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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晓、万安却逢途假传圣命,借机搜刮民财,中饱私囊,惹得民怨沸腾。地方官员也被他们逼迫孝敬,多则封官许愿,少则恐吓□。府、县官吏纷纷上奏弹劾,父皇却将奏章交给西厂总管汪直去酌处。汪直深知圣意只在敷衍,也就只打雷不下雨,掩人耳目而已。
随着贵妃肝疾日笃,昭德宫里再也没有了往昔的热闹。
频繁来往于昭德宫的,除了奉旨出诊、面无表情的太医,就是由小太监伴驾的父皇。日久天长,就连汪直、万安、继晓这些受贵妃恩泽得官升迁的人,也不再进宫拜谒了。
捧高踩低,一夕变脸,都不过是皇宫的传统罢了。
那天我携亲熬的药酒来到昭德宫,发现庭院里那棵四季苍绿的冬青树,也在一夜之间枯萎了,徒留一地凋败,触目苍凉。
我头戴一顶乌纱翼善冠,身着赤色盘领窄袖金织盘龙常服,腰系蓝田宝玉带,脚蹬薄底乌云靴,拎着药盅站在萎蔫的枯树下,竟成为这院中仅有的一抹鲜亮。
盛世残梦一场,昭德宫终于走上萧索荒芜。
…………
成化二十年十二月十三日,圣上册封皇四子至皇八子为亲王,另册封皇四子朱佑杭之母邵妃为邵贵妃。
次日,圣上下旨,令太子朱佑樘移居东宫,并责礼部选民间秀女充太子妃。宫中传闻,万贵妃病重,令太子成婚是为冲喜。
二十七日,万贵妃赐玉如意一柄于皇四子兴献王,留其陪膳,晚间病情加重,幸得太医及时救治,稍显好转。圣上当晚留宿昭德宫,整夜未合眼。
成化二十一年正月初八,礼部定太学张峦之女张氏为太子妃,上准。
初九,上谕:太子大婚,责礼部速办,一应俱简,以为贵妃祈福。
十五日,礼部议定太子大婚礼仪,圣上择首辅万安全权负责。万安与礼部尚书商议后,定下十六日为纳采、问名之日。
十七日,宗人府在东宫为太子举行隆重的“上中礼”,由礼部尚书和宗人府宗正主持。礼毕,太子按规矩去太庙祭祖,然后到茂陵祭拜生母纪氏,在其陵寝前行三跪大礼,跪谢生母在天之灵,报养育之恩。回宫后,太子又到内官殿,由礼部左侍郎教以人伦。
按常规,上过人伦之后,内官监要选出八名俏丽而年龄稍长的宫女,授以“司门”、“司帐”、“司寝”等,进献东宫。但此步骤却被缺省,不知是人为还是无意。
人伦课之后,即行纳吉、纳征礼。
因为一切从简,所以宫中举行了相应的仪式后,便由万安持节,带着礼物前往张太学家,省去了“告期”,直接将太子妃迎回东宫。
【廿陆姒锦】
东宫内,到处张灯结彩,各主要宫殿都备足了鞭炮、红色烫金双喜字大蜡烛,御路上都铺了红毡子。太子妃仪仗陈设在午门之外,外面的杏黄色缎子帷幔上,用金线绣着大凤凰。
迎亲队伍抵达,又行过一番繁复的礼节,我便与张氏一同进宫面圣,听候父皇教诲。高堂之上,除了父皇和王皇后,万贵妃也拖着病体到场。
今天是我大婚之日,携佳人面见长辈,本该欢喜非常,可我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扯出来的微笑,甚是勉强。
与我感同身受的,唯有万贵妃,不过她演技远胜于我,脸上挂满了由衷欢欣的笑容。无意间对上我的视线,她的眸子里才有一抹转瞬即逝的哀愁。
只有我看懂了她的唇语,短短三个字,却带给我一阵窒痛——
“我的儿……”
娘,您在天之灵看到了么?那个将你贬去冷宫,又害你性命的女人,在自己亲生孩儿的大婚仪式上,连唤一声孩儿都不敢。隐忍至斯。
这样,您可快慰?
孩儿本该恨她,本应亲手了结她,可结果是,孩儿与她平安相处了六年。到如今,恨是如何,爱又如何,敌人如何,血亲又如何……孩儿真的糊涂了。
娘,原来世上最难的事,不是对敌人挥剑,而是斩断自己的牵绊。
…………
人仰马翻的礼数终于结束,洞房内只余我和太子妃。
我总算有时间细细端详张氏,大明的皇后不一定要出身权贵,但是能从众多秀女中脱颖而出,才貌品性一定是最出众的,我的这位太子妃又是太学之女,想必也是知书达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吧。
这才是一个女人该有的样子啊。心下怅然,我边看佳人,边给自己灌酒,浇一浇无处发泄的抑郁。
“太子打算一直喝到天亮?明儿个还要请安吧,不如早点歇了。”
我不答话,埋头斟了满满一杯酒递给张氏,说:“喝了它,然后告诉我,你的名字。”
张氏也不忸怩,全无小儿女情态,爽利地接过酒杯仰头一饮而尽,末了还将其倒置与我看,竟没有一滴琼酿漏下来。
“好。”我是真心夸她。
“民女张姒锦,”太子妃大方地望着我,“初来宫中,礼数不周,还请太子多多指点。”
我不置可否地笑,摇摇晃晃站起身,踉跄至窗前,斜倚窗棂,夜风带着微凉的水汽扑面而来,远近高挂的红艳灯笼随风轻摆,漏断人初静,万籁泉清听,明月皎洁似去年。这景致,我独自看了好多好多年。
张姒锦静静瞧了我一会儿,终于开口:“她是谁?”
