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酥油_by江觉迟-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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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忍耐不得,痛得四下躲闪。我步步紧逼,处处追打。扯它的缰绳,前后左右指令它。列玛想反抗,又被圈在树上反抗不得。我就这样磨着它。它左,我扯它右,它前,我抽它后。

呵蒋央,在这之前,我从不知道自己也会有如此暴烈的时候。

就这样,马的精力被慢慢磨蹭殆尽,我自己也泄尽气力,最后一头倒在地上,累得爬不起身。

天地顿时寂静,列玛轻轻朝我靠近,用鼻孔嗅起我。

它是不是担心我被愤怒之火烧死了?

我躺倒在地一动不动。列玛的眼神像是变得柔和起来,嗅起我,又抬头望前方。月光却是从前方的草坝子上一边打着口哨一边朝我们走来了。列玛望到月光,眼神里放射出委屈又殷切的光芒,只朝主人嘶嘶鸣叫。月光佯装不理会,直径向我走过来。

〃怎么,你打也是打累了吧!还害怕列玛么?你那样抽打它叫我心疼呢!〃月光说。

列玛在一旁朝月光颔首,眼睛里冒出水亮亮的神色。月光一把拉起我,〃你打也打了,再要骑不上就是天意!现在你自己上马吧。要是再被摔下来,我这个的,养活你一辈子算了!〃

〃说的什么话!你真是个乌鸦嘴!〃我朝月光横蛮起来。一把抓过马缰,脚插进马蹬,闪身跳上马背。列玛作过一次无奈晃荡,想举蹄跑。但我仇恨一样地紧紧勒住缰绳不放,咬牙切齿。惹得月光在下面笑起来。

〃它和你有仇啊梅朵,瞧你那个杀人的模样!〃

列玛被我紧勒住缰绳,它举起的前蹄只得落下来。我大叫一声〃去!〃,放松绳索。列玛想跑,我立即又紧紧收起缰绳。列玛无奈,只得攒蹄停下。我紧紧挟住列玛肚皮,在马背上呈匍匐状,才又松开绳索,扬起马鞭。列玛便扬蹄奔跑起来。


楼院深深(1)


因为阿嘎,我和月光不久后又来到益西医生家。据月光介绍,他们家是益西的夫人当家。所以我们要想带走阿嘎,须得先与益西夫人商量。

再来益西家时,正赶上益西的山寨寺庙里有一场*会。他的夫人满身盛装地在太阳下的寺庙广场上拜佛,直到下午才拖着一身华丽的服饰回到自家碉楼。几个小时的恭候,我才得以与她正面相见。

这位夫人,为参加*,打扮得极其精致。穿的一身传统藏式的衣袍,三幅两襟开摆式的金解缎的衣袍,袖口和下摆均是水獭毛的镶边。奶油黄色水獭毛,柔软而温暖,看起来像是仍然长在动物的身体上一样。耳坠上,脖子上和手上,皆缀满各色质地的珠宝佩饰。黄金的戒指和手镯。藏银包珠的耳环。珊瑚和天珠串联的挂珠、项链。镏金的嘎呜佛盒。背部,由松耳石,琥珀,珍珠做成的串珠更是琳琅满目,一直垂落到膝盖下方。一身的珠光宝气,映衬着夫人抹上油粉的脸,看起来雍容华贵。

夫人一脸倦容,倾斜着身体坐于床榻之上,头面微微低垂,偏视的目光望着我们,似是那一身沉重的财富压得她直立不起。我示意月光上前问候夫人。月光有些局促不安,声音是拼凑出来的恭敬。

〃益,益西舅妈,您好!〃

夫人没有即时回应月光,目光盯在我脸上,露出似是而非地欢迎。

〃嗯。你们好!〃

不经意的回应声,把我们双双拖入一场沉默。

夫人换了一个姿势,打起哈欠来,深长的一个哈欠,然后说,〃唉呀,我刚刚参加*回来,好累,很想休息。。。。。。〃她在间接传递一个驱客令,佯装疲惫的身子显得有气无力。但是我和月光却不请自便地坐了下来。夫人无奈,只好勉强招呼,〃坐吧。喝茶。〃同时朝内房喊,〃阿嘎,给客人倒茶。〃

阿嘎匆忙从内房赶出来。手里拿着一块抹布。

蒋央,在我的印象中,这个孩子手中永远都是拿着东西的。不是抹布即是拖把,或者锅碗瓢盆之类。此时,他正在给内房里那些大大小小的佛像抹灰。蒋央你想,如果是在内地,这般大的孩子,那应该是在学校里读书的!

