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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颂风道:“钱师兄心细,我是个莽夫,去了也看不出什么来,揍人的活儿留给我还差不多。”
何姓青年阴阳怪气道:“啧啧,这话说的,赵掌门把你这堂堂二门主置于何地啊!”
秦颂风坦然直视他:“赵掌门信得过我师兄,当然就是信得过我们尺素门。”
何姓青年很显眼地摇头:“这么说来,这尺素门岂不成了钱睿的?”
秦颂风道:“何兄你别说笑,尺素门只求尽快找出真凶。”
附近的人已经听见他们的对话,表情各异,有的不满地瞪何姓青年,有的却幸灾乐祸地窃笑。孙呈秀走过来插话:“季兄弟,依你看,玄冲子道长的人选有什么讲究?”
季舒流瞟何姓青年一眼:“我不太熟悉江湖事,只能看懂一点。裴庄主这次是东道主,熟悉山庄地势,赵掌门和钱大哥以前都有亲自找出真凶的事迹,比较信得过。”
孙呈秀点头:“玄冲子道长武功高强见多识广,裴庄主博览群书,赵掌门足智多谋,钱大哥心细如发,而且他们四位都是光明正大胸襟坦荡的人,相互配合得好,凶手留下的破绽肯定逃不过他们的眼睛。”她没看何姓青年一眼,却故意把“光明正大胸襟坦荡”咬得很重。
依旧一身华服的高毅也站在远处眯起眼睛道:“孙姑娘说得好,姓何的这话可太不中听,咱们江湖人刀剑底下方见真章,去跟钱先生比断案的本事有何乐趣?你能在秦二门主和我手底下拔出剑来就算你本事,否则还不如去拜个会判案的县太爷为师算了!”
何姓青年脸上顿时有点挂不住,秦颂风咳嗽一声:“出来了,先听听他们怎么说。”
进屋查看的四个人依次走出门,裴用国又叫人把屋子里的三具尸体抬出来。两个护卫的致命伤都在咽喉,郑东则是被人一剑穿心而亡,三人的衣服都被血浸透了,郑东满脸糊着血块,长须和头发上也都沾满凝固的血,表情狰狞可怕。
玄冲子率先道:“秦二门主,贵门以轻功见长,就请你来说说,如果让你趁着夜色掩护从外面偷偷闯进来,不惊动任何人,有多大把握?”
秦颂风考虑一下,严肃回答:“把握很小。墙外地势险峻,多数地方临着悬崖,而且裴庄主谨慎,围墙附近装了不少机关,门口也守卫森严,我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敢硬闯。”
何姓青年插嘴:“秦二门主轻功天下无敌啊,连你都进不来,神仙也别想进来。”
秦颂风略略皱眉:“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江湖上肯定有轻功比我好的人,但是轻功再好也是人,只要他不能通神,道理一定相通。”
玄冲子沉重地赞同:“贫道也认为硬闯绝对比混进来困难得多。依我猜测,他多半是假借白道身份混进来的,现在也没走,就藏在碧霄山庄里,甚至藏在我们中间。”
季舒流心惊胆战,悄声问秦颂风:“那他会不会再对别人动手?”
