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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曦似乎陷入了回忆:“从我记事起,我就从来没有见过父亲对我露出过笑脸。我们虽然是父子,但是也只是一个月按照规矩见上一两次。
我从小就和母亲生活在一起,小时候甚至对父亲这个人的印象都非常淡薄,就是对身边的宫……丫鬟奶娘的印象都要比父亲深些。
后来长大了识了字读了书,看了不少关于严父慈母的文章,我就一直疑惑,为什么我在他眼里就像根本不存在的一样?他没有抱过我,没有关心过我的学业,甚至都没有斥责过我一句!
说来真是讽刺,亲生父子之间竟然形同陌路……”
季晗张了张口,却没有说出话来。他很理解陈曦的感受,所以也知道这样的心结很难靠言语解开,只能亲亲握了握陈曦的手以示安慰。
自从那天之后,季晗与陈曦之间的距离好像一下子拉近了许多。季晗不再抗拒对方偶尔过分亲昵的动作,甚至有时候会对这个看起来在各方面都如此出色的朋友产生一丝怜惜。
陈曦来的频率明显少了许多,季晗也开始有些为他父亲的身体担忧起来。如果真的……他一定会受到很大的打击吧。那样的话,他甚至都没有机会和他的父亲好好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呢。
可能是被季晗有些焦躁不安的情绪所影响,景明叡在最近的通话中明显也有些浮躁。他听季晗说起他的担忧,没怎么安抚他,却突然提起,下个月十五中秋之夜,他有很重要的事要跟季晗说,让他千万要等自己和他联络。
听着景明叡十分严肃的口气,季晗有些犹疑,怎么景小囝也出了什么事吗?他几次三番地打听,景明叡的口风却很紧,坚持要到中秋之夜再说。季晗只得作罢。
“陈曦是你吗?”
晚上,季晗听到开院门的声音,不由冲了出去。
他却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爹……爹爹?”季晗看着秦纛憔悴了许多的脸,一时愣在当场。
秦纛轻咳了一声:“我们进去再谈吧。”
“……”季晗紧紧跟着父亲走进了屋子,好像走慢一步眼前的人就会消失一样。
秦纛看了看多日未见的儿子。
果然,和上次乍一看的感觉一样,他柔和的眉眼都依稀有着那个已经逝去女子的影子。
他不由叹了口气:“小晗——”
季晗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多少年没有听到这个称呼了?他看着父亲微白的两鬓,多年来的委屈似乎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在至亲面前,他终于痛哭出声。
看着已经这么大了的儿子放声大哭,秦纛顿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愣了半天,他终于轻轻抱住季晗,一边拍他的后背,一边哄道:“小晗莫哭,小晗莫哭……有爹爹在这里……”
季晗的眼泪过了很长时间才止息,这让他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秦纛柔声问道:“小晗在这里住得可还习惯?”
对生活起居倒是有求必应,但是……季晗望着脚踝上的铁链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才好。
“我知道委屈你了。”秦纛叹了口气,“爹爹也是身不由己啊!”
季晗赶忙道:“爹爹不要担心,这里真的很好。爹爹你看,我养的花就快开了呢!”
秦纛用极为复杂的眼神看着季晗,露出一个苦笑。
他背过身去,沉吟了许久,终于艰难地开口:“爹爹小的时候是个农夫的儿子。住得地方可比这里差多了。遇上歉年,有一顿没一顿地饿肚子更是常有的事。”
季晗有些不解,为什么父亲会说起自己小时候的事,不过却十分仔细地听着。
“小时候村子里有个无赖,为了逃债当了兵,没想到在战场上救了一个将军,得了个官职衣锦还乡。那个得意劲啊……真是要多威风,就有多威风!
那时候我就想啊,这有什么了不起,真当上将军才叫有本事呢!我呀,从那时候就有了不能在家乡种一辈子地,一定要出去闯一闯的想法。
后来皇帝张榜征兵,我立即就从家里偷跑了前去应征。在军营里操练起来我那是出了名的不要命、不服输。
你知道追云连珠箭是怎么来的?
呵呵,那是我不服气弓营统领自称箭术无双,没日没夜地练了整整三年练出来的。也就是这么着,得了他的赏识,成了他的近卫队长,跟着他四处征战。
爹爹那时候也是小有名气,让敌军闻风丧胆呢!说起来那真是爹爹这一生之中最快活的日子了……”
季晗眼睛一亮,早就听说爹爹是个布衣将军,原来竟然是这么来的!
“再后来,爹爹真当上了将军,有一次蒙陛下召见,恰巧看到了你娘……唉,当时就三魂去了七魄,回来后整天迷迷糊糊的,还被手下的将士们嘲笑了好几回呢!
我一直以为我那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不知道,接到赐婚旨意的那天,我连谢恩都忘了,还以为自己喝醉酒了在做梦呢!”
季晗有些感动,没想到爹爹当年对娘亲竟然是一见钟情的。
“没想到官越做越大,人却越来越身不由己……”秦纛低声喃喃自语,“事到如今,已经无法回头了……”
“爹爹你说什么?”季晗疑惑地看着秦纛脸上突然露出沉痛的表情。
“小晗!”秦纛突然激动地抓住儿子的手,“爹爹让你做一件事,你能不能不要问为什么,就是当帮爹爹的忙啊!”
“爹爹……?”季晗有些疑惑,却坚定地点头,“无论什么事小晗都愿意为爹爹分忧。”
秦纛好像突然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爹爹要你就跟爹爹当年那样,好男儿志在四方,出去闯一闯!爹爹会为你准备好车马,你立即启程离开荆国,再也不要回来了!”
