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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吗,也许他们另有奇遇。”
罗医生轻轻问:“你的所谓感应,可以形容一下么?”
豆苗想一想,这样回答:“象我们都知道一加一的答案肯定是二,心里有数,感应不稀奇,大人看到少年开快车,便知道迟早出事,还有,嗜赌的人会得倾家荡产?”
罗医生接上去:“一般稍有生活经验的人都是预言家。”
豆苗点点头。
“但是你看得更彻底。”
豆苗微笑,“有吗。”
“所谓业报,不过是外国人所说的必然结局。”
豆苗答:“华人口中的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那么,一个人所作所为,是因,导致的结局,是果。”
豆苗说:“我认为如是。”
“你看得特别真确。”
豆苗说:“像朱可成那个人,大家都不喜欢他,都看得出他轻佻浮躁,不会善待女人。”
罗医生叹口气,“为什么周子驹看不清楚?”
“她寂寞,她失去自信,她觉得总要牺牲一些来成全一些,还有,她运气不好。”
罗医生微笑,“豆苗,你才是心理学家。”
豆苗也笑起来。
“子驹好吗?”
“阿姨很好,谢谢,她约会频繁,男友众多,不过,都是正经人,都只穿白衬衫。”
罗医生告辞,豆苗松口气。说了那么久,她并没有把真实情况说出来,她十分惆怅,她不想罗医生把她当实验室内白老鼠。
周豆苗的感应能力逐年增强,叫她不安,母亲知道这种情况,故此担心。
亲友略有所闻,时常开玩笑,“请豆苗告诉我们,下次多宝奖开什么号码。”
豆苗已经远近驰名。
周子允代女儿回答:“任何号码,中奖率都是七千万分之一。”
她对豆苗说:“都会先进但迷信,你到外国读书比较好,省点麻烦。”
但外国人也非常迷信。
周子允说:“别忘记明日下午去外婆家下午茶,我替你准备了一套粉红色裙子。”
上次,到外婆家,她穿深灰色,一进门,管家便陪着笑同周子允说了几句,子允连忙叫女儿回家换鲜色衣服。
老太太憎厌黑白灰。
第二天下午,所有客人的衣饰像倒翻了水彩颜料。
子允子驹分别穿淡黄与浅紫,豆苗穿粉红,另外有两个女客选桃红,还有湖水绿与蔚蓝裙子,叫人看了精神一振。
到这个年纪,豆苗已十分清楚外婆其实从头到尾不记得她叫什么名字,不过,老人一向有特权,豆苗并不介意。
外婆看着她,“(口恩),我给你的礼物呢?”
豆苗连忙自衣领内掏出玉坠。
外婆微笑,“很好,很好。”
她脸上敷着白粉,唇线描得一丝不苟,真是个漂亮的老太太。
她接着问:“孩子你可以帮我一个忙么?”
豆苗一怔,外婆开口求她?这是前所未有的事,豆苗感觉无比荣誉,她急着讨好老人,不加思索答应:“请尽管吩咐。”
周子允赶近,已经来不及。
只听老人笑说:“卞太太,你过来,她答应了。”
周子允忙问:“妈,什么事?”
老太太说:“卞太太会同你们讲。”
她忙着招呼别的客人。
卞太太穿着米白色山东丝套装,外型秀丽娴静,她一直赔笑,“子允,你不记得我了,我是黄锡(上日下升)的外孙女,我外公同你外公是好友。”
周子允也笑,“你们一早移民旧金山。”
“是,子允你好记性,实不相瞒,我有一事相求。”
“一定效劳,是什么事?”
卞太太脸上露出一丝哀伤,“我有独子——”
站在一旁不出声的豆苗忽然轻轻“噫”地一声。
卞太太抬起头,“周小姐可是已经知道什么?”
