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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知道?”黑苗圣子惊诧问道。
没有时间在和这人耗下去,顾朝曦背过身去,扶着窗棂站着,最后说:“我会扶乩之术,算出来的,你要是再不走,白苗族抄了你家后院你回去就只能给你们族长子民收尸——咳……”
身后已经再没有任何威胁的气息在浮动,顾朝曦轻轻喘息压抑着喉间灼热感的上升,却还是忍不住微微咳嗽起来。
他将两扇窗户推开,摸着袖中的烟火,拿不定主意:拂晓已过,不知这烟火是否还管用。
崔雪麟领着程宇宋纯带着几个亲兵光明正大地从鲜于家大门走进来,也不知是怎么了,大清早递拜帖的时候鲜于家竟然派了总管迎接他们,程宇和崔雪麟对视一眼,担忧之意不言而喻。
直到听到鲜于家说这几个月来自家一直被黑苗族控制着,尤其是几个小辈们都给黑苗圣子下了子母蛊,全鲜于家上上下下又都被监视着不敢妄动的时候,崔雪麟的心几乎已经让担忧填满,几乎要按捺不住溢出来了。
于是他问:“那怎么现在,员外又邀崔某相见于光天化日之下了呢?”
这个答案无非两种,一个是这场会面是黑苗族安排的,他们进来可谓瓮中捉鳖有去无回;另一种就是黑苗撤离了对鲜于家的控制。
第一种是他们危矣,第二种便是顾朝曦凶险了?崔雪麟在心中写了个“否”字,想道:迄今没有见到约定遇险时求救的烟火,这没有消息,其实算是好消息。
鲜于仲的意思是第二种,“今天卯时初刻,黑苗族明里暗里埋藏着的人竟然都撤走了,正好此时程小侄儿又递了拜帖进来,我自然迎将军进府来。”
崔雪麟耐着性子关切了句:“虽然不知黑苗族究竟为何撤走,但员外家宅俱宁便是好事。”
随后才问起昨夜新娶的那个新娘子的事情,崔雪麟也不拐弯抹角了,只是没说是程欢逃婚不愿嫁,而是说自己让程宇劫了花轿弄了内应进去,现在能否带他们去看看“新娘子”。
鲜于仲生怕崔雪麟的内应出什么事,连忙说娶这门亲是黑苗族示意的,和他们无关,便赶紧让人去把“新娘子”请出来。
“不必了,我自己去即可。”崔雪麟昨夜去过内院,大步迈开,率先走开,留下程宇收拾余下的事情。
顾朝曦双臂交叠在窗棱上,侧着脸枕在臂上,脸上的脂粉有些污了,但是睡颜恬静,令人不忍惊醒。
崔雪麟像是怕打搅暗夜里睡去的花朵一般,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正犹豫着要不要叫醒顾朝曦,手不慎一触顾朝曦的脸颊,却为那灼人的温度吓得脸色大变。
第三十二章 企予望之,步立踟蹰(1)
既然搞定了蜀中真正的支柱鲜于家,那成都府尹沈巍自然对他们是毕恭毕敬,请于驿馆内安歇好吃好喝供着,军队自然也是安置得妥妥当当,和之前宋纯的士兵待遇都不一样。
——宋纯来了川蜀后不招沈巍待见,自己又没后台,难为宋纯和沈巍手下那一帮幕宾死磕自己是来围剿乱党的才没给人家赶走。
但无论是要治家还是要养军都是要粮草的,宋纯到川蜀的时候崔雪麟已经给变相革职架空权力了,手指头脸兵符都摸不到怎么能给宋纯调粮。
于是宋纯便再厚着脸皮去跟沈巍接了十几二十亩的山麓田地,自己领着士兵垦田开荒,自给自足。
就这么一两年下来,宋纯在和沈巍的软磨硬泡中锻炼出来的脸皮,厚得可以去修补城墙;宋纯的军队成功地由常年厉兵秣马的战时军变成了真正的府兵——一手拿锄头一手拿刀柄的。
现在宋纯总算是找着了戎马半生的统帅,崔雪麟又解决了一切问题,什么钱粮兵器补给对于坐拥川蜀的沈巍来说简直就是天边的一朵浮云,挥一挥就散了。
现在鲜于家首肯了,沈巍也就不再刻意刁难了,尽心尽力配合崔雪麟的搅乱平叛的第一步是……
崔雪麟从鲜于家抱着顾朝曦出来,沈巍看着高头大马上一个伟岸男子抱着一个红衣女子?利索地翻身而下。
他拱手报上自己的姓名,但见那伟岸男子剑眉星目间灼灼然的一片焦急,看到他只是一点头,“沈大人,我军监军受了伤,不知成都府中可有名医,能否请来一瞧?”
