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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出这话的时候,他不自觉地笑了笑。可是侧脸望向慕容冲,对方的神色里却只是一派平静,于是他收了半露的笑容,最终低低地又是一声叹息。
那日慕容冲在自己怀里大哭之事,他二人之间心照不宣一般,无人再度提起。可韩延却分明能感到,自那时起,慕容冲却变得愈发的沉默寡言起来。
纵是这次阿房称帝,改元更始,也未曾给他带来任何快意,反而使他整个人愈发清冷。他从不着衮服铠甲之流,战场上下皆是一袭白衣,素白而去,血红而归。
无事的时候,便只是等高远眺。而远眺所及,也唯有一处——长安城里那九重的宫阙。而每当此时,他的面色都是深沉得如同千尺沉潭一般,阴冷疏离得教人无法逼近。
而纵然是平日,也几乎未曾见他真心笑过。纵是当真挑过眉梢弯过眼角,却莫名地只给人阴戾之感。
因为这一笑,往往便会要了一人甚至成百上千人的性命。或是附近百姓,或是军中兵将。
而这些对他而言,似乎并不重要。他所着眼的,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件事。这件事让他瞩目,让他记住,让他记住,让他牵念,让他日日夜夜,耗尽心力。
可是无人能够阻止。
韩延言罢之后许久,并未的到慕容冲的回应。他垂下眼,痛心地摇摇头,叹息一声。
而慕容冲仿佛是听闻了这叹息,过了片刻之后,方开口淡淡道:“韩大哥,你知道,我要的,绝非仅和他平起平坐而已。”他说这话的时候,极为轻微地挑了挑唇角,露出几分轻傲而阴冷的神色来。然而话音落下之后,却是一拂衣袖,转身径自离开。
韩延站在原地,看着慕容冲离开的背影。忽然发现,不知从何时起,二人之间,竟已然是这般无话可说了。
*****
不久之后,大雪消融,关中之地迎来一片明媚的晴朗。
然而晴朗却绝非意味着安宁。天一放晴,虎踞龙蟠在周遭的燕军便立即开始异动,在晴冷的风中一次又一次地发起了对长安城的进攻。
苻坚本欲四处求援,然而曾经听命于自己的人,此刻都已然倒戈相向。无奈之下,他只得转而自食其力。任命苻晖为大都督,率数万人马出城迎敌。
然而苻晖始终记得过去于骊山交战时,那堆在自己帐外的五千去眼剪舌的人头。这几乎已成为他一块心病,由是此刻一见到人群里那一身白衣的慕容冲,便忍不住心悸。由是几次交锋之下,竟无一不是铩羽而归。
苻坚见他形容狼狈,念及昔日人人皆赞苻晖乃是苻氏才子,自己对他也尤为喜爱。此刻面对他的接连败绩,更是恨铁不成钢,此时不由一时怒上心头,便冲他呵斥道:“你连这鲜卑奴才都打不过,还有何颜面做我苻氏中人?”
而闻言苻晖,只是垂首并不作答。苻坚骂过之后怒气也已消去了大半,便下令更换了主帅,又一挥手让苻晖自行在家中好生思过一番。
苻晖黯然回房,当晚于熟睡中被噩梦惊醒。睁开眼,一片昏暗之中却看到无数人头滚落在自己面前,眼口空洞,血流成河。他大叫一声,忽地起身奔出门外。
次日,宫人在院中的池塘里发现了他的尸身。
听闻宫人来报的时候,苻坚手中的瓷碗砰然落地。他盯着宫人怔住了很久,才颤声问道:“你……你说什么?”
那宫人垂下脸,小心翼翼道:“回陛下,平原公……已于院中池塘自尽。”
苻坚的手忽然地抖了抖,可双眼里仍是一片恍惚,仿佛根本不曾听懂那宫人的话语。
“你说、你说晖儿,他……死了?”
“回陛下……是。”
苻坚的目光忽然清明起来,而与此同时,他整个人已然匆忙起身,小跑着朝苻晖的府邸奔去。
气喘吁吁地来到那那里时,他却霎然顿住了步子。身后匆匆跟来的宫人此时亦是在不远处站定,遥遥地看着他,却不知做何言语。
而苻坚如雕塑一般立在原地,却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那被白布遮盖住的尸身。
许久许久,他走过去蹲□子。迟疑了许久,才伸出手,颤抖地掀开白布的一角。
下一刻,忽然将对方抱入怀中,低低地呜咽起来。而苻晖的唇色乌黑,丝发凌乱的垂散开来,整个身体也早已冰冷,全无一丝温度。
此时此刻,苻坚才忽然回忆起来,苻晖其实一直都是足以让自己骄傲的孩子。从小到大,他的一举一动,无不是深得自己心意。
唯有这一次,唯有这一次而已。盛怒之下的苻坚居然忘了,苻晖这一次的对手,是慕容冲,是那个因为恨自己而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的慕容冲。败给这样破釜沉舟平死一搏的人,自己又怎能迁罪于他?
