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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高处。
归云万顷。
黛衣,黑靴,高冠。
风起,发扬。
目光落处,榆林。
城里烽火冲天,城外风云暗动。
扬眉。
付云中怎能不欣慰。
稀里糊涂被调往榆林的弟子们,不论高阶低阶,哪怕是连云墟正名都未及取,未及登录在册的新晋弟子,即便还不大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都自动自觉,同仇敌忾,选择与榆林守军并肩而立,镇守榆林。
转眸。
云墟城上下戒备,南门外顶尖弟子林立,也已做好了最后的准备。
那么,也该轮到他,去走他自己的路了。
他自己选择的路。他自己走到最后一步。
微笑,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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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巅玄寂宫,冬月迎雪。
如今时节,自还是不到欣赏冬月迎雪的时候。
可云墟地界三百里内,只要提起云墟玄寂宫,几乎人人都会想起玄寂宫里,一位黛衣,白靴,高冠,如同踏云而下,极美到瞧不出年纪的尊者。
玄寂主宫,敛星阁。
比冬月迎雪,更飞云凌霄的女子,立于窗边。
归云万顷,烽火连城。
手中荼白锦囊,似轻犹重,散散执着。
她自然不是看不见。更不是听不见。
榆林如何了。云墟如何了。
只是双眸沉凝。却不是在思索。
更像是试着让自己学会,或说看自己是否已然学会,如何放下,如何旁观,任它归云万顷,烽火连城。
半晌,终于轻声一叹:“不必跪了,重花。你随她们去就好,不必顾忌我。”
长跪凌霄身后,一言不发的重花摇头,亦终于开口:“师尊误会了。”
凌霄半侧头,静听。
“师尊猜对了一半。徒儿徒孙们守护云墟,甘愿肝脑涂地,是为了守护云墟这个家,我们唯一的家。但师尊不必了。”
闻言,凌霄一愣。
“师尊为云墟做的,牺牲的,已经太多了。够了。”重花继续说着,缓缓抬头,“剩下的,我们来就好了。”
凌霄皱了淡色的眉,回过头来,恰对上重花抬起的视线。
重花微笑,却道了句:“重花、重雪、重烟、重柳四徒,及飞花、飞雪、飞烟、飞柳四徒孙,恳请师尊,打开锦囊。”
听着最为信任的爱徒说出此言,凌霄更不解了:“你们不是想叫我离开云墟?为何又希望我随锦囊之意而动?”
重花笑着,一揖到底:“不。恳请师尊,打开锦囊,却偏不要依锦囊之意而动。”
伏地,重花的声音有些沉闷,却足够叫她与她们最为景仰怜惜,甘愿以命守护的师尊听清。
凌霄眉心一动,顿时了然,不由得羽睫微扇,软了目光,亮了目光,轻颤了目光。
她的徒儿,喊她打开锦囊,却偏不要依锦囊之意而动。
意思是,希望她不要再迷惘,不要再犹豫。
离开云墟,放下云墟,抛却云墟,去做一个真真正正,原原本本的凌霄。
她倾力一世,教养一世的徒子徒孙们,不求她位高权重,不求她守护家园,甚至不求她留下。
只希望她自由,与幸福。
眉是淡的,唇是淡的,凌霄淡淡噙着的笑意渐渐染上水波般的温暖,一霎清艳夺人。
“好。”
只一字。
凌霄收回目光,抬手。
手中似轻犹重,荼白锦囊,。
迎着窗外光亮,打开,探入。
触觉奇特,叫凌霄愣了愣。
竟,不是纸笺。
自然更无一字。
软软嫩嫩。新鲜的香气。
恍然想起什么,怔怔看着指尖之物的凌霄竟刹那哽咽。
跪于其后,无法瞧见的重花有些担忧,道:“里头,可写了什么?”
凌霄不答,深吸了口气,缓缓道:“重花,你可是她们推选而出,为了守护我,而留下的。”
重花立时起身,佩剑执手,深深抱拳:“天涯海角,誓死守护师尊!”
凌霄又笑了。
“这就够了。”比方才目光更为轻颤的指尖,拈了手中之物,置于鼻间,轻嗅其香。
笑容与声调,又回到了一如既往的飞云凌霄。
抬眸。
窗外。归云万顷,烽火连城。
目光渐次璀璨。
淡如清水里,莫名激扬的纯净、沉邃、肃杀、傲然。
“我已经选好,要怎么做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二十五章
书生气的年轻男子,长长一叹。
红岩对峙,绿柳成荫,长城穿峡而过,榆溪奔腾不息。
文尊,李长帆。
如果,过了今朝,还有云墟,还有文尊的话。
他还能不能盼到,今年的夏秋之际,两岸绿树宛如缎带,镶嵌于百里黄沙之中。
立在红岩之上,举目。
红石峡下,榆林城;红石峡巅,云墟城。
云墟城。
长风之上,净空之下,归云之城。
安祥之地,终成刀剑之场。
去时,竟比来时更多感慨了。
李长帆抬手,紧了紧背在肩上的行囊。
行囊不算大,日用急用足够。
听见身后靠近的脚步声,李长帆未回头,方唤了声“飞……”,却听得熟悉的声音道了句:“李兄也是收到锦囊中的青尊之令,收拾行囊,离开云墟,流落天下去吗?”
