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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为唐王会老老实实待在宫里?老夫敢打赌,他此刻正借口刀伤未愈,向谢皇後和顾命四大臣请求回府休养。”
“这样啊……”钱沛想了想建议道:“要不咱们也请晋王殿下来上一刀?” 易司马哭笑不得道:“裴老弟,多少人身家性命悬於一线,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他从袖口里取出一包药递给钱沛道:“你找机会悄悄交给殿下。”
“你想让殿下装病?”钱沛摇头道:“宫里的御医不是吃素的。况且就算骗过众人一时,你能让晋王在家装上四五十天都不露馅?”
易司马沉声道:“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也许根本不需要那麽久。”
钱沛叹道:“老易,你还是不了解昔王殿下。别著急,我保证他很快就会出宫。”
易司马将信将疑,钱沛换上素服,说道:“放心吧,我和晋王早想好了对策。”
他骑马来到午门前,经过御林军验明正身後,步行进入皇宫来到大光明殿外候见。
足足一千多号在京官员,新君不可能一次性接见,便按照所在部门和品级大小被分成若干拨。钱沛排在第五批觐见的人员名单里,在殿外耐心等候。
他听到大臣低声议论,说是智藏教的太元圣母和王清宗的玉机真人都被请入了宫中,分别为老皇帝操办佛道法事。
过了一会儿,第二批官员从大光明殿里退了出来。钱沛看到晋王一身孝服,红肿著双眼在两名太监的陪伴下从後殿走出,绕道过来似乎是要出恭。
候见官员纷纷上前见礼。晋王双目红肿,目光呆滞,望著众人一言不发。
石思远是晋王系的骨干成员,这时候也就他还能说上几句话,嗓子硬咽著劝道:“殿下,先帝去了,您千万保重身体,莫要悲伤过度。”
晋王呆呆地瞅著石思远,像是没听明白他的话,问道:“你说谁去了?”
石思远一怔,隐约觉得晋王好像有点不对头,便道:“微臣说的是您的父皇去了。”
“我父皇?”晋王睁大眼睛瞪视石思远半晌,看得他心里直发毛。
“哈哈,哈哈哈哈——你胡说什麽呢,我刚见过父皇,他正在睡觉。”晋王突然大笑起来,手指石思远道:“你咒我父皇,是何居心?”
“殿下,殿下!”旁边一个官员插嘴道:“石大人没有胡说,先帝确已去了。”
“来人啊,来人!”晋王目露凶光,大叫道:“把这两个诅咒父皇的逆臣抓起来!”
两个太监傻了眼,晋王见没人理他索性亲自动手,揪住那个官员的衣襟抡拳就打。那官员不敢反抗,只好护住脑袋叫道:“殿下,殿下,您这是怎麽了… … 啊!”
敢情晋王殿下嫌拳头打不过瘾,揍得兴起一口咬住那官员的耳朵,血淋淋扯下半截来,一边用牙齿咀嚼一边皱眉道:“肉好老——”一扬脖竟生吞了下去!
众人毛骨惊然,傻呆呆望著他。钱沛在人群里叫道:“不好,殿下疯了!两位公公,快请殿下到後殿去休息!”
两个太监如梦初醒,伸手来扶晋王。晋王嘴角滴血,恶狠狠望向太监道:“父皇呢,为什麽他睡了那麽久还没醒?父皇——父皇… … “
叫了几声他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扯下王冠失声痛哭起来:“父皇没了——”
总算清醒点了,大夥儿刚要松口气,晋王却做出了更加惊人之举。他翻身趴在地上,用双手猛扒地砖,叫道:“我要下去救他上来!”很快他的指甲抠破鲜血长流,却丝毫不知道疼痛,变本加厉用牙齿去啃地砖下的黄土。
所有人都傻了。钱沛义愤填膺道:“大夥儿还不快劝阻殿下自残?”从後上去一把抱住晋王,叫道:“殿下,殿下,您醒醒,我带您去见陛下好不好?”
晋王充耳不闻,低头一口咬在钱沛的手背上。钱沛疼得泪流满面,痛不欲生道:“殿下,您何苦作践自己?”
