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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现在就走,然后带人回来救我,听见了吗?”
“你挺不到那个时候。”
想唬这个人还真不容易。
“那就带人回来把他们抓走。”
林琰瞪着他,看起来有点生气。他转过身,自言自语地说:“不可能。”高元想问问他到底在想什么,但是村民们已经追上来,一个男人抓住他的头发,另一个将他手臂扳到身后。肩胛骨下方的箭头被挤压着,高元痛得咬紧了牙关。
两个人被押到岛的另一侧。那边大多是悬崖峭壁,好像一扇屏风一样遮挡着村落。村长正站在一处不高的峭壁上方望着他们,身旁是一块大石头。
“我本来希望县令老爷跟参军老爷可以享受一下我们最后的宴席,不过现在看来,二位不需要了。”
村长冲着大石头扬了扬下巴,两个年轻人便走到那里,抬起石头。石头下面是一个将近两尺宽的洞,洞口黑漆漆的,看不出有多深。
“你要干什么?”
眼看自己就要被推进洞里,高元忘了疼痛,死命地抓住洞口的大石。
“没什么,只是请县令老爷委屈一下,今晚就呆在这个洞里,”
“你不是说明天才杀我们吗?”高元大叫道,“祭典是很严肃的,你可不能乱来。”
至少能拖一时是一时,说不定暴风雨很快就停息,林若光就会带着林琰的替换衣物到岛上来救出他们。
“这个用不着县令老爷来操心,明天午时开始涨潮,到申时水就会没过洞口。所以县令老爷放心,不论什么时候后把你们扔进洞里,你们的死期都不会改变。”
听了这种话高元就更不想被扔进洞里。然而他的愿望是一回事,现实又是另一回事,就在他大喊着“不要”的时候,身体已经砰地一声落在了洞底。狼心狗肺的混蛋马荣丰还趁机拿回自己的箭,那双死一般的眼睛扫了他一眼,然后便伸出双手把他推了下去。
幸好洞底没有尖石,但是从两人多高的地方摔下去的感觉跟死相比好不了多少。他还没来得及抱怨,就听见头顶传来林琰的声音:“不用你们,我自己会跳下去。”高元叹了口气,连忙翻身离开洞口的位置。
林琰落地时比高元体面得多,还有余裕拍打身上的灰尘。高元坐起身来,愤恨的瞪着他。洞口马上就被封住,里面变得漆黑一片,正如他们得救的希望。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明明能逃走为什么要自己跳下来?”
高元忍不住大吼大叫。
“我没想什么。”
林琰淡悠悠地回答,语气好像在安抚闹脾气的小孩子。
“那为什么跳下来?”高元更加生气了,“你平平安安地回去,带人来把这些混蛋都给抓回去法办,为我报仇不好吗?”
“不好。”
“哪里不好?”高元揪着林琰的衣领质问,“你回答我!”
林琰别过头去不理他。
“告诉我为什么!”
怒吼的声音在山洞里回荡。
“没有为什么!一起来的就要一起走,如果不能一起活那就一起死。就是这么简单,可以吗?”
听到林琰的回答,高元松开了他的衣领。一阵沉默以后,高元喃喃自语说:“什么跟什么呀?”
“报了仇又有什么用,就算把他们都斩首示众也没人能把你还给我。”
“可是你留在这里等死也没用啊。”
一想到是自己害死了林琰,高元就忍不住哽咽起来。
“这样你最后看见的人就会是我,我最后看见的人也是你。到了黄泉路上,我们就不会走散了。”
高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什么意思?明明不喜欢自己,为什么要说这种话?有了一次失败的经验,高元不敢再往好的方面想。
“别说这种让人误会的话。”他低声说。
“我的话没有歧义。”
“要跟人一起死什么的,很容易让人误会啊。”
高元脑袋里已经开始蹦出“予美亡此,谁与独息!”、“心之忧兮,易维其亡!”之类的诗句,再这样下去可不妙了。
“有什么可误会的?”
林琰居然一脸不解地反问道。这个人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他是榆木脑袋不成?
“你还记得一年前我说过的话吗?”
高元小心翼翼地问道。
“哪句?”
“江玉郎成亲的那天,”见林琰默不作声,高元补充道,“那天我就跟你说了一句话。”
林琰思考了一会儿,恍然大悟似地回答道:“啊,我记得。”他理所当然的口气令高元不禁火大。
“那就应该明白了吧?明明拒绝了我,就别再说那种话。”
“什么拒绝?我才没有做那种事。”
高元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哈?你别以为我那天喝了点酒就什么都不记得,我啊,记得一清二楚。那天我说我喜欢你,结果你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你还说没做过?”
“那不是拒绝。”
林琰冷静地说。
“那不是拒绝是什么?”
“如果我要拒绝我就会说不行,我什么都没说就代表我要想想。”
“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这么简单的事需要想一整年?”
高元忍不住提高了声音。
“一辈子的事用一年来想算长吗?”
林琰据理力争。
“那……那你骗我说去泰山学艺怎么算?”高元觉得有些胸闷,“你去泰山学什么了?你说啊!”
“若光说我去泰山了?”
“对啊,肯定是你说不想见我,他才编个谎话来骗我的。”
“我没说不想见你,只是说不要告诉你我去哪了。”
“哼,有分别吗?”