我略微怔忡,又瞬间明白过来,苦涩一笑:“一个年长我十八岁的女人。”
张姒锦眉眼弯弯,作了然状:“嗯,有其父必有其子。”
我惊讶,“你不吃醋?”
张姒锦坦然道:“我是太子妃啊,将来你登基做了皇帝,我就是皇后。后宫佳丽三千人,我要是动不动就吃醋,还不酸死了。”
我哑然失笑:“放心,我不会再娶了。”
张姒锦瞪大了一双杏眼,“骗人吧!”
看着她那目瞪口呆的样子,我被逗笑了。慢慢走回桌边,弯腰抱住发怔的佳人,侧头轻咬她的耳垂,悄声坏笑:“因、为、我、不、举。”
怀里的人顿时僵硬,小脸儿由晕红转为煞白,我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抚,接着直起身子走向床榻。
“明儿还要早起请安呢,过来歇了吧。”
张姒锦愣坐在远处享受五雷轰顶的滋味,可能,大概,会坐上一宿。我可没力气哄她,兀自上床掀开锦被钻进去把自己裹严实,少顷便去会周公了。
入梦前,我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说:
“我的太子妃啊,你得挺住,悲惨的日子还长着呢。”
【廿柒杖刑】
成化二十三年,夏汛到来,连绵了十几天的狂风暴雨导致黄河多处决口,山西、河南、北直隶一带洪水泛滥,冲毁了无数良田民居,成为一片汪洋泽国。几千里广袤的土地上,无数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哀鸿遍野饿殍满地。官道之上,携儿带女一路乞讨逃荒的难民比比皆是。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父皇已经不问政事,我只有硬着头皮死扛。各地灾情不断,我埋首于奏折中夙夜难寐,连累姒锦也心疼不已,她给我披衣服时说:“爷,您憔悴了。”
成亲两年多,姒锦一直无所出,但是不管别人怎么非议,她都咬牙顶了下来,从没有说过我一句不好。姒锦是个好姑娘,跟着我却是守活寡,我心有愧,所以她的要求我都尽量满足,无论是为娘家求恩典,还是叫我喝苦药,绝无二话。
有一回我问她:“锦儿,嫁给我,你可后悔?”
她当时正在给我绣荷包,头也不抬地说:“爷,姒锦早就想通了,夫妻两个过日子,就是互相心疼,互相照顾,行不行夫妻之实,又有什么关系呢。何况一世一双人,这是何等的福气?姒锦何德何能,不仅嫁入皇家,还得与爷两厢厮守,心里只有感激,哪里还会有怨言呢?”
人生在世,恍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然,我长活一世,若无人相伴,纵使坐拥江山万里,又有什么意思。
还好,姒锦,还好有你。
…………
姒锦闲来无事总会做些点心,若是味道不错,还会派人给各宫娘娘都送去一些。每当我去昭德宫之前,都会被姒锦拉住,往手里塞一盒新做的糕点。我懂,这是拿我当跑腿的使呢。
“反正你顺路啊,”姒锦朝我吐舌头,“要不这样,万贵妃那儿你送,皇后那儿就由我去送,这下公平了吧?”
我除了宠溺地笑笑,还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那天姒锦又做出了新花样,我拎着食盒去看望万贵妃。踏进昭德宫,只见稀稀落落的几个小宫女坐在台阶上偷懒,扫地的太监也将笤帚丢在院子里,躲角落里凉快去了,松散得不成样子。
他们一见我,立刻紧张地跳起来,纷纷向我请安。
我也没有多加为难,只让他们该干吗干吗去,随后穿过一众手忙脚乱的奴才,走进贵妃常在的东暖阁。
阁内,万贵妃躺在湘妃竹椅上闭目养神,一个小宫女立于旁侧小心地打着扇子,另一个小太监半跪在地上轻轻地捶捏着她的双腿。
我脚步很轻,故而贵妃没有发现我的到来。旁边的小宫女欲出声提醒,我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既然贵妃在休息,我就不叨扰了,轻手轻脚地把食盒放到桌上,准备悄无声息地离开。
“乒!”
刺耳的器皿破碎声骤然响起。
万贵妃惊醒过来,我也吓了一跳,循声望去,原来是宫女擦拭红木条案时失手打碎了供在上面的一只七寸九螭碧玉璧。此物件是由甘肃布政使王政道进贡的,由莽莽昆仑山深处出产的天然美玉雕琢而成,通体光洁圆润焕发着炫丽的五彩光芒,世之罕见精美无比,可谓价值连城,素来是贵妃的心爱之物。
“翠烟!”万贵妃立时怒火冲天。
名叫翠烟的宫女吓得魂不附体,跪在地上连连磕头道:“奴婢错了,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来人,把这个狗奴才给本宫拉出去,杖毙!”
“娘娘饶了奴婢吧,娘娘饶命呀,奴婢再也不敢了……”
翠烟绝望无力地哭喊着,几个太监上前拽住她拖了下去。不一会儿,殿外传来一阵阵“啪、啪”刑杖抽打肉体的声音,混杂着翠烟凄惨无比的哭叫,着实使人耳不忍闻。
【廿捌万逝】
我咳嗽一声,开口道:“佑樘给万贵妃请安,贵妃娘娘万福。”
万贵妃见了我,脸上的阴云顿时消散,“太子来了?快过来让我瞧瞧……些许日子没见,怎么瘦成这样?东宫的奴才们怎么伺候的?”
我绕到贵妃身后给她捶肩,她一时受宠若惊,有些不知所措。
我慢悠悠道来:“儿臣为父皇分忧,在所不辞,瘦点也没什么。倒是贵妃娘娘,病体未愈,千万要保重身子,为一个奴才气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