豆苗立即噤声低头。
周子允说:“你叫她豆苗得了,你别客气,有话慢慢说。”
她们在偏厅角落坐下。
露台打着密竹帘子,一丝丝夕阳透进室内,映在地板上,构成美丽图案。
卞太太轻轻说下去:“他在去年车祸丧生。”
周子允呵一声,恻然,她伸手去拍拍卞太太肩膀。
室内静下来。
卞太太落泪,接着,她勇敢地说下去:“不久发生不可思议的事。”
豆苗立即抬起头来。
卞太太说:“有人说,他们看见我儿仍在屋里。”
周子允一听,脸上变色,浑身汗毛竖起。
豆苗轻轻问:“谁,谁看见卞伟奇?”
卞太太凝视豆苗,“周小姐,你知道他名字?”
豆苗点点头,“卞伟奇,在帝国学院读生物科技,终年十九岁。”
周子允连忙给女儿使眼色,豆苗退到一边。
卞太太追问:“周小姐,你果然同他们说的一模一样,你有异能。”
周子允忍不住:“卞太太,你家刊登过讣闻,上边写着有关资料。”
“啊,”可怜的卞太太这才想起当年他们家刊登过的讣闻,她颓然呜咽。
豆苗又轻轻问:“谁看得见他?”
“到访亲友的孩子们,都说有个哥哥会邀请他们玩游戏下棋。玩到一半,他又悄悄走开,他们形容那人的相貌年纪,同伟七吻合。”
“屋内没有陌生人?”
卞太太苦笑,“渐渐连那些孩子们也不来了。”
周子允问:“豆苗可以帮你做什么?”
“到我家屋子来看看。”
“你家大宅不在本市。”
“在英国苏利区,我愿付酒店食宿及飞机票。”
“豆苗也只是个孩子,她说话哪里作得了准。”
“可是周小姐已亲口应允。”
这时老太太的声音传过来:“子允,你们母女就陪卞太太走一趟,两家是三代朋友。”
周子允无奈,一脸牢骚。
“只怕你要失望,卞太太。”
老太太说:“助人为快乐之本。”
说了那么久,她并没有把真实情况说出来,她十分惆怅,她不想罗医生把她当实验室内白老鼠。
她的手搭在豆苗肩上,豆苗本能扶着老人手时,豆苗忽然一震,抬头看着老太太。
周子允低声问女儿:“怎么了?”
豆苗忙说:“没什么。”
应酬完毕,母女回家,途中周子允又有点起劲,“我多年没访英伦,想念春季的水仙花,也好,订春假的飞机票可好?”
豆苗轻轻答:“四月家中有事。”
周子允一怔,她看到女儿清澈的眼睛里去,她扬起眉毛作询问状,豆苗点头,周子允吐出一口气,与女儿拥抱。
周子允悲伤的问:“什么时候?”
豆苗不愿再说。
周子允算一算,“足八十二岁零九个月。”这已是人类寿数的极限。
最幸运是老太太一直健康精明,而且有足够节蓄可以维持具尊严的生活。
自那日开始,周子允特意抽空陪母亲消遣,有时深夜才打完桥牌回来,三餐都在娘家吃。
豆苗做功课也到凌晨,少年永不言倦,是一生中最好的岁月。
这一晚她脱下外套放下手袋对女儿说:“老太太精神很好。”
豆苗点头。
“真不像——”周子允没说下去。
豆苗也没接上。
“她一直有副遗嘱,产业由我与子驹平分,单是房产……豆苗,我与你阿姨,均非外婆亲生。”
豆苗原先以为母亲会告诉她另外一个领养故事,没想到有这完意外。
“她没有子女,领养我与子驹,我满廿十一岁之际,由她亲口披露,子驹比较敏感,她一直不知身份。”
豆苗轻轻说:“外婆十分伟大,她善待你们,供书教学,一样不缺。”
“对子驹尤其纵容,完全似亲女一般。”
“我俩随外婆姓周,你又跟随母姓,我们家有这点特别。”
周豆苗握紧母亲双手。
什么姓氏都一样,不过是一个符号,最要紧是母女相爱。