几个官员壮起胆上来相帮。晋王抄起挖开的地砖当场就把一个礼部官员砸得头破血流。从而用事实证明,拿板砖砸人绝非街头混混的专利。
正闹得不可开交之际,戚封侯和蔡崇洲双双闻讯赶到,不由也是瞠目结舌。戚封侯毕竟是久经战阵的沙场老将,喝令御林军上前将晋王制服,问蔡崇洲道:“蔡相,你看这如何是好?”
蔡崇洲也判断不出晋王是真疯假疯,却很遗憾他没在先帝的灵堂又或大光明殿里发疯,紧皱眉头道:“还是传太医来吧,我得赶紧享明皇後娘娘。”
话音刚落,众人鼻子里闻到一股奇怪味道,再看晋王殿下衣袍下摆正滴答滴答往下滴水。戚封侯苦笑一声,命人架起嘴里正念念有词大唱特唱“春水流”的晋王殿下往近旁的彰武殿而去。
一阵风波过後,殿前的秩序表面上恢复了平静,可每个人心里都是波澜壮阔。
一边唐王党的人窃喜不已,一边晋王党的人忧心忡忡,各自打起了小九九。
但觐见并未因此停止。钱沛随著第五批官员一同步入大光明殿,向高高靠坐在皇位上的前太子爷禹龙光三叩九拜。
他悄悄抬眼观瞧,禹龙光身後珠帘低垂,谢皇後的身影若隐若现。
钱沛也曾见过谢皇後几面,最近的一次还是在曾神权的寿宴上。当时她侍立在太子身後,显得异常低调。平心而论,这个女人长得并不算好看,家世也远没有曾太後来得显赫,所以朝中大臣几乎对她都没有什麽深刻印象。
然而世事无常,一转眼这个隐居宫闹之後的女人竟要代夫掌权,成为生杀予夺号令天下的云陆第一夫人。
唐王面色苍白坐在侧旁,他的眼睛肿得像两颗桃子。钱沛相信,此刻唐王的悲哀是发自肺腑的——眼睁睁煮熟的鸭子飞走了,老皇帝居然把皇位传给了半死不活的太子,不心疼才是怪事。
然後是四位顾命大臣肃立两旁,惟有郭清因为有伤,被特许看座。
最後钱沛的目光投落在了新鲜出炉的大楚第二任皇帝禹龙光的身上。
这家移百分百是个植物人,这点钱沛已经确认无疑。或许如今医术昌明,科技日新,植物人也会有醒来的一天吧。
但他还是睡著的好,不然会给很多人带来大麻烦。可怜的太子爷,你可曾听说过“卧榻之上岂容他人鼾睡”的至理名言?你睡得这麽香甜,你的两个亲兄弟却正在麽刀霍霍,想让你就此睡上一辈子。
接下来是将近半个时辰的陈词滥调,大光明殿中哀声一片,谢皇後也在帘後垂泪。
好不容易完成了勤见仪式,群臣如获大赦退出宫外,各自回家找丫鬟捶腿敲背。
当天夜里,唐王和晋王被恩许回府养病。既然是养病,王府自然是不能再走出去的了。尤其是唐王殿下,由全天候守灵改为了白天守灵,晚上休息。
但这样的意旨显然只能对正常人生效,如晋王这样神智疯癫的人,也只能请先帝爷从棺材里爬出来亲自下旨,才有可能让他安分些了。
结果回到王府没有小半个时辰,就有侍卫急忙忙跑到绣衣使总署和金吾卫衙门报警:晋王殿下走失了!
这还了得?!绣衣使、金吾卫纷纷出动全城大搜。就在鸡飞狗跳的当口上,一个老实巴交的饭馆老板来金吾卫衙门报案,说是夥房里来了个武疯子,大吵大闹要吃夜宵,把锅碗瓢盆全砸碎了,然後趴在地上啃冷馒头。守店的夥计上前驱赶,反而被打得鼻青脸肿。
即将刚刚到任的金吾将军公孙哲紧急出动,在饭馆的黯房里找到了呼呼大睡的武疯子。按照治安条例,公孙哲应该把此人带回衙门关入牢房。但他却做了一件截然相反的事:用八抬大轿将这位武疯子请回了晋王府。
晋王找到了,这下可算能歇口气了吧?且慢——半个时辰後王府又来人报案,晋王殿下睡醒了,施展出令人叹为观止的御风术蹦上屋顶再次人间蒸发!
