,闭口民国。经恭亲王府,他讲和坤;过醇亲王府,他又讲溥仪继位。乔子苹听得津津有味,眼睛都亮了。
叮铃铃,叮铃铃──清脆的铃声和著车夫“借光了您呢”的吆喝声,穿梭在一条又一条的胡同间,这串铃声就像一条无形的彩炼,忽而在古,忽而在今。
坐人力车逛了一圈什刹海胡同,乔子苹也差不多将这两百年间的北京大事都听过一轮了。
和健谈的车夫道别后,暮色早已降临,什刹海二岸点起了灯火。
“哈啾!”北京暮秋的夜晚带著寒意,才下车,乔子苹就打起喷嚏。“糟糕,大概是刚刚坐车吹风,感冒了!”
“过来。”郎世祺打开长大衣外套,将乔子苹拉过来,包入其中。“不冷了吧?”
郎世祺的大衣,有著他的气息与温度,将郎世祺用大衣包住她时,乔子苹觉得自己身子里外都暖和起来。
“嗯,不冷了。”乔子苹感觉自己备受宠爱,仰起头对他露出甜甜的笑容,“世祺,你对我真好。”
“傻瓜。”他轻弹了她额头一下,然后又在她发心上印下一吻。
乔子苹娇嗔地睐了郎世祺一眼,转过身,放任自己靠在他暖和的胸膛上,享受两人静静依偎的时光。
夜晚的什刹海,周围虽有热热闹闹的环湖灯和照明灯,但湖面上一片寂静,那些热闹与喧嚣浸染不了它。
数百年来,什刹海沉默如昔,默默望尽人生聚散与朝代更迭,也沉淀了所有的起伏与悲喜,唯有金锭桥与银锭桥依旧含情对望著……
郎世祺拥著乔子苹,两人默默望著湖水,在这一刻,他感觉温暖且平静。
他有多久不曾有过这种平静的感觉?
打从他认祖归宗以后,他一直以争取父亲的认同为目标努力著。
他曾经认为工作是他生命的全部,将自己的成就感寄托在郎邑饭店的声誉上,但是,渐渐的,他却感觉自己像在高空走钢索,身心已累积了太多疲惫,却为了立于不败之地,仍要继续紧绷,只有和子苹在一起,他不需要算计,不需要费心机,甚至不需要去防备什么。和子苹在一起,他才能感觉世上还有某些单纯而美好的东西尚未失去。
人生这么短,究竟什么才是值得他去争取的?
名?利?还是权位?
北京城里出过多少帝王与将相,他们费了多少心血爬到高位,又为了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费了多少心力巩固自己的位置?但那些人如今何在?就连帝国都成了昨日黄花,紫禁城成了人人可去的博物馆。
这何尝不是他的借镜?
他一次又一次的向父亲证明自己的用处,为了保住自己在郎家的位置,他过去二十几年来没有一刻松懈,但是,他再怎么努力,他永远也取代不了郎世教。
郎氏不会是他的。
即使他牺牲了自己的婚姻,迎娶浅野诗织,这个铁一般的事实也不会改变。
在他生命里,他所拥有的“真实”是那么的少,除了七洋那票人的友情,就只有乔子苹了,难道他还要为了那个不属于他的“郎氏”,牺牲掉他此生唯一的真爱吗?
那一刹,郎世祺的心变得清如明镜。
“子苹。”他忽然低唤。
“嗯?”
郎世祺握住她的肩,乔子苹不解的抬起头来望著他。
“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什么事?”乔子苹注意到他的目光变得严肃,她不由有些害怕。
“我父亲帮我订了一门亲,对方是浅野集团的四千金。”
这消息像一记闷雷当头劈下,乔子苹呆住了。
“你是说……你要结婚了?”乔子苹不知所措的后退,她好慌,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好像被谁掐住,她呼吸不过来。
怎么会这样?怎么突然之间,世祺要和别人结婚了?那……那她该怎么办?
“这是我父亲的意思,但我不打算照他的话做。”郎世祺往前一步,紧紧握住她的手,语气坚定:“我不可能出卖我的婚姻,和我不爱的女人结婚!”
“就是!就是!”乔子苹用力点头,“你好好跟你父亲解释,他一定会明白的!毕竟,天下所有的父母,都是希望自己的孩子得到幸福的呀!”
郎世祺苦笑,子苹并不明白,郎东进所谓的“幸福”,和她所以为的并不相同。
“子苹,如果我拒绝父亲的安排,那么我也将失去我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什么意思?”
“我不能再踏进郎家,同时也将失去郎邑饭店总经理的位置,”郎世祺静静的望著乔子苹,“子苹,我将成为一个无业游民,这样,你还愿意跟我在一起,做我的妻子吗?”
这是……求婚吗?乔子苹感觉自己心跳得好大声。她曾经不只一次幻想过郎世祺向她求婚,但是当美梦成真的时候,她竟有些不敢置信。
“子苹?”郎世祺的声音里带著催促,隐约还有一丝不安。
她望著郎世祺的面容,慢慢地扬起一丝笑容。
“世祺,你知道吗?以前我最讨厌工作老是占去了你的时间,现在我唯一的敌人没有了,我终于可以拥有全部的你,你怎么还能问我愿不愿跟你在一起呢?”她环住郎世祺的腰,埋进他的胸膛,“我愿意,我愿意!我要一直和你在一起,永远不分离!”
“子苹!”郎世祺动容的搂住她,叹息:“也只有你这傻瓜会说这种话了!”
“没关系,只要可以跟你在一起,要我当傻瓜也甘心!”
“少爷,少爷,快起床啊!”
