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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
反观裴潜始终面不改色气不喘,混若无事地绕着八角亭来回踱步,从里到外都看出一丁点儿中毒的迹象。
众人不禁大为惊叹起来。虽说像段悯、费德兴这般的用毒高手,常年与毒物为伍,久而久之体内自会生出抗体,能抵御普通毒素的侵袭。可像裴潜这样喝下一大碗毒剂,不需服用任何解毒药物,还能闲庭信步的,简直闻所未闻。除非喝下去这碗不是毒剂,而是碧螺春。
有许多人急匆匆跑到老山羊的赌桌前,纷纷改换门庭往裴潜身上加注。
费德兴亦不由得微微变色,望向流云沙,似乎是在怀疑这其中有什么猫腻。
流云沙声色不动,仿似早已料定必会如此,悠然道:“那就开始下一场吧。”
第二场对决限时两柱香,解毒时间也被缩短了两成。费德兴全场游走,使出一系列令人眼花缭乱大开眼界的制毒手法,赶在用时耗尽前,交出了一小簇白色粉末。
裴潜还是老样子,也不理睬费德兴在摘取什么材料,自顾自地到处闲逛。然后像是踩着步点,随手摘了几株毒草,又取了点儿花粉算是应景。
结果如出一辙,费德兴又是服药又是运功逼毒,而裴潜什么都不用,就在八角亭里走走,仿似体内的毒素自然而然便散了。
这下惊叹变成了轰动,更多的人跑向老山羊那里抓紧最后的机会改买裴潜。
第三轮,限时只有一炷香,解毒的时间缩短到半柱香。
裴潜一反常态,在百草园里快步飞奔,一边走一边采摘花草。那模样简直是看也不看,抓到篮子里就当盆菜。
费德兴终于意识到自己碰到了劲敌。虽然裴潜前两道毒剂配制得十分简单也非常普通,但他已经不敢怠慢。因为真正的用毒宗师,往往擅长“隐毒”。所谓的“隐毒”便是指先让对方服用几贴看似寻常甚而无害的药物,最后通过某种药引将所有药力激发出来,形成一种穿肠蚀骨且无法化解的恐怖毒药,以求一击毙命。
所以他很仔细地在观察裴潜采摘的那些药物,遗憾的是无论搜寻多少遍脑海里所有关于毒物的知识,却还是看不透裴潜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当费德兴把自己配好的毒剂交给流云沙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手微微的有些发抖。联想到昨晚裴潜居然还借了流云沙的马车去云中镇夜宿青楼,他原本十足必胜的自信,不自禁地动摇起来。
然而事已至此,费德兴也不能临阵退缩。旁边几百双眼睛在看着他和裴潜,此刻谁若放弃,往后便不用在云中兵院里混了。
裴潜不慌不忙将手里采摘的一把乱七八糟的花草铺排在桌子上,用双方早已验过无毒的小刀熟练地裁切拣选,最后落进铜钵中的十不余一。
然后他开始捣碎草药,将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的半成品丢进旁边空碗里。
费德兴略感紧张地盯视着裴潜的一举一动,试图从对方的动作中寻找到端倪。
裴潜忽然扭头冲他一笑,拿起桌上的小刀割破手指头,鲜血滴入碗里。他夸张地呲牙咧嘴道:“费大人,你不是在找毒引么?这就是了!”
费德兴心头一震,鼻子里却轻蔑冷哼道:“故弄玄虚!”
