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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因为不再是师生关系,聚会的气氛更轻松了不少,学生们当他是指路大哥,谈话间少了很多忌惮。胡朝静仍以沉默居多,杨的那双眼睛透过芸芸众生,会安静地落在她的身上。
胡朝静有点模模糊糊地知道是发生了什么。
等众人散去,杨随便找个借口,就把胡朝静留下。他们坐在咖啡店里,直至深夜。谁也舍不得离开谁。胡朝静毕竟年轻,嘴边的笑,根本掩饰不了心里的快乐。杨就有点贪心地望着她的笑。
他们相差十五岁,一个阅历老练,一个是冰雪聪明。
他努力地扮演那个老师、兄长、知己的角色,她更是加倍小心,听其言,观其行,是善解人意的学生、小妹。
胡朝静跟他说学校里的人事,他帮她分析世故。他跟她说,一个人最要紧的就是明白自己的局面。所谓局面,就是审时度势,知道轻重。
杨绪生是个中高手,他已看过太多山水,经历过许多起伏。同学或师生间的故事,往往被他料到八九不离十,胡朝静愈加信任和崇拜他。
他常约她共进晚餐,反正他也一个人,“一个人吃饭比较麻烦”,“总是要吃饭的,不如一起吧”。广东餐厅、意大利饭、日本料理……那份刻意经营出来的舒适浪漫,起初常令穿套头线衫和牛仔裤的胡朝静感到拘谨,好在杨总能很快让她忘记她那不合时宜、“小朋友式”的装扮,他鼓励她自在地享受美丽的晚饭和美丽的自己。
谈笑间,他指点她如何优雅地使用刀叉,怎样品评好的红酒,还有对食材的讲究……胡朝静落落大方地听着,一点都不矜持造作,对她来说,杨绪生就是一座宫殿,华丽的大门正慢慢地打开。
她正想看见更多风景。
有时,他们谈些很大的话题,比如女人理应独立,不仅在物质上,更应该在精神上之类的。杨绪生语重心长地对胡朝静道,学会同寂寞相处,就不会受伤。
胡朝静很细声地问:杨,你是在说你自己的经验,还是给我打预防针?
这话很中要害,连杨绪生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真实心境。他微微有点恼怒,却不发作出来,闲谈几句,便结帐离开。胡朝静知道得罪了这个男子,也小心地不再说话。
她并不后悔得罪了他。她喜欢他为此生气的样子,仿佛恋人间的怄气,而不是师生。
过了一个礼拜,胡朝静给杨绪生打电话。告诉他,她从家里搬出来了,租了个小房子。
父母也很赞同她独立生活。好在离父母家不远,母亲会定期带阿姨来打扫。
杨,我是听你话的。最后,胡朝静在电话里说,表现出娇憨的屈服。
杨绪生所有的负面情绪消失了,带着大把的姜花来到胡朝静的家。那是一栋老式新里的二楼,不大的一间,却有一个半园的铸铁镂花的阳台,对着马路。
房间有一人高的护墙板,浅色的天顶,宽条的木地板,似乎刚打完蜡,有股松香。杨绪生暗自喝彩,难为这个孩子找到这样别致的住处来。
他指着房间中间的空地说:“这里还可以摆张单人沙发,以后我来就坐这里。”
胡朝静问:“杨,那我呢。”胡朝静正在阳台上摆弄那捧白色的姜花,已入深秋,不知他从哪里寻来的这最后的一束。
杨绪生道:“你就靠着阳台立着,从我这个角度看你,后面是梧桐树,再后面是月亮。”
胡朝静把脸埋在花间,香气浓郁,这算不算最好的时光?
可惜最坏的时光马上来临,杨绪生又道:“这个花瓶就是暗号,你放在窗口,就表示你男朋友在,我不便上来。如果没有花瓶,表示你一个人,我就上来。”
他说得那么轻松自在,却又隐含了莫名的挑衅。他抗拒又诱惑,到底想听到什么回答呢,是承诺吗?
胡朝静“啊呀”一声,花瓶失手跌在阳台的瓷砖地上,那是只粗陶花瓶,打碎了。
杨绪生怔一怔,胡朝静叹口气:“现在,没有花瓶了。你可满意?”