周子允说:“我从来不想寻找亲生父母,也不觉有此必要。”
豆苗看着母亲,她可是要说到女儿的身世了?豆苗略为紧张。
可是正在重要关头,电话铃骤然响起。
周子允“哎呀”一声。
家里有长辈的人都最怕这半夜电话铃声。
周子允立刻取过电话讲几句,“我立刻来,你们通知子驹。”
她取过外套手袋,镇静地对女儿:“豆苗,外婆仙游了。”
豆苗一早已经知道,轻轻说:“你去忙吧。”
“我一小时之前还看着她喝下热牛奶……”
周子允说不下去,匆匆出门。
就在短短数小时之间,生死相隔。
豆苗掩上功课本子,外婆总是叫她孩子,不大喜欢她,可是对她十分客气。
因为环境优渥,时常有一大堆亲友在她处吃饭耍牌,她不愁寂寞。
除此之外,豆苗对外婆一无所知,啊,还有,她不喜欢被人叫外婆。
周子允一连几天没回家,一日深夜,与子驹一起返来。开了一瓶拔兰地对饮,两人都明显瘦许多,还有深深的黑眼圈,姐妹俩长嗟短叹。
“真没想到母亲早已知会律师不设任何仪式。”
“一切随她的意思罢了。”
“母亲的遗产比我们想像中丰富,由你我平分,十分公平,另外几个老佣人也得到礼物。”
“你还喜欢什么,尽管对我说。”
子驹摇头,“我够用了,你呢,你有豆苗。”
“我本人不喜花费,至于豆苗,我早已替她准备好学费。”
姐妹俩忽然相拥痛哭,“子允,从此我与你都是孤哀女了?”
豆苗恻然。
要经过整个春季,姐妹俩心境才平静下来,她们比从前更为亲热。
暑假,豆苗准备行装,到美国东岸读书。
周家有客人来去匆匆访。
豆苗一听见门铃便抬起头说:“是卞太太。”
果然是斯文秀丽的卞太太。
豆苗知道她来意,她对卞太太说:“我已准备妥当,外婆答允你的事,我会遵守。”
“谢谢你,周小姐。”
豆苗与母亲阿姨一起出发。
一抵埠,子驹把行李交给豆苗,便去逛名店,豆苗拉住她:“把护照及支票也给我们保管。”
子驹急不及待的奔出去。
周子允说:“你看你阿姨还似小女孩。”
“有精神寄托是好事。”
她们回酒店打点一切,子允淋浴小睡,忽然之间子驹气急败坏赶回来,原来
被扒手窃去所有信用卡。
豆苗早已有数,“立即报失,幸亏护照及旅行支票全在我们处。”
子驹的手袋被割开一大条缝子,懊恼之极。
“豆苗你有灵感,为什么不早说。”
子允说:“你听过谁的话。”
子驹却认真,“我会相信豆苗。”
这时有人敲门,原来是卞太太找到酒店来。
“豆苗,你与卞太太走一趟。”
卞家属高级住宅区,一街都是保养极佳的老房子,庭园深深,从树木中可以看见见静寂的私家路以及一角屋顶。
居住环境高下靠实力,不能光说不做。
才下车,穿制服的女佣便来启门。
卞太太收敛笑容,“周小姐,请你帮忙。”
管家摆好茶点退下。
豆苗试探问:“最近可有发生什么事?”
“邻居外国人的小孙儿来探访,说有一个华裔哥哥教他在后园打篮球。”
“白天还是晚上?”
“白天,下午四五点钟,尚有阳光。”
“我可以做什么?”
卞太太忽然泪如雨下,她明显比年初憔悴,豆苗恻然,她轻说:“我到处走走。”
她看看时间,下午五点,夕阳无限好。
大宅一贯比较阴暗,卞宅也不例外,她走进二楼卞伟奇的房间,只见布置同他在的时候一模一样,一桌一地的书籍,以及许多精致模型汽车。
豆苗拾起其中一部小跑车,“就是这辆车吧,撞上电线杆,折为两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