秦颂风叹了口气:“有这个可能。所以得赶快找着他。”
此时山庄里的一百多号江湖人几乎都已经聚在附近。裴用国清癯的脸上满是愧疚和忧虑,面对众人深深一拜:“此事全由在下疏失而起,在下一时大意,将标出诸位住处的纸张放在隐秘之地,却未能及时烧毁,适才前去查看,果然有被动过手脚的痕迹。请诸位回房收拾物品,在下立刻重新分配住处。”
玄冲子朗声道:“诸位朋友!离开之前,请先到郑先生被害的房间里,向裴庄主、赵掌门和钱先生说说昨晚的行踪。昨晚一直在大厅的朋友也请说说是否听见过什么响动、回去的路上是否见过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秦二门主、高少侠,你们和我守在外面,防止有人提前离开或者互相串通。”
秦颂风团团一抱拳:“在下得罪了。”高毅在同时潇洒地抱拳:“得罪。”
※
季舒流排得靠后,等到接近中午,倒数第五个走进那个血腥味很浓的房间。房间里到处都是血,喷在墙壁上、溅在床帐上、流在地面上,季舒流虽然不是没见过杀人场面,还是有点僵硬。他昧着良心说,自己夜里看了一会书就睡下,什么声音都没听见。
“有无作证之人?”裴用国追问。
“没有。”
几人粗略地检查他身上是否有可疑伤痕,随即示意他离开。等到后面四个人也说完,他跟秦颂风和钱睿一起回屋收拾东西,刚收拾好,钟声响起,便搬到了裴用国亲自通知的新住处。一路遇到的江湖人都低着头不多看彼此一眼,生怕被误会成打探别人行踪的凶手。
钱睿边吃午饭边解释:根据尸体、屋内血迹判断,郑东和其中一名护卫死得早些,都是当场死在室内,而另一名护卫死得较晚,很可能死在其他地方。他推测凶手用了调虎离山计,把一名护卫引出去查看情况,自己不知用什么方法进入房间里,正面一剑割断剩下那个护卫的脖子,另一只手同时扣住郑东咽喉防止他叫喊,然后才把剑收回,刺进郑东胸口,所以郑东喉头有瘀痕。被引走的护卫可能是在别处被杀后从窗外送进室内的,所以窗子上有痕迹。
秦颂风思索着道:“灵蛇帮陶帮主耳力平常,但是他师弟吕山武功不错。要是有个护卫出过门,后来又开窗关窗,他怎么全都没听见?”
钱睿道:“裴庄主怀疑他们里头至少有一个人被买通了。”
秦颂风仰头喝光杯子里的茶:“我跟吕山切磋过好几次,我看他不是这种人,陶帮主也不像能被杀手收买。”他放下杯子,表情无奈,“但是吕山这个慌慌张张还藏不住的性子,估计得惹来不少怀疑。”
钱睿叹气:“怀疑他的人太多,吕山已经被绑起来质问了。”
秦颂风发愁:“现在无凭无据,说什么都太早。”
“昨晚一小半人聚在大厅,离郑先生那边太远,什么线索都没有。”钱睿摇摇头。
季舒流见两人都沉思不语,便问道,“钱大哥,你说有个护卫是在别处被杀的?在哪?”
“还没找到。”钱睿吃完了饭站起身来,“下午我们就去找。”
秦颂风补充:“下午我也出去。”看季舒流一眼,“你一个人留在这我不放心,吃完饭我把你送到你姑母那边去,晚上再回来。”
季舒流默默地点头,到季萍那里不久就推说劳累,倒头装睡。
“想不到那老狗也有今天。曲堂主果然神功盖世!”昨晚在囚室旁边听到的那句话不停在他耳边回响,挥之不去。难道真是曲泽神不知鬼不觉地脱离束缚,偷看裴用国忘记销毁的地图,再将郑东杀害,取走那染血布包里的东西交给那天晚上的白衣人?他觉得不可能,但,连从小教他道德侠义的厉霄都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世上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那两个白衣人,他没看见长相,也认不出声音,就算说出来也于事无补。要提醒众人小心,就必需出卖曲泽。可如果曲泽真的杀了郑东,就必死无疑。
季舒流装睡整整一下午,头都疼了。日落时分,季萍走进来摇他:“舒儿,舒儿?”
季舒流站起身,装模作样地揉揉眼睛,又货真价实地揉揉脑袋:“姑姑,吃晚饭了啊?”
季萍微微垂了头,眉毛深深蹙起来,用她惯有的轻柔语调道:“舒儿,我说了你可别着急。”说完这一句却开始沉吟不语。
“什么事?”季舒流见季萍迟迟没说话,不由越来越紧张,胸中怦怦狂跳,指甲深深抓进掌心。如果他隐瞒真相导致秦颂风出了什么意外,该怎么办?