一大清早,江家的老管家就冲进江皓熙房里,拚老命把他从睡梦中摇醒。
“唔……”江皓熙痛苦的拉起棉被盖住头脸,“叫魂哪?我困死了,别吵我睡觉……”
“可是……”
“李管家,你下去吧,要叫醒你家少爷,不给他一点刺激是不行的。”邢七洋大摇大摆的走进江皓熙的卧房,不慌不忙的从口袋拿出一个哨子,凑近江皓熙,用力一吹──
“哔!”
经此高分贝刺激,江皓熙从床上弹跳了起来,整个人马上清醒过来。
“妈的!是哪个混帐王八蛋扰我清梦?我非宰了他不可!”江皓熙破口大骂。
邢七洋笑了起来,将哨子抛给李管家,“看吧!这样他马上就醒了。”
“邢、七、洋!”没睡饱的江皓熙火冒三丈,粗暴地揪著他的衣襟,“你他妈的太闲是吧?七早八早跑来我家寻我开心?”
“你当我爱来?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江皓熙一愣,连忙松手。“怎么?出了什么事?”
邢七洋慢条斯理地抚了抚衣上的皱褶,依旧笑得神神秘秘。
“昨晚,我接到郎的电话,他说他人在拉斯维加斯。”
“啧!在拉斯维加斯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他每年不是都会去那里两三趟的吗?”江皓熙不赏脸的打了个大呵欠,“我困死了,你再让我睡三个钟头,等我睡醒了我介绍昨晚认识的正妹给你……”
“郎要我们两天内赶到拉斯维加斯去。”
打呵欠打到一半的江皓熙倏地怔住。
“为什么?他该不会输了一屁股债,被人扣在那里回不来吧?”
“哈哈哈,亏你想得出来!”邢七洋笑得抱肚,乐不可支。
江皓熙急了,“七洋,你别光是笑,快说!郎到底要我们去拉斯维加斯干什么?”
“去证婚。”
“证、证婚?!”江皓熙太过震惊,差点滚下床。
“对,他要结婚了!”
“跟谁?该不会是他爸指定要他迎娶的浅野集团四千金吧?”江皓熙紧张的问。
七洋摇了摇手指,“不是她,是乔子苹!为了她,郎已经打电话给他父亲,正式拒绝与浅野诗织的策略联姻,现在父子关系可是降到冰点了!”
“真的?那家伙真带种!我们身为他的死党,不支持他怎么说得过去?他的婚礼,我们是非到不可的!”江皓熙一扫困倦,掀开被子跳下床,打开衣柜找衣服,“对了,尧知道这件事吗?”
“尧听到消息,已经早我们一步赶往机场去了,事不宜迟,我们也赶快出发吧!”
拉斯维加斯某家精品店里,乔子苹正在试穿白纱礼服。
“乔小姐,您对这件雪纺纱小礼服还满意吗?”
走出更衣室,乔子苹面对著穿衣镜中的自己,有些不敢置信。镜里那个穿著露肩蓬裙小礼服的娇柔女子,真的是她吗?
白色的雪纺纱上,缝缀著巧夺天工的珠饰,在服饰店嵌灯的照射下一闪一闪的发亮著,更衬得她的肌肤格外莹白;腰身的剪裁勾勒出她的纤腰,头发绾起,让纤长的秀颈与细致的锁骨毫无遮掩的呈现:再穿上相配的高跟鞋,使乔子苹整个人透著不同于以往的女人味。
“我……我没穿过这么正式又这么低胸的衣服,觉得不太习惯……”她用手盖著自己毫无遮蔽的胸颈部份,觉得很没有安全感,还有,那双高跟鞋的高度也让她提心吊胆。
“可是你的锁骨很漂亮,穿这种露肩的小礼服最合适了!”店员赞美著。
“现在天气那么冷,我穿这样一定会重感冒。”
店员笑意盈盈地道:“别担心,我们有一件很别致的小披肩可以搭配这件礼服。”
还买?乔子苹顿时大惊失色。
“不不不,我看我还是……”
“子苹,我看,就买这件吧?”郎世祺来到她的身后,与她一起望向镜中娇美的女子,笑著低语:“我也觉得你穿这件小礼服非常好看。”
乔子苹发现他眼中隐含的火焰,不由羞红了脸。
“可是……这件衣服太贵了!”她将郎世祺拉过来,用中文对他“咬耳朵”:“这礼服要八百块美金哪!公证结婚只是一下子,这种衣服以后我又穿不到,用不著花这么多钱,还是省一点比较好。”
“我无法给你盛大的婚礼,但是至少在礼服上不能太寒怆,我希望两天后,你是最美丽的新娘。”郎世祺说完,将信用卡交给一旁的女店员,用英文道:“请把这件礼服包起来,对了,还有披肩也一起。”
“鞋子需要吗?”
郎世祺顿了下,才道:“请另外选一双搭配的低跟鞋。”
“好的。”
乔子苹来不及阻止,只能看著女店员刷了那张信用卡。
待他们离开服饰店,郎世祺手里已经多了两只大袋子,一只装的是那件八百美元的雪纺露肩小礼服与两百美元的披肩,另一只则是装著鞋。
“真不该花那么多钱的……这衣服实在太贵了,平常又穿不到……一千多块美金可以吃多少大餐啊!”想起小礼服的价码,乔子苹还是有些心痛。世祺既然不再是郎邑的总经理,就得好好省钱才行!可是世祺似乎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出手还是一样阔绰。
有没有搞错?!乔子苹居然拿结婚礼服跟大餐比?真是败给她了!郎世祺失笑的摇头。
以前,他也不是没交往过其他女子,送衣服、送珠宝是常有的事,而且那些礼物的价位从没有低于一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