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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昭坐在前面驾着车,也不回头,只是道:“你先歇着吧。明天就能到东阳城了。”
到了东阳城,就该设法渡江了。郑司楚知道父亲正在想着如何过江,但他实在忍不下去,道:“父亲,大统制为什么要对您下手?”
郑昭手中的鞭子颤了颤,回过头道:“司楚,现在不是说这话的时候。”
现在确实不是说这话的时候,但郑司楚仍然道:“父亲,您在醒来的时候,说您昏过去都是因为大统制。那时您是被大统制下毒了?”
这个问题郑司楚一直想问,但一说出口,换来的却是郑昭的沉默。半晌,才听得郑昭道:“司楚,到时我会告诉你的。现在你只需记住……”他还没说出要郑司楚记住什么,忽然急道:“小心,有人追来了!”
郑司楚虽然在车中,但侧耳倾听,也已听得远处传来了一阵马蹄声。这条路是去东阳城的大路,平时过往人不算少。虽然这一段路上没人,但只怕从来没有人在大路上疾驰的。他道:“是追我们的?”
“静观其变。”
郑昭说得很沉稳,只是心中也已觉得不妙。昨天,他用摄心术控制住了那李家老五,让那人夺门而出,将卫戍引了出去。然而那只是权宜之计,当卫戍拷问明白李家兄弟全然与自己无关时,假如有多智之人,当能明白客栈中旁人定然可疑,因此昨晚他一晚都没睡好,担心什么时候又会有人找上门来。侥天之幸,昨晚不再有人来,只是现在终究还是赶上来了。他道:“司楚,你和你妈准备好武器,万不得已,我们就得动手。”顿了顿,郑昭又小声道:“到时不要留手!”
郑夫人虽是女子,却曾为武将,相比较而言,郑昭倒是武力最弱的一环。郑司楚不再说话,从车座下取出了两柄短剑,交给母亲一把。此时远远地听得有人叫道:“前面的车子,站住了!”
郑昭停住了车。片刻,便听得马蹄声如疾风骤雨,已到跟前。一到车边,马匹立时停住,郑司楚在车中亦听得清楚,忖道:不妙。这些人驭马之术大是高明,看来不是等闲之辈,不知父亲能不能应付过去。却听郑昭大声道:“几位大爷,我们是棣华堂刘家的,去东平城省亲,有什么事吗?”
棣华堂是一个有名的药铺。共和国药铺不少,最大的有三家,号称“三堂”,其中雾云城回春堂最大,五羊城保和堂第二,东平城棣华堂第三。棣华堂东主姓刘,当初因为劳军有功,受到过表彰,此前郑昭昏迷不醒,戚海尘开的成药中便有棣华堂出品。
那几人中有个领头模样的道:“是棣华堂的?我们是卫戍铺的,你怕什么?”
郑昭抹了下额头,陪笑道:“我还以为是碰上剪径的了。我们舅老爷交待,路上不能出岔子,刚才几位大爷真把我这条老命都吓掉了。”
老爷、太太这一类称呼,共和国早就已经废除了,但对于老年人来说,过去的称谓叫惯了,向来改不了口。现在郑昭打扮成一个六十多岁的老车夫模样,这样说来反倒合情合理。那人看来也并不曾起疑,道:“喔,车里是什么人?”
“是我家舅老爷的表妹跟表外甥。几位大爷,要不要查一下?”
那人点点头道:“好,你让他们开门。”
郑昭跳下车,嘴里絮絮絮叨叨地道:“表舅姑,这几位卫戍大爷要查问,麻烦你们让他们看看。”说着便去拉车门。正在这时,那几人中有一个人的坐骑忽然发出一声嘶吼,在原地不住打转,马上骑者拼命拉着缰绳。这一下变故大是突然,与郑昭说话的那人也不由一愕,郑昭却猛地拉开车门,喝道:“杀了!”