可是一切,都已然太迟了。
“你连这鲜卑奴才都打不过,还有何颜面做我苻氏中人?”自己盛怒之下口无遮拦的一句话,竟然就这样生生地害死了他。他这一世太过听命于自己这个父亲,末了竟是连死,也不曾违抗分毫。
肥水之战后,他失去了太多亲近的人,此时此刻几乎无法一一数清。可是他从没有如今日这般后悔过。失去至亲的痛苦,却是一点一点地积累在了自己心头,并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减淡分毫。反是越积累越多,越回忆越浓。
此时此刻,距离他的秦国最为鼎盛,也是自己最为辉煌的日子,已然过去了十年。苻坚忽然想,自己大概终究是老了,太多的事情,开始脱离自己的掌控,开始让他变得力不从心。
可是他心底终究不愿如此承认。他还有太多未竞之事,他要除去慕容垂和姚苌,以解被半路倒戈的心头之恨;他还要踏平江南,一统天下,完成他和王猛共同的夙愿。
他还要将那围在城外的人马一举扫净,将那本属于这里的人,重新带回自己身边。生命之中恍如过客的人,生生死死之间他已然看破太多。自知如今的自己无法也无力去掌控。
可是唯独这人,却仿佛真实到触手可及,唾手可得。无论如何,他却不愿由着命数去予以安排。
宫人将人带走之后,苻坚怔怔地在苻晖的府邸中坐了一整天,直至深夜。直到宫人匆匆来报时,才打断了他纷乱的思绪。
“陛下,燕军偷袭得手,已杀入城南!”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不要纠结结局鸟,其他的不多说,俩人最后一定会在一起滴,而且是以一种适合他们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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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三十一章 龙血玄黄 。。。
慕容冲高坐于马上,五指紧紧地攥着缰绳。夜风呼啸,寒凉刺骨,吹得他素白的袍角不住翻飞。然而他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远方,隔着密林里繁复错杂的枝叶,隐约可见夜色之中,那灯火昏暗的城楼。
他的目光深沉,神色中却又透着凌厉,犹如一匹等待着猎物的狼。
忽然,那城下似是起了些骚动,引得城头的灯火不住地扑闪起来。慕容冲微微眯起了眼,不着痕迹地挑了挑嘴角,回头对身后的黑暗一点头,随即回身按住了腰间的佩剑,目光仍是定定地盯着远处。
片刻之后,伴随着一阵刺耳的哨响,一束号火自那边腾起,在空中绽裂开来,照亮了半边天际。
与此同时,慕容冲一个“杀”字已然喊出了口。寒光一闪间,他握剑在手,整个人亦是策马而出。
而他身后原本沉寂阴暗的密林里,忽然涌出了惊涛骇浪一般的人马。蹄声如雷,轰然作响,足叫地震山摇。他们咆哮着呼喊着,追随着那个一马当先的白色身影,全速朝城门奔去。
慕容冲率先来到门边,只见在先头部队的偷袭之下,城门已然洞开。而城门外,为数不多的守卫正和自己的燕军杀做一片。
观此情形,苻坚纵是调兵前来救援,也还需得一时半会儿。慕容冲明白时机难得,便只留下部分人马接应。而自己则是当即打马,带着主力部队杀入城中。
而城中抵抗亦是十分薄弱。慕容冲挥剑砍倒了几个前来阻拦的秦军军士,血飞溅出来,在周身晕染开来,是一种足教人疯狂的温度和气息。慕容冲低头了一眼自己被血染红的五指,挑起嘴角轻笑了一声。然后他抬起眼朝周遭一望,但见街道两侧紧闭的窗门里,慢慢地都亮起了幽微灯火。片刻之后,一扇门被缓缓打开,随即是第二扇,第三扇……手握着木棍和刀具的百姓,男女老少皆有,他们站在门边,用警惕却分明怯畏的目光看着自己。
慕容冲轻声地哼笑了一声,侧过脸转向身旁的一名偏将,用轻微却足以让周遭人听得清楚的声音淡淡地道出了一个字:“杀。”然后带了一部分精锐,在身后响起的哭叫声中,径自朝长街的那头快马奔去。
那样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死在他手中已有太多,一剑划在喉头,或者刺入胸口,甚至遭遇不到什么抵抗,便足以轻易了结。
这些人不需他挂心,也绝非他所真正在意的。
抬眼看了一眼远方那隐没在夜色之中的九重宫阙,一股不可抑制的冲动忽地腾起在心头。
此时此刻,自己离它竟是如此近了!
由是他不再犹豫,一提缰绳,便带着人径自朝那处奔去。
可是没走几步,却听到身后几声凄厉异常的喊叫,伴随着异样而突兀的骚动。慕容冲略一迟疑,驻马回身,然而夜色太过浓重,眯起眼远眺只见远处依旧是一片战乱,却究竟看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陛、陛下快看!”忽然身旁的一名偏将指着远方惊呼出来,声音由于惊恐,竟是带了几分颤抖。
慕容冲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瞬间不禁也微微失色。
不知何时,身后的街上已是人潮涌动,长安城的百姓已然围在燕军周遭,三两成群,以血肉之躯和对方拼死一搏。
而那时起时落的惊惶惨叫,却是源自于燕军将士。
正此时,远处又是一声凄厉的马嘶。慕容冲忽然扬鞭,策马往回奔去,然而及至近了,他却不由得再度怔住。
就在眼前,一个燕军士兵被数十人围在中间,他惶恐地挥舞着手中的刀,一连砍倒了数人。那些人手无寸铁,几乎立刻就倒地而死。然而倒下之后,身后却又更多的人涌了上来,末了竟是七手八脚地将他生生地拉扯下马。
然后,扑上去,直接用口咬上喉头。那士兵躺在地上挣扎了片刻,终是没了气息。
慕容冲抬首,发现这长街之上,竟已倒下了无数燕军的尸体。而那些已然满口满脸是血的长安百姓,却仍是不断地将人拉扯下马,然后,生生咬死。
一时间,惨叫起伏,血染长街。
而燕军面对着如此气势汹汹的抵抗,一时间竟俱是怔愣着接连躲闪。
慕容冲驻马在不远处看着,面色也已然一瞬间露出几分惨白。便是连他自己也未曾料到会遇到如此阵仗。而偏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