裴潜似是不屑与他做口舌之争,淡淡地笑了笑从流云沙手里接过费德兴耗尽二十余年心血才研制出的绝世奇毒“一梦笑生死”,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
为了让对方临死前心里感觉好受点儿,裴潜思虑再三勉为其难地从皮囊里取出一颗通络活血丹,很舍不得地放进嘴里嚼碎慢慢咽下。
费德兴也在全神贯注地配置解毒药物,手法虽快却已透出了一丝犹疑。
裴潜看在眼里,笑在心里。他根本不担心对方能解开这碗精心配制的毒剂,只担心这家伙脸皮之厚不下于己,丢下药碗坦然认输。
好在费德兴没有这么做,他连服了十余种自制的解毒药剂,才一点一点把手中的那碗毒药喝入嘴里。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也看到裴潜神情淡定地吞服下那碗“一梦笑生死”。
檀香还剩小半截,费德兴的身子忽然轻轻抖动起来,拿着喝了不到一半的药碗,抬起头望向裴潜,脸上充满惊骇与疑惑,嘶哑不甘的声音道:“这里头到底……是什么?”面色刹那变绿,泛起无数触目惊心的紫色斑点,随即全身肌肤也都蔓延开来,嘴角汩汩冒出一口口深绿色的血沫。
那些为费德兴压阵助威的亲朋故旧无不骇然,想伸手去搀扶又怕沾染上剧毒,只能眼睁睁瞧着他拼命往嘴里灌解毒药。
但是所有的补救措施都已无济于事。这是一场结果早已注定的决斗。尽管过程出乎了裴潜的意料之外,可结局却显得十分完美。惟独祁舞婷还有点义气,冲上前叫道:“费堂主,你要撑住,千万别倒下!”
费德兴满口吐血,哪里还有精神跟她废话?祁舞婷情急之下大骂道:“段悯,你使了何种卑鄙手段暗算费堂主,快把解药交出来!”
裴潜摇摇头道:“祁讲书,你这话就不对了。我使了什么卑鄙手段,你倒说说看?”
祁舞婷语塞,转头向流云沙道:“大人,胜负已分,请您赶紧宣布决斗结束!”
流云沙苦笑道:“决斗已然结束,只是费大人签过生死状,我也不好强逼段大人交出解药。一旦传出去,说我徇私事小,令费大人名声蒙羞何人敢当?”
祁舞婷半抱费德兴,嘶声道:“流云沙,段悯,要是费堂主死了,你们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流云沙半笑半不笑地道:“哦,是吗?看来老夫好心做仲裁,倒要引火烧身了。”
那边裴潜也是恍若未闻,微笑着放下手里的碗说道:“费大人,你的‘青山绿水’、‘云里人家’和最后这一道‘一梦笑生死’滋味的确不差,卑职承领了。可惜你用毒玩毒大半辈子,到头来还是不明白一个道理——”
费德兴半趴在桌子上,死死盯着裴潜。裴潜悠悠道:“世上最毒的不是这些花啊草啊,而是人。别以为我在说笑……”他取出帕子抹抹沾了药汁的嘴唇,用一束极细的声音传入费德兴的耳朵里。
“老子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剧毒!你那点破烂毒药,给我当糖果都嫌味道差。”裴潜的声音冰冷,“老子万毒不侵,你想跟我玩?我玩死你!笨蛋——”
费德兴身躯剧震,难以置信地拼命抬头望着裴潜,喉咙里呼呼出声,却已经说不出一句话来。
裴潜收起雪白的帕子,面带怜悯无奈之色走到奄奄一息的费德兴身边,拍拍他的肩膀柔声道:“何苦呢,非要逼我和你决斗,还立下生死状。费大人,一路顺风。”
如应斯声,费德兴猛然大吼一声挣脱祁舞婷的搂抱扑跌在地,深绿色的毒血缓缓从身下蔓延出来,人人往后疾退唯恐沾上一点半点儿。
在众人意味不同的惊呼声里,裴潜冷冷瞟了流云沙一眼,阔步走出八角亭。
祁舞婷猛然凌空飞起,左手五指戟张插向裴潜背心道:“姓段的,你拿命来!”
流云沙身形微动,探手抓住祁舞婷的脚踝将她生生从空中扯下,寒声道:“祁讲书,你忘了老夫的话么?这是签了生死状的决斗,事后任何人都不得报复!”
祁舞婷摔跌在地,情知费德兴一死自己势单力孤,再斗下去绝无好处,怨毒地盯着流云沙道:“流云大人,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怎么想的骗不了我!”
流云沙蔑然一笑道:“这句话我也想对你说——祁讲书,莫要在这儿装腔作势了,何不亮出你的真正手段,让老夫开开眼界?”