刚刚歇下的公孙哲只好再次出警。这回找到晋王的是莫大可莫总管,地点位於京师东门城楼上。晋王殿下爬在旗杆上极目远眺,希望能找到代表父皇的那颗星辰。
就这样一晚晋王失踪七次,全城警讯频仍,折腾得整座永安城彻夜不眠。
最後莫大可和公孙哲实在没辙了,请出死马当做活马医的易司马易神医给晋王喂了碗宁神药汤,大夥儿总算可以回去睡个囫囵觉了。
第二天清早,群臣得知晋王疯病愈演愈烈的消息纷纷登门探望。这还是拜国丧期间,罢朝三日所赐。反正闲著也是闲著,不如去探探虚实。
由於和晋王殿下感情深厚,同穿一条裤子都嫌大,钱沛也起了个大早。
哪知来到晋王府一瞧,自己只能排在一百名以外。好在晋王府不是新楼销售处,无需重号入内。钱沛进到府里,终於赶上了一场晋王殿下倾情演出的好戏。
在众官员和王府侍卫、仆从的团团包围中,晋王殿下半跪砖地,正用双手小心翼翼地捧起一沱金黄之物,津津有味地塞进嘴里。
“哇——”顿时众官员捧腹弯腰,听取哇声一片。人人脸色发白,个个眼神发直。
“殿下,殿下?”来自宫中的掌印太监王瑾贤用袖捂鼻走到近前,说道:“奴才奉皇後懿旨前来探望。”
晋王茫然抬头,抓起又一佗狗屎递向王瑾贤,傻笑道:“王公公,你吃——”
王瑾贤慌忙後退,连连摆手道:“奴才不敢,请殿下慢用。”
这时易司马出马,他老人家虽不是官,却谱比官大,环顾众人道:“殿下微染小恙需要静养,诸位大人请回!来人,扶起殿下,请王公公入内用茶。”
群臣一哄而散,王瑾贤强忍恶心进了客厅。片刻後晋王洗过澡,在易司马的陪伴下来见王瑾贤。他穿上了厚厚的棉袄,面前还摆著一大盆碳炉,一边烤火一边呻吟道:“天气好冷啊,快给王公公草件棉袄来穿上。”
王瑾贤彻底雷倒,接过棉袄道:“皇後娘娘还在等回信,奴才告辞。”
送走王瑾贤,晋王又开始叫热。下人们急忙搬来几桶冰块,摆放在他的卧室里。晋王躺回床上,看到钱沛走了进来。两人相视一笑,钱沛关上门窗。
“希望王瑾贤会如实汇报给谢端仪,也不枉我辛苦一场了。”晋王的神情凝重:“真教你猜对了,父皇居然把皇位交给了禹龙光!”
“咱们多少还有些准备,真正傻眼的是唐王。”钱沛笑道:“皇位上坐著个死人,皇位後藏著个女人,你教他如何能咽下这口气?”
“就让唐王跟那女人先斗一场吧,咱们正好坐山观虎斗。”晋王目光闪烁,徐徐道:“但我仍旧百思不得其解,父皇为什麽要把大楚交托在谢端仪的手上?”
这点钱沛是不能对晋王说破的。他知道,谢端仪一定是老皇帝培养了几十年的忠诚傀儡。而像这样的傀儡,肯定远不止一两个。
“多亏你想出了装疯的法子,”晋王赞道:“否则我还被软禁在宫里一筹莫展。”
“那是殿下扮得惟妙惟肖,骗过了所有人。”钱沛深表钦佩道:“特别是刚才趴在地上吃……早饭的那一幕,教人拍案叫绝。”
“你说我的营养早餐?”晋王得意地微笑道:“裴兄,你真该尝尝,那东西味道很不错。”
钱沛装出一脸愕然,难以置信道:“那玩意儿也能叫早餐?”
晋王笑道:“当然!”忽听窗外易司马发出低咳,有下人来送冰镇酸梅汤,他立即纵声唱道:“我是疯儿你是傻,脑袋掉了碗大个疤——”
第九章 权力的哥哥叫拳头
老皇帝死了,新皇帝废了,二皇子残了,三皇子疯了。皇室风云还真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