季萍抬头看看季舒流的表情,怜惜地摸他头发:“大伙儿都说曲泽的嫌疑最大,已经开始拷问他了。”说着紧紧抓住季舒流手臂,好像生怕他一时冲动跑出去,“昨晚看守曲泽的两个人说,约摸在郑先生被害的时候,他们听见外头有响声,一起出去看,然后莫名其妙地一起平地跌了个跟头,爬起来的时候脑袋都是晕乎乎的,而且手脚都冻得发僵。他们怀疑醉日堡弄出一样新的毒药,让他们跌倒以后失去知觉,忘了中间的事儿。”
季舒流心里一颗巨石落地,另一颗巨石却又悬起来,勉强道:“好……奇怪。”
“是啊,我也觉得是无稽之谈,哪有这么神怪的毒药?居然不少人都信了。”季萍放松季舒流的手臂坐到床边,“曲泽武功高强,偷看裴庄主的地图不难,不声不响地杀害郑先生两个侍卫也不成问题,但是我不信他有本事从囚室里逃出来,再把自个儿绑回去。我看他们就是想杀了曲泽泄愤,真的凶手还在我们中间藏着,这可如何是好。”
季舒流低声道:“真凶不明,最近几天都得小心。要是有坏人打来,我也会保护你的。”
季萍莞尔一笑:“谁要你这毛孩子保护啊。”
天黑后,季舒流回到尺素门那边睡觉,大半个晚上都在失眠。
秦颂风带回消息:现在一小半的人觉得曲泽就是凶手,还有些人怀疑吕山也是帮凶,少数人仍在寻找其他线索。指向曲泽的线索并不明朗,但怀疑曲泽的正是对醉日堡憎恨最烈的那群人,也不知是仇令智昏,还是借故行凶,他们联合起来逼问曲泽的口供,连裴用国和玄冲子也无力制止。
季舒流对自己说再等两天,这两天人人谨慎警觉,不至于再出事,内心只盼曲泽能像众人怀疑的那样,施展神技,一夜间摆脱束缚逃走,离开碧霄山庄。两天后,他就会向秦颂风揭发那天晚上看到的一切。
可两天后的上午,当季舒流在囚室前面的空地上看到曲泽,才意识到自己有多异想天开。
曲泽比记忆中瘦了很多,瘦得季舒流差点认不出来。但就算曲泽没瘦,也同样难以辨认。
他身上的衣物完全看不出颜色布料,支离破碎,每一块碎片上都饱饱蘸着血,衣物裂缝里露出的皮肤同样支离破碎,连脸上都有两条带血的伤口。他双手被吊起来绑在一颗大树的粗枝上,脚勉强能着地,全身都虚软无力地下垂,张开嘴吃力地吸气,无神的双眼不见昔日自负的神采,连飞扬的眉毛都好像蔫了一般。
季舒流到的时候,看见众人正把逼供者拉开,嘈杂声中勉强能听见“还没供出同谋”、“留个活口”之类的劝诫。也有不少声音痛斥“如此草菅人命丢尽了白道的脸”,反被骂为“装模作样”、“伪善沽名”。
再走近些,他赫然发现旁边还有一个被绑在树上的人,身上没有伤痕,只有嘴被堵住,不断挣扎。季舒流定睛望去,失声道:“钱大哥怎么也被绑了?”
秦颂风就在他旁边,低声道:“他替曲大哥辩解,情急之下言辞有点过激。我打算……”
季舒流一股热血冲上头顶,再也听不下去,狠狠踩秦颂风一脚:“你自己小心!”头也不回地冲出人群,站到曲泽旁边。
“操…你老母,又来一个说情的?”王虎拿着染血的鞭子吐一口痰,脸上也溅了几滴血。
季舒流平静道:“放了他!我知道地图是谁偷看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六章 偷梁换柱
面对奄奄一息的曲泽,季舒流瞬间明白:他大前天晚上看到的情景不是真相,而是一个坑害曲泽的阴谋!两名白衣人根本是刻意要诱出某个人跟踪其后,再故弄玄虚一番,把郑东之死推到曲泽身上,好让那人受骗诬陷曲泽。唯有如此,方能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