“什么?!”季晗一下子呆住了。
番外
漫天的风雪之中,矗立着一座新坟。
一只苍白的手轻轻抚过墓碑上的字……
义弟胡不碎之墓
兄不归泣立
一身白衣,
一声叹息……
“胡不归,到底有多久没有人叫你这个名字了呢?”他拈起鬓边的一缕白发喃喃自语,“久到就是你都已经头发花白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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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人都以为胡不归是少年成名,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第一次在江湖上崭露头角的时候其实已经快要三十岁了。
只不过他的体质大异与常人,看上去丝毫分辨不出本来的年纪。
他来自一个相当特殊的地方,那里的人都比常人要长寿的多。据说是因为先祖曾经被人抓起来拷问长寿的秘密,对方得不到满意的结果几乎将其灭门,所以侥幸逃脱的族人都避世隐居在深山之中,从来不与外人接触。
胡不归在族中可以算是一个异类。
长辈那些吓唬人的话他从来不放在心上,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为了这个目标他苦练根本不被族人所重视的家传武学,到了二十五岁的时候,终于把功夫练到了最高境界。
族长知道再也不可能阻止这个年轻人出外的脚步,只好让他立下了重誓不得泄露隐居之所,放了他出去。
胡不归花了三个月走出山林,花了一年适应了外面的世界,又花了三年在江湖上扬名立万。
到了他三十五岁那年,再也没人敢直呼他的名字,江湖中人提到他都会拱手恭敬地叫上一声——“武圣”。
是的,胡不归成了武圣。
但是他却觉得日子越发无聊起来了,因为没有对手他钻研武学的劲头都小了不少。
甚至有一阵子,他开始迷恋起了厨艺,走南闯北学习各式菜肴的做法。
他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那是在他去寻访一个名厨的路上……
断肢,
满地的鲜血,
血海中那艳丽无匹的修罗……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胡不碎的日子,虽然那时候他还没有这个名字。
“你都看到了?”青年用一双狠厉的眼睛注视着胡不归,仿佛只要他说错一个字就会张牙舞爪地冲上来咬人。
是的,早就是老江湖的胡不归实在想不出来这个全身赤衣果的青年能用什么来攻击自己呢?他白白嫩嫩的爪子?还是用他的小白牙?胡不归露出一个坏笑,并不回答,只是用视线上下扫着青年被一道道血痕衬托得更加白皙的身体。
终于,青年不再继续衡量双方的实力,他的眼中闪过凌厉的杀机!
“!”青年看着自己身上披着的外袍有些怔愣。
“天那么冷,当心着凉——”胡不归双手一捞把人从血泊之中抱了出来,“我虽然没看到,不过想来是他们几个对你欲行不轨,现在人都杀了,你还想把我这个过路的也宰了不成?”
“……”
胡不归用自己宽大的外袍把人裹了个严实,一边在嘴里念叨着:“前面不远有个客栈,里面可有温泉呢!我先带你去洗个热水澡吧,啧啧,这一身血腥气,闻着真难受……”
青年的身体不由一僵。
“你害什么羞啊?你放心,我可没那种嗜好。要是被我看了你觉得吃亏,大不了给你看回来!反正大家都是男人,哈哈哈哈……”
算了,就当碰到了一个傻子了,青年有些失血过度,头脑渐渐不清晰起来……
“你是天人后裔。”被放到温暖水里的一瞬间,青年睁大了双眼。他死死盯着胡不归的左胸,那里有个小小的天人刻印。
“是呀!”胡不归挠了挠头,也跳下水池。
“……”青年皱着眉,似乎有些拿不定主意。
“怎么?羡慕了?我说你杀人就杀人嘛,切得那么碎干嘛,你当是做辣子鸡丁啊?现在可好了,真难洗啊!咦,怎么还有味道?……”胡不归一边用水瓢往青年身上泼水,一边还凑近嗅着。
青年被胡不归头发上的味道熏了一下,忘记了刚才的纠结,皱起眉头:“你的头才臭呢,离我远点!”
胡不归讪笑着退开一步,解开发绳,捞起一把头发放在鼻子前面闻了闻,暗自嘀咕:“还好啊,才三个月没洗而已……”
青年披散下自己的头发,从发髻中取出一个小瓷管,打开塞子滴了两滴在池水里,顿时花香四溢……
氤氲的水汽,
芬芳的花香,
如玉的美人……
“阿嚏!”胡不归终于从胡思乱想中回过神来。真是咄咄怪事,老子是不是太久没碰女人了,怎么会把个男人当成美人呢?不过说起来,这个半路上捡来的青年长得可真漂亮,怪不得会碰到有人劫色……
“你看什么呢?”青年似乎发现了对方直直的目光。
胡不归笑道:“看不出来,你还是哪里的少爷呢,身上竟然还带着香料!”
“你懂什么,这是我搜集了一百零八种奇花,经过九蒸九晒,先要……,然后……,最后……,历时三年才能得一小瓶。”
胡不归听得云里雾里,最后得出结论,这果然是个有钱人家的小少爷。
青年望着胡不归一脸呆傻的表情,暗自叹了口气,只是一印天人而已,还是个傻子,就饶了他吧!
“我叫胡不归,你叫什么名字啊?”胡不归单手撑着头,躺在客栈的床上。他闻着一旁的青年身上淡淡的花香,觉得有些睡不着了。
“……”青年咬了咬下唇,“我没有名字。”
“怎么可能?!难道你父母没给你起名字?”
“我没有母亲,我的父亲……他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