沈巍哪敢说不,他也没机会说不,崔雪麟话才说完,话音还没冷就抬脚往驿馆里走,馆丞颠颠小跑在前引路,差点赶不上。
沈巍呆立片刻,虽然觉得自尊有些受辱,但就怕这是崔雪麟的下马威,咽了这口委屈,赶紧给找医生去了。
成都府最出名的医馆给人沈巍——啊不,是让宋纯带着人顶着沈巍的名儿围了,宋纯按着剑进来,扫视了眼,仆僮巴巴跑上来:“这位将军,您这是看病还是抓药?”
宋纯一看这人都没给自己的阵势吓着,有几分胆识,言语也就缓和了些,径直道:“我军中监军大人病了,急病,想寻一位你们这里最好的大夫随我去给监军看病。”
这里好歹也是成都府最大的医馆,川蜀之地物阜民丰,更有益州这样的屯富惊天下的的州郡,这医馆里面的人迎权送贵惯了也就不惧什么。
这仆僮见他这样说,不卑不亢地告知:“这位将军,我们这个医馆可是有规矩的,但凡是要看病的都要挂号排号,出诊也是一样。”
宋纯急道:“我军监军是急病!拖延不得!”
“管那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们医馆也是这个规矩,您请排号。”仆僮倾身一送,再不理会了。
“你!”宋纯怒了,逮住那仆僮过来就是一阵怒喝,骂道要是大夫再不出来就要把人给打死云云。
程宇在后等着,虽然觉得宋纯此举过于简单粗暴了,但思及顾朝曦,道是排号是不可能的了,于是便束手不管了。
宋纯虽然只是一吓,但嗓门高力气大,仆僮那小身板给他拎手里晃两下都快晕了,赶忙大嚷:“先生救我啊先生救我!”
不一会儿里间的帘布撩开,两个男子一前一后出来。
前面那个灰布衣头戴方巾,方巾叠得方正,人也是一脸端正之色;后面那个一身青衣落拓,木簪束发,眉目清秀神情淡然。
灰衣男子头发花白,蓄着长须,约莫五六十上下;青衣男子二三十许,面无白须甚至年轻。
“你是哪个?竟然来我医馆闹事!”灰衣男子见仆僮被抓,怒意横生,不由喝道,“还不赶快把我仆僮放下!”
宋纯想他便是医馆的大夫了,于是松了手向他道:“我军监军得了急病,还请大夫随我出诊,我方才是着急才不得已而为之,请先生勿怪。”
灰衣男子冷哼一声:“监军?是哪家的监军啊,我怎么不知道名号,再说了,想请我淳于迎出诊,你半点诚意都没有不说,一进门就要伤害我家仆僮,这是何道理——我不去!”
宋纯刚待要发火,身后程宇便走了上来,按住他的手,向背过身去的淳于迎赔笑道:“方才我们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噢,我军初赴蜀地,乃是圣上派来平定苗疆叛乱的定南军,我家监军现在高热不止,实在是急症,还请淳于大夫能念着医者父母心,救他一救,日后,我家将军必定重重酬谢!”
淳于迎下意识要拒绝,可随他走出来的青衣男子却道:“定南军?你家将军可是统一天下的名将崔雪麟?”
“正是!”
“那……”青衣男子才说了个头却让淳于迎截口,“唐……贤侄!莫要听那些虚名,我这医馆行医是有规矩的!断断不能坏了规矩!”