祁舞婷一愣,以为流云沙在趁机讥讽自己人尽可夫的床上功夫,娟秀的面目陡转狰狞,也不怕身沾剧毒,抱起费德兴的尸首一言不发冲出了八角亭。
对此裴潜漠不关心,他正津津有味地一遍遍仔细点数从老山羊那儿赢来的一千三百两彩头,顺手揣进怀中满载而归。
对裴潜来说这样的决斗根本就跟儿戏差不多。真正的玩毒大家,又岂会明刀明枪地放马过来,跟你面对面的单挑?所有的步骤都会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完成,惟一知道使毒大家存在的时候,就是中毒倒下的那一刻。
这道理他没告诉费德兴,更没告诉对方:世上最毒的人,也比不过世上最毒的心。
至于往后怎么办,费德乐闻讯后又会如何,裴潜现在不愿去想——一个人如果想的太多,那就什么事都不敢做,到头来只能庸庸碌碌永远被人踩在脚底下。
他走出百草园的大门,两旁的人们投来了敬畏的目光。就在一刻之前,他们以为进去的这个年轻人会被抬着出来。而现在,他非但自己走了出来,还把号称云陆十大用毒大家之一的费德兴给活活毒死在八角亭中!
许多人开始重新评估裴潜的能力与背景,毕竟谁都怕被不明不白地毒死。
百草园外的山坡下,有一个人已在那里伫立良久。他本该坐在天阳洞里又或莅临八角亭,第一时间观看到这场对决的结果。但他却选择独自站立在山坡下,等待那个从百草园里昂首阔步走出来的人。
看到他,裴潜不得不停下脚步草草抱拳施礼道:“裘院主!”
裘火晟露出笑容,说道:“段老弟,我就知道从百草园里活着走出来的一定是你。”
裴潜不咸不淡地敷衍道:“院主大人的期许,卑职愧不敢当。”
“怎么,对我和流云兄满腹怨气?”裘火晟不温不火,亲热地将那只制造出荼害千百生灵的云中雷的大手搭在了裴潜的肩膀上,说道:“老夫能理解你此刻的心情。不过,流云兄这么做,也是另有苦衷。”
“我们需要的是一个顶尖的用毒人才,才能完成‘天阳洞计划’所赋予的重大使命。”裘火晟将裴潜引入林中,徐徐道:“所以我和流沙兄设下这样一个局,就是要看看你在毫无准备的情形下,能否战胜费德兴全身而退。果然,你没有令我们失望。段老弟你可知道,从你迈出百草园的第一步起,就已经被默认为‘天阳洞计划’的核心人物之一了!”
裴潜心中暗吃一惊,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天阳洞计划”这个名词,意识到自己正在一步步接近天阳洞,嘴里却牢骚道:“我不管什么计划不计划。裘院主,你明早就会接到卑职的辞呈。这副讲书……该是副学侍了吧,老子干不了也不想干!”
裘火晟哈哈一笑不以为忤,心想这小子要不发飙才是真的心里有鬼。
他抓着裴潜的胳膊道:“副讲书算什么?凡属‘天阳洞计划’核心成员,都是兵部保奏在案的正四品以上官员。虽说暂时不能对外公布,但在兵部和吏部的档案里,早已登记在案了。”
裴潜似有所动,脚步不觉放慢许多。裘火晟趁热打铁道:“一旦计划成功实施,以老夫的估计,一身从三品的官服无论如何都逃不出段老弟你的手心。到时候你再亲率军马追随唐将军清剿山中贼,建功立业不在话下。”
裴潜长出了口气,终于套出了一点儿裘老头的心里话,也该见好就收了——真格的破车散板,唐胤伯、费德兴饶得了自己,家里那位姑奶奶也不会放过他。
他故作犹豫道:“裘大人,我想先休息几天,不知可否?”
裘火晟知道裴潜已经答应了下来,只是面子上抹不开,才需要几日缓冲。话说回来,这个家伙如果不假思索就把先前的杯葛抛到一旁,欢天喜地蹦躂进天阳洞,他裘火晟反倒要犯起嘀咕了。
当下裘火晟拍拍裴潜的肩膀道:“好,你就先休息几日再说。其他的事都由老夫和流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