虽不是随李长帆而行,此时于不远处歇息的徒儿,这把比女声醇厚,比男声清丽,格外好听的声线,如何不知是谁。
李长帆边微笑边回眸,还得略低头,才能和同样背负行囊的少年对视:“你也是么,见清。”
江见清点头,看向榆林与云墟:“是呀。不同于你自长安而来,还有处可回,我这是自流浪天下,回到流浪天下罢了。”
萧索的言辞,俏皮的语调。
李长帆皱着眉头笑了:“你一个少年人,这般太苦了,或者,如果你愿意,可以随我回长安。”
“真的呀?长帆真是好人!”江见清眼睛一亮,哈哈笑了。
李长帆认真点头:“我家世,你知的,京城大家,又是幺子,本来么,读读书,溜溜马,也就一世了。当年会入云墟,只是因了父亲希望,送我来开阔眼界,习武强身,却不想竟当上了个文尊。连我父母亲都大感意外,定要我好生在此,勿做念想,不许我回家了……”
说到此,两人都笑了。
“然后,你就只能与家中互通书信,聊解思乡之苦。”江见清接话,看向李长帆,仍是笑着。
李长帆看着江见清的笑容。
江见清一张眉清目秀,粉嘟嘟的圆脸,看起来顶多十六。
一点儿也没有架子,说话有些慢,反应也有些慢,所以有点儿呆,有时候却又很聪明,总之不论呆不呆,都很可爱。
便这般笑着,江见清盯着李长帆,开口,字字千钧:“所以,你就借家书传信,做了云墟隐尊阿姬曼,和唐王李忱的眼线。”
被江见清的目光锁住,李长帆眼眸震颤,半张口,好半晌,忽柔和了眉眼,无辜而无奈,苦笑:“……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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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大明宫。
紫宸殿。
即将盛夏时候,天光还亮,离入夜亦还早着,殿里却已四处暖起了金炉。
将手拢在袖中的老人往前踱了一步。
换了另一身素简便服,照样极端的华美精致,一针一线,凡人难及。
低垂的目光随脚步而起,瞧见身前不远处伏地跪拜,另一个老人。
另一个老人缓缓抬起头来,显然更老了。
脊背更佝偻些,皱纹更深重些,只分明更苍老许多的面色,半是长途远行的劳顿,却半是比锦衣玉食的来人更红润而朝气些。
更老些的老人慈和平淡地瞧着生杀予夺的一国之君,微笑得仍似多少年前自大雨中背起亡命天涯,饿极累极,昏倒雨中的皇叔,灌他一口热汤的老和尚:“陛下,别来无恙。”
他面前的,便是唐朝第十八位皇帝,李忱。
明察沉断,惠爱民物,人谓小太宗。
李忱随手挥了挥,不答话,也没有叫礼尊起身的意思,转而把玩起身边八宝架上的奇珍古玩,缓缓道了句:“这一路来,可有新奇之事,齐安?”
礼尊听见“齐安”二字,尤其是自李忱口中说来,一时更多感慨,摇头叹息道:“多少年,没听见人这般唤我了。”
“这一点,你是不曾欺君。”李忱哼笑道,“接了唐持飞书,我当即派人查验,揪出你的底细。年深日久,查得难了些,倒是发现,你未入云墟之前,还真是法号齐安的。”
齐安“哈、哈、哈”地笑了,满面沟壑条条舒展:“是了。当年,一路自长安往边陲云游而去,才到了云墟。时隔数十年,还以为同路而回,多有沧桑,却意外觉得,年岁更迭,物是人非,还不就是那方天地,那处百姓?不必再飘零,多年未饥荒,过上了好日子,比当年动乱时候,幸福和美了太多。”
李忱把玩手中玉印的动作顿了顿。
齐安继续道:“说来,新奇没有,我只欣慰,比我预想之中更欣慰。我忽然明白,我这就是代替当年为保陛下而付出性命的六十七名云墟弟子,和孤残一世的一百二十八名云墟弟子来看看的。看看这天下,因为他们的付出和牺牲,整片国土之上的父老乡亲,多得了这些年头的好。值了。”
说着,齐安的声音带上了浓浓深长,更浓浓深情的笑意。
似是笑意背后,齐齐列队一百九十五名云墟弟子,满面时隔数十年,终于欣慰的笑容。
听至最后,李忱垂着的目光亦动容,微微亮起的水光。
那不但是近两百名云墟弟子的厄运与抗争,更是李忱本人最为艰苦卓绝,数次绝望至放弃,却终于自死亡边缘捡回命来的年头。
他并不能分清身边为他奔波的人中,究竟哪一些是云墟的人。但至少,他懂得,那都是些挣扎与他同生的人,和甘愿与他共死的人。
因为除开那些人,他已经见过了太多热脸的人,冷脸的人,翻脸不认人的人,或者帮手的人,掣肘的人,回头插一刀的人。
他甚至都不记得他们的脸了。不论好人,坏人。或者本就没有所谓好坏,人人都只是为获取自己想要的东西而已。
可那些云墟人,又是为了得到什么呢。
他们不是宣誓效忠的兵将,亦不是自身难保的江湖豪杰。他们本可安处云墟,任凭风雨。
至少,不必死六十七人,残一百二十八人。
对一座云墟城来说,已是倾城之力,誓死一搏。
那是无须解释,也无法解释的信念与坚守,历死弥坚。只为了,也终是将李忱平平安安,送回了长安。
从此,或生或死,归隐天涯。
如同一个又一个,待到李忱坐稳了皇位,发得了声音,想要御笔赐封,却已不在人世的“齐安禅师”。
此刻的李忱,也早不是当年落魄的李忱了。
甚至也不是再后头些,踌躇满志,力图复兴的李忱了。
他想开口,喉头竟已被旧事感慨得发烫,咽了咽,才叹息道:“你,为何不早些与寡人说啊,齐安……”
边说着,边回头,与齐安对上目光。
说来,两个上了年纪的老人,视线各自都有些模糊了。
齐安也不惮与国君对视,微笑一直未变。
看着李忱,更似是看着个千里跋涉,终于见上一面的儿辈。诸多挂念,安好便好。
齐安道:“不必了。陛下有陛下的难处。云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