郑司楚一直从车帘缝隙间看着外面。听得父亲与那人搭话,他也在打着主意。这几人到底想干什么?是例行检查吗?听得父亲忽然一声厉喝,车门已猛地开了,他下意识地向车外一跃,飞身向那个靠得最近的人扑去。
外面,有五个人。母亲自保有余,但让她出手是不太现实的,而父亲只怕根本对付不了一个,最好的办法就是痛下杀手,杀得一个是一个。虽然父亲说不要留手,只是他生性实在不愿妄杀平人,当短剑眼看要刺入那人咽喉时,他的手不自觉地一软,已变剑为掌,一掌削向那人脖颈。那人骑在马上,而郑司楚是从车上扑下,两人高度相仿,车中突然扑出一个持剑之人,那人全然不备,已被郑司楚一掌削中脖子,砰的一声摔下马来。
若是常人,郑司楚这一掌足以让他立时昏倒。但这人的脖子却硬得出奇,人是摔下马来,却不曾昏倒,厉声道:“就是他们!动手!”
这不是寻常卫戍!郑司楚心中已是雪亮。这些人,一定是大统制直接派出来的好手。他懊恼不已,父亲明明让自己痛下杀手,可自己还是心软了一下,只怕反要害了自己一家性命。
此时他已落到地上,眼见那人中了自己一掌仍然不昏,立时抢上前,短剑再次刺去,这回再不留情了。但刚抢上一步,边上忽地人影一闪,有个人已飞身从马上一跃而下,挡住了他的去路,手上握着的竟是一柄尺许长的三尖叉。
三尖叉这种武器,军营中根本没人使用,但卫戍中却有不少人爱用。因为这种武器可格可挡,是近身防守的利器,据说是刀剑的克星。郑司楚在军中时,虽然与人以刀剑相搏不止一次,但还从来没有与用三尖叉的人斗过。他连冲了两次,都被那人的三尖叉挡住了,但那个使三尖叉的只觉郑司楚短剑沉重,尽管说三尖叉能克刀剑,但斗下去显然是克不住的,急叫道:“天同,快来帮手!”
他话音刚落,又有一人翻身下马。这五个人并不长于马上击刺之术,但步下拳脚刀剑之术却是极精。原本觉得这一趟差事只怕找不到,不怕斗不过,只是郑司楚出手如电,虽然只是一柄短剑,这用三尖叉的天相居然不是他对手,全都大吃一惊。先前被郑司楚一掌击落马下的那人名叫天府,也已一个鱼跃翻身而起,喝道:“七杀,你去捉车上的!天梁……”谁知他还没分派停当,边上忽地有一个人疾冲过来,连人带马猛地撞向天府,却是方才那带不住马的天梁。天府全无防备,而天梁冲得也极是凶猛,似乎根本不以为意,马将天府踏在蹄下,天梁自己也从马背上直直摔了下来。
这时那七杀见天同与天相两人缠住了郑司楚,自己正冲向车中,没想到同伴中的天梁居然突然向天府出手,不由呆了呆,喝道:“天梁,你疯了?”却听天府嘶声叫道:“是妖……”“术”字还不曾出口,天梁连人带马足有八九百斤的份量,全压在他心口,一口血涌上来,顿时气绝毙命。
妖术!