阿嘎见到我们,脸上扑腾着欢迎的笑容。他想把这种笑容完整地传递给我们,但转眼望到益西夫人,笑容立即就被他收藏到眼角里了。

〃倒茶。〃夫人声音有些生硬。阿嘎紧忙洗手给我和月光每人一碗奶茶。

〃益西舅妈,您近来身体好吗?〃月光问,语气似是没话找话。

〃还行。〃夫人回答,礼节性地回问,〃你们的阿爸阿妈也好吧?〃

〃哦呀,多多地好。〃

〃这就好。你们今天来有什么事?〃

〃没。。。。。。只是看望舅妈。〃月光吞吞吐吐。

〃是,也有点事需要麻烦您!〃我紧忙接过话。

夫人神色立即警觉起来,〃什么事?〃

我的脸上有着真实的微笑和直白的答案,但出口不自觉地有些婉转,〃其实也不是太大的事──您知道,我上草原来,主要是想作些孤儿工作。〃

〃嗯!〃

〃可是这项工作才开始,也需要大家的理解和支持。。。。。。〃

〃支持?〃夫人打断我,〃但是我们家没有孤儿啊!〃

〃我是说阿嘎。。。。。。〃

〃哦姑娘,他可不是孤儿。他是有阿爸和阿哥的。〃

〃我知道,可是他也到了学龄阶段,可以上学了。〃

〃这个。。。。。。〃夫人犹豫片刻,眼睛迅速扫过阿嘎一眼。

〃我想阿嘎不会同意。他本人并不想读书。〃夫人僵硬着语气,突然朝阿嘎厉声问,〃阿嘎,你想读书吗,你自己说一说!〃

楼院深深(2)


阿嘎小孩似是哆嗦一下,憋气不说话。

〃他不愿意!〃夫人匆忙替阿嘎表达,〃去年我送过他进学校,但是他不愿意!。。。。。。阿嘎,那个神龛上的事做完了吗?〃夫人目光紧盯住阿嘎,孩子只得抓起抹布退回内屋。

月光在一旁朝我使眼色,见我不理会,匆忙站起身,〃舅妈,那可是多多地打搅您了。〃然后他一把拽过我;走出碉楼。

回程的路上我们争执起来。我抱怨他离开得太匆促,他却提议,如果再来,须要和阿嘎本人先沟通一下,要向他说明真实情况,给孩子多多的底气,让他自己站出来选择道路才好。

过两天,我们又来到益西家。这次我们在楼下即看到阿嘎。他站在三楼晒台上,看见我们,兴奋地朝我们晃起小手。这孩子像是已经感应到我们的到来会给他带来希望,半截身子都扑在晒台外面。我正想回应,月光却拦住我,低声责备;〃你都忘了!别出声!我们得先把阿嘎叫下来,跟他先交代好情况再上楼去找夫人。〃

他在楼下朝阿嘎打哑语,意思叫他下楼。阿嘎小孩心领神会,转身钻进碉楼里。

但是我们在楼下等待大半天,阿嘎始终没下来。不知途中发生怎样情况,我们只好进里面打探。

可刚进益西家院墙大门,就见益西夫人站在碉楼下朝我们板着面孔。

月光紧忙上前招呼,〃益西舅妈您好!〃

〃嗯。〃夫人淡淡回应月光,这回她不理会我,还没等我开口,直接说,〃你们是来找阿嘎的吧,他走了!〃

〃不是吧,益西舅妈。。。。。。〃月光还没说完,夫人即大声朝碉楼里叫起来,〃益西!益西你给别人看什么病。我的心口发病了!〃

益西医生在夫人的叫喊中匆匆朝我们赶过来。

〃哦,你们好!上楼坐啊!〃医生礼节性地同我们招呼,不等回应又匆忙应付他老婆去了。

〃又怎么了?是哪里痛?〃医生语气有些不耐烦。

〃你这是怎样的态度?〃益西夫人面色阴沉地反问丈夫。

〃好,好,别生气,到底是哪里痛?〃医生按起他老婆胸口,〃是心痛又发作了?〃

夫人不直接回答,只是怨东怨西地扯着别的话题,教我们插不进话。

月光用眼神暗示我,意思是又得离开。我感觉此刻,我俩真像是两个被别人玩于指掌的弱智娃娃。

阳光姣好的下午,益西家高大深厚的院墙被晒得油黄发亮。碉楼上那些雕琢精美的镂空窗棂绚丽夺目。方块积木花儿交错构织的门楣像花蛇盘踞在大门两旁。发出生亮光芒的铜质狮子头的大门环,仅次于两只分开的手铐,紧扣在绘满莲花符号的大木门上。