青衣男子微微笑:“伯父过虑了,我是想——”俯下身在淳于迎耳边耳语了几句,淳于迎低声惊呼了句什么,对方含笑点头。
淳于迎一拂袖,叹了口气道:“也罢,那贤侄你随我一同去吧。”转头狠狠瞪宋纯程宇一眼,“算你们家监军命大,碰上我贤侄,快前面引路吧。”
隐隐的有人谈话的细碎声音传来,顾朝曦朦朦胧胧地却不想醒,梦中白茫茫一片耳边却传来轻声的呼唤。
小心谨慎的,略带着焦急,更多几分温柔怜惜。
是谁呢?
白茫迷雾中隐约振动着孔雀绿翎色泽的衣袂。
顾朝曦摇摇头,不,师父绝不会这样轻声,若是自己昏迷,醒来也只有自己一人在寒冰床上。
一念消一念起,绿衣换做柘红,那微笑的嘴角似乎也能透过白雾隐现。
这个……顾朝曦心中躁动一会儿,随即冷下。不,不会,自己已经错过一次,绝不会再错第二次,就算是幻境中,自己也应该牢记着,这个人当年口口声声说着视自己为亲子,但却对自己做出那种禽兽之事,他被迫过一次,今生绝不会再在同一个人身下被迫第二次。
绝不!
不知为何,就在他心念坚定的同时,梦中迷茫散去,他缓缓睁开双眼,眼前映入的,是一张带着关切的俊朗容颜。
崔雪麟……
这一瞬,他竟然放下心来,勉力扯了笑容想要让眼前人安心,可嘴角甫一动,气息窜进口腔、骚动了喉咙,便不敢动了。
疼……顾朝曦为喉间的疼痛皱起眉来,崔雪麟忙倒了清水过来,顾朝曦没让他扶自己起身,自己接过水杯漱口清喉。
青衣男子迈步过来,看了看顾朝曦,说道:“顾监军喉管受伤,似是用喉过度所致,在下已经开了方子,将军也命人下去抓药,请顾监军按时服药,且这半个月内,不要说话。”
崔雪麟微感惊讶:“半个月?这也太久了吧。噢——”
他想起顾朝曦之前的高热和昏迷不醒,不由问:“只是伤了喉咙而已,怎么会发高烧?还昏迷不醒?”
青衣男子皱了皱眉,似是也很迷惑,便说:“此事在下也觉得稀奇,那高热昏迷之症不是中毒也不是病症,而更像是依着顾监军的情绪而来,顾监军情绪平稳了,那症状就退了。若要了解缘由,怕是还要问问顾监军昏迷之前遇着了什么。”
崔雪麟听了,转眸看向顾朝曦,后者只是对青衣男子一拱手,算是致礼,青衣男子只道是诊治已毕便离去了。
崔雪麟伸手去握顾朝曦的手,顾朝曦却像是受惊一般,喉中低呼一声,随即痛得缩起身子伏在床榻上。
“出云!”崔雪麟惊诧莫名,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自己的手,又看向顾朝曦,“你,怎么了?”
顾朝曦动了动唇,伸出手指在他掌中划着。
崔雪麟明白了他的意思,脸色慢慢低沉下来,顾朝曦不敢去看他的神色,继续伏着床头,合上了双目。
“那我先出去了,一会儿药熬好了我让墨书送过来给你。”崔雪麟垂在袖中的手紧紧握成拳,眸中光芒闪动,可再闪动,终究还是转身出去了。
将身后顾朝曦寝阁的门掩上,崔雪麟摊开手掌,想着方才顾朝曦在上面写“你出去”三个字的时候,心中一颤再颤,忍不住心痛。
沉默了良久,才勉强在心中苦笑着安慰自己:优昙花开一次还要好几年了,更何况是出云的情有所钟?
不急不急、不急不急……
“出云,闷在这驿馆中近半个月了,要不要出去转转?”
自那日顾朝曦喉咙受伤以后便沉默下来,不仅仅是对崔雪麟冷淡地像初识那般,就连平时所为也是极其枯燥。
崔雪麟整军归来,看到他在院中抚琴;
崔雪麟去成都府和沈巍议事回来,看到顾朝曦在房中临帖练字;
崔雪麟和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