七杀心头不由一阵阴寒。他们先前曾听南斗天官说过,郑国务卿身怀妖术,能控制旁人心智,因此要格杀勿论,却不知到底怎么个控制法。看来,天梁正是被郑国务卿控制了心智,才会向天府下手。他心头一阵茫然,但脚下却丝毫不慢,快步向车边的郑昭冲去。
此时天同与天相两人已联手缠住了郑司楚。若是单打独斗,郑司楚还能占得上风,但这两人一联手,两柄三尖叉直如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罗网,郑司楚的短剑总是递不进去。他眼角仍然看着车边,见另一个人向大车冲去,心下登时一慌,这般一来,手中短剑已有破绽,天同天相两人得势不让人,齐齐逼上一步,嚓的一声,天同手中的三尖叉从郑司楚臂弯扫过,险些将他的手臂废了。郑司楚心头更是惊慌,但实在脱身不得,只能勉力支持。
七杀脚下生风,已冲到了郑昭身边。他们南斗六星直接隶属大统制麾下,平时监视的便是共和国高官显爵,何况大统制直接下令,见到郑国务卿便格杀勿论,他自是毫无迟疑,手中短刀已一挥而过。眼见这一刀便要将郑昭的头都割下来,从车上忽然又伸出一支短剑,当一声将七杀的短刀格开。
那是郑夫人。方才郑司楚出手太快,她的反应却没郑司楚那么快,回过神来时已见郑司楚与那几人交上了手。待七杀过来杀郑昭时,她出手正好挡开了七杀的短刀。只是这一刀虽然挡开,却觉手臂一阵酸痛,心知自己定不是此人对手,可是见郑司楚以一敌二,已是捉襟见肘,难以应付,生怕他分心,仍是一声不吭地勉力应付。
郑夫人当初曾统领女兵,但共和国的女兵实是聊备一格,很少有实战的机会,她的步下刀剑之术更是寻常。好在七杀见她突如其来,不知郑夫人到底有什么本领,一时间也不敢过于欺近。两人在车边刀剑相交,火星四溅,渐渐七杀已占了上风,刀势密如电网,忽然间身形一闪,抢上一步,一脚踢在郑夫人膝上。郑夫人只觉腿上如折断一般疼痛,还要拼命坚持,七杀的刀又倏发倏收,在郑夫人臂上割出一道伤口,鲜血迸流,郑夫人短剑落地,却仍是不肯退下,还挡在郑昭身前。
七杀见郑夫人一个女子居然也能挡得住自己这么多进手招术,就算死在临头仍在护住丈夫,心中不免也生了敬佩之意。他倒是好整以暇,心知郑司楚也已难有回天之力,便高声道:“郑夫人,你还想撑到几时?”
郑司楚眼角瞟去,只见母亲的右臂鲜血淋漓。他心如刀绞,手下一慢,天同的三尖叉已循隙而入,一下戳中了他的手臂。虽然入肉不算深,但鲜血还是直溅出来。郑夫人见他受伤,亦是心乱如麻,嘶声道:“我随你们回去,你们放了他!”
七杀见郑夫人宁可自己丧命也要救儿子,心头不知怎地突地有些酸楚,心道:我母亲若在,她会不会舍命救我?他们南北两部影忍成员全都是孤儿,自幼都不知父母是什么。北斗主死,南斗主生,南部诸星的职责主要是监视大统制指定之人。在监视时见到那些人都有父母,看到母子之间尽享天伦之乐,他有时亦不免有感于心,但想到自己身为影忍之一,这念头也是一闪而过。但亲眼看到郑夫人舍命救子,他就算再冷酷也心为之动。心虽一动,手下却不慢,已趁机砍向郑夫人脖颈,心道:郑夫人,对不住了。
郑夫人已无还手之力,脸一下变得煞白,但就在这时,七杀的刀却像是砍在了一根隐形的柱子了,忽地不动了。郑夫人一怔,定睛看去,却见七杀一张脸涨得通红,手中短刀直如有千钧之重,整个人却像是被寒冰霎时冻住了一般一动不动。她大为诧异,只道七杀还要来戏弄自己,喝道:“你要杀便杀,我段氏门中,不会怕死!”
郑昭先前以摄心术控制住了天梁,只是天梁与他有数尺之遥,控制他极为困难。见夫人命在旦夕,他不顾一切,突然转而制住了七杀。七杀此时心神浮动,被郑昭趁虚而入,一下制住。只是他见夫人不知就里,还在说话,急道:“快……快杀了他!”
郑昭虽然有杀心术可杀人于无形,但无法控制多人,而且杀心术极费体力。刚才用摄心术控制天梁,他已经差点要吐血,现在再控制住七杀,更觉心血涌动,似乎马上就要喷出咽喉。本来郑夫人一剑刺去,七杀再无还手之力,只是她并不知道是郑昭控制了七杀,只道这七杀良心发现,手下留情,要她向七杀下手有点于心不忍,却仍是犹豫不决地要去拾刀。只是她腿上受踢,手臂中刀,一时间哪里拣得起来。
郑司楚虽然在勉强支撑,却仍在关注父母一方。本来见母亲遇险,他险些就要惊叫起来,却见那对手突然停了手,心中顿时一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