高元冷笑道。
“当然了,既然要考虑,我就不能见你。所以我去了州城黄师傅那里学武,为的就是摒除杂念,专心思考这件事。”
“那就是不喜欢了。”
高元的心冷了半截。喜欢这种事,并不是思考能够左右的。既然要考虑,就是对他没感觉。
“我没那么说,而且这一年间,我想的是以后的事。”
“有什么可想的?”
表白心意的时候,高元就从未想过“以后”二字。
“多到数不过来。”林琰顿了顿,“我那个时候……呃……很不体面,如果跟你交往过密的话,你会被人笑。”
“人家爱笑就笑他的去,我才不介意。”
那种以貌取人的肤浅想法,根本就不必理会。林琰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只不过一年而已,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但是我介意。我一直觉得很奇怪,你怎么会喜欢那个样子的我?”
“我觉得不错啊。”
“哪里不错?”
这次轮到林琰惊讶了。
“现在自然是风流倜傥,但是那个时候你看起来很好吃啊。”
“是吗?”林琰下意识抚了抚自己的脖子,“我还以为你醉酒失言。”
“怎么可能?”
高元高声反问。
“在州城的时候,有一位刘师兄。他在青楼喝醉了酒以后,见到姑娘就说要娶她妻。所以,喝醉了见人就说喜欢也是有可能的吧?”
“是啊,我就是这么轻率的人。”
高元不高兴地说。自己整天伤心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这个人居然又去喝花酒了,怎么想都不甘心。
“嗯,的确很轻率。”林琰点头同意,高元气得都快说不出话来了,“不过你天性如此,没办法。”
“多谢夸奖。”
“我不是在夸你。”
高元背上的伤口好像更疼了。
“那你想了这么长时间,到底想明白没有?”
☆、海底之珠1
林琰没有回答。
“你不会想了一整年都没有结果吧?”高元急躁地问道,“没想明白你回来干什么?”
“让我看看你的伤。”
“你不要转开话题!”
高元生气地大叫,开始变冷的空气吸入肺里,他咳嗽了几声。
“伤口还是包扎一下比较好。”
高元甩开了林琰抓着自己胳膊的手,大声说:“别碰我!”
“不碰你怎么包扎?”
林琰低声问道,高元听得出他语气中的小心翼翼。喜欢上了亘古绝今的大呆子,高元悲哀地意识到了这个事实。他不知道该抱怨自己品味太差还是命不好,总之就是没救了。
“我们可能会死在这,你到底明不明白?难道临死之前我连一句真心话都听不到吗?”高元哽咽着说,“我只想要个结果而已,这样都不行吗?”
林琰仍旧不吭声。
“我发誓,如果你现在不说,我永远都不再见你了。死在这里的话,到了阴曹地府,我一眼都不会看你,一句话都不会跟你说。有幸能够得救的话,你就立刻离开县衙,我今生今世都不会与你再相见。”
“我……”
“你不喜欢我就直说,我不会埋怨你的。”
他抓住了林琰的手,听到对方深吸了一口气。沉默了一会儿,林琰终于开口。
“今年的正元节那天,我在州城见过你一次。”
“刺史府大摆宴席,我们这些小县令都要参加。”
高元吸着鼻子插嘴。每年刺史府都会设宴招待各县县令,酒菜虽好,但是无聊至极。刺史大人在酒宴开始的时候总是“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那几句话,两三杯以后就神志不清,把自己家里的奇珍异宝拿出来展示传阅,听到下属县令赞赏得天花乱坠才罢休。金元县的孙县令喜欢揪着高元抱怨自己的八房妻妾整天闹个不停,然后对着歌姬舞姬流口水。方正县的李县令是个风雅之人,问题是不管说什么都吟成诗句,实在让人晕头转向。高元参加宴席的时候,几乎都是埋头苦干,除了东西很好吃以外毫无乐趣可言。
“你当时跟高缉捕在东街买胭脂,我就在对面的茶肆里。我一看见你,眼里就再也看不到别人。最后我看着你走进刺史府,忽然觉得很害怕。”
“害怕?你怕什么?怕我吃了你?”
高元贴近林琰,想要看清他的表情,好像这样就能了解林琰所畏惧的事情一样。
“我害怕我会成为跟我爹一样的人。”林琰垂下头,紧闭双眼,“我爹他,不是坏人,但是他……他喜欢控制别人。所有的人都要听他的,被他掌控。我从小到大,每个时辰该做什么他都规定好了,只要有一点违犯,他就用最严厉的手段来惩罚我。他对我娘也是如此。跟他亲密的人,都生活得很痛苦。”
林琰的父亲生前掌控了整个安平县,高元也想象得出那个人是多么热衷于权力。
“我娘死的时候,我发誓不做跟我爹一样的人。但是我在州城看到你跟高缉捕那么开心地聊天,那么亲密无间,我觉得很难受。既生气,又不安,好像有人在我身体放了虫子,搅得我整个人乱七八糟。”
“但是我跟高艺只有兄弟之情……”
“我知道。”林琰摇摇头,“我知道,就是因为明明知道还会嫉妒才可怕。我一想到你在我看不见的地方,跟我以外的人开心地说话、玩闹就觉得心烦意乱,我想无时无刻把你放在身边,看着你,听你说话。就是那个时候,我发现我跟我爹是同样的人。我之前一直认为自己跟他不一样,跟他对抗,但那只是因为我没有遇到自己最重要的人。”
“最重要的人?”
高元梦呓般地重复。
“我喜欢你,所以不想让你承受那种痛苦。我不想成为跟我爹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