这个豪华深暗的楼院,难道真的要把阿嘎困住?不知道月光究竟在顾虑什么?他到底对益西夫人有着怎样的隐晦心思?

而我不想再这样陪夫人兜圈子了,挣脱掉月光,折身又往益西家去。

当我再次进入益西家碉楼里,他夫人的心口却奇迹般地不痛了。脸上荡漾着让人感觉没底的笑意。益西医生正在给一位输液的病人扎针。见我们等在门外,不知怎的,那针头却老是扎不中血脉,痛得那位病人龇牙咧嘴。夫人即在一旁说,〃你们要是真有什么话非得与益西说,到我们楼上等待他吧,这会子他太忙了。〃月光很不好意思地回应,〃哦呀。〃然后我们跟随夫人上楼去。

我们在楼里四下寻望,却看不到阿嘎。夫人也似是有意无意地迎合起来,引领我们在碉楼里〃周游〃。楼上楼下,那些花花闹闹的彩绘壁画只把我的眼扑得恍惚。

楼院深深(3)


有点奇怪,阿嘎竟像空气一样在碉楼里蒸发了!月光面色沉默,像个木头人跟在我身后。在我暗暗惊异之时,益西夫人却语气轻捷地说,〃姑娘你看,阿嘎走了。〃

一直到午饭时分益西医生也没闲下来。离开益西家时,我的脚步有些飘忽,没想到益西夫人会那么迅速地支走阿嘎。她把他藏在了哪里?月光神情忧郁地对我说,〃以我对益西夫人的了解,我们肯定是带不走阿嘎的。你就是明明知道她藏了阿嘎,你也不会有办法,除非。。。。。。〃他的话突然断了。

〃除非什么?〃我紧忙问。月光却不回答,对我不再理会,转身朝一个陌生的寨子走去。

我们这次来并没有骑马。因为月光家要运送粮食上草原,两匹大马被他阿爸拉去驮粮食了。我们只能步行。

寨子有些大,路有些迷惑,弯弯曲曲,坑坑洼洼。我们长久地陷入层层碉楼当中,走也走不完。引来人家看门大狗一路狂吠。碉楼里不时伸出一张张惊动的面孔,犹疑紧张着张望我们,密切地目送我们离开很远,才会放心地收回目光。

好不容易罢脱这种众怒难犯的尴尬境地,还没安静少许,我们又误入一片荒疏破落的废墟当中。一场大雨却毫无征兆地砸下来。太阳还挂在空中,光芒穿过雨线朝大地折射着躁热闷人的气息。雨点像一只只小牙齿啃着残垣断壁,叫大垛岌岌可危的泥墙发泡,稀松。其间一面残墙突然拖泥带水地轰塌下来。我们的双脚因此被困其中。走一步,带起一坨泥浆,拼力甩脱,再一脚下去,是更深的泥坨。反复累赘,叫人郁闷。

实在走得没底的时候,我停下来。

〃月光,你要把我带到哪里?〃我站在泥地里问,双脚深陷泥泞。

月光头也不回,〃我们回家。〃他说。

〃可是回家的路不在这里。〃

〃不想走平常的那条路了。〃月光有些闷头闷脑。〃我们赶近路回去。〃他突然又回过头来,〃草原上还有多多地孤儿,我们为什么非得带出阿嘎呢!〃心烦意乱的青年,不望我。像是恨不得我,又爱不得我,容不下我,又担心着我,所以故意拖我走艰难曲折的道路,来体罚我。

由于下雨,我的外衣已经被雨水完全打湿。而汗珠从紧密的内衣只往外渗。渗到中间一层又被厚实的毛衣堵住,流淌不出。外湿内闷,浑身燥热。我只得解开外衣。

一边问,〃月光,告诉我,除非什么,我们还有什么办法?〃

月光不理会,却用手指着我解开的外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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