杨绪生一语不发,走到门口,停顿了身形,回过头道:“三月,我们是师生。”
胡朝静也硬气地道:“谢谢,我知道。”
第二天,杨绪生叫人真地送来一张单人沙发,藏青色的,木脚。轮廓硬朗。
他自己没来,也没有电话。胡朝静有点生气了,花瓶的碎片并没有被扔掉,胡朝静努力把它重新粘了起来,重重地放在窗口。
沙发一连摆在那里几个月,都没有人去坐。
上海很少下雪,胡朝静记得那晚是周末,大雪突至。
她几乎已经快上床睡觉了,接到了杨绪生的电话:“外面下雪了,三月。”
胡朝静孩子般地兴奋,拿着电话就扑到阳台上。她看见雪像棉絮般地铺天盖地向大地扑来,不禁开心地伸出手去接。
然后她看见,杨绪生就在她的楼下,穿着浅灰色的大衣。
路灯昏黄,他安静地仰望着她。
胡朝静不禁扒在栏杆上望下看真切。
“下来呀,三月。快点下来。”杨绪生向她挥手。
她就只拿了件粗厚的毛衣外套奔下楼去。地下已经铺了一层薄薄的细雪,犹如西点上的糖霜。胡朝静留下一串脚印。
他捉住她的手,为她呵着暖气,直问:“冷不冷?”胡朝静的手被他握在手心里,她看着他。他们还是第一次那么近距离地对视。
杨绪生伸出手,将她揽进怀里,她靠在他的肩头,闻着衣服上他的味道,更紧地贴近他。
但他放开了她。她有点慌乱地看向杨,他正看她,他笑了笑,他捏捏她的脸颊,低喃:“三月啊,三月”。他又拥紧她,他们就这样抱在一起,什么话都没说,在深夜的雪地里,很久。
后来杨绪生自己回想起来,也忍不住哀伤。那一晚,他表现得就像个刚遇到心上人的大学男生,热烈而笨拙。那一晚,他对三月的情谊总是真挚的吧。他的真挚就像上海的雪夜,为数不多,却飘飘洒洒。
接下来的几天,胡朝静都过得有点心不在焉,杨绪生也没再找她,一个星期后,他来了短信:“百老汇音乐剧来演出,一起去看?”
再见面在剧院门口,两个人的眼睛都亮亮的,相看一笑。
场灯暗下来的时候,胡朝静很想杨绪生会拉她的手,但他没有。他只附耳过来说:“这个团很有水准的,我在欧洲看过……”说完就坐直身子,专注地看向台上。胡朝静的脸庞呼呼地烫,暗恼自己轻浮。
中场时,杨笑盈盈地问她是不是口渴了,然后他起身去买饮料,快开场了才急急回来,跟她抱歉说人好多啊……那算一个不错的演出,但胡朝静却不能沉浸其中,感觉是终于捱到了散场。
杨绪生打了个车送她回家,一路上讲那个剧团的历史、男女主演的背景资料,甚至欧洲音乐剧演出现状……胡朝静听着,不时点头附和,两只手紧紧攥着放在腿上。
到了路口,杨绪生结了帐跟她下车,送她进屋。他没再说话,她在窗前站定,直直地看他,他耸下肩,向她微笑道别:“今天累了,早点睡!”
她咬咬嘴唇,他故意问:“怎么了,还有什么话要说么?”
她心乱如麻,低下头蹭着脚尖,他不作声地立在她面前,许久,她终于看向他,鼓足勇气开口:“那天晚上……”
他伸出食指搁在她唇上阻止她说下去,将她拉进怀中,在她耳边低语:“不要说了,那天晚上很美,今天晚上也很美,不要再提那天晚上,好好享受现在。”
她一下子所有情绪涌上心头,说不出的委屈,她靠在他肩上,鼻头一酸,眼泪夺眶而出她想杨绪生完全是明白她这一个晚上的等待的,可是她一点都不明白他。
杨绪生心里一疼他不想让她难过的,他知道她不是一个情绪化的人,她一直有着她这个年纪中少有的淡定。他抬起她的下巴,帮她抹去眼泪,叹了口气:“唉,傻姑娘。”
那天,他执意要等她入睡,帮她关了台灯才走。她的眼泪让他放弃了某些坚持。
他的低沉声音,给她莫大的安慰,她默不作声地换上了睡衣,躺到了床上。
他走过来,坐在她的床边,看着她,手指抚过她的头发、她的眉毛、她的眼睛,他又叹了口气:“美丽的小姑娘,为什么要不开心呢?”
他俯下身,吻了下她的面颊,就走了。
从那个流泪的晚上以后,胡朝静发现她并不了解杨绪生,她对他们之间的“关系”根本无从定义。她不再去想,也不敢再想。太危险了,她跟自己说。
她的生活里,有远比此更令人轻松愉快的事情,不是吗?她才二十出头,那是一个摔了一跤,可以立马跳起来拍拍屁股向前走的年纪。
胡朝静大学正式毕业那天。
杨绪生坐在车里等她。看到她走过来,神采飞扬。
他又看到了她清澈、灵动的神情,感到十分欣慰。多么可喜的年轻呀,她才二十出头,那是一个摔了一跤,立马可以从地上爬起来拍拍屁股,继续向前走的年纪,她仿佛山坳中的一株春树,枝条舒展,一寸寸都是薄亮嫩绿,透着阳光。
在他打量她的时候,她也在看他,心里是由衷地欣赏,很少有男人把普通的白衬衣穿得那么好看的,什么都干净妥帖,赏心、悦目。
她上了他的车。他平日里开一辆很低调的德国车。
他带她去庆祝,庆祝她终于毕业了。
她语带双关:是庆祝一下,我终于不是你的学生了。他瞥她一眼笑: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啊,要不怎么这么宠你!
他们本来要去吃饭的,那家餐厅在一个很大的商场里,路过明亮眩目的橱窗,杨绪生心血来潮地拉着胡朝静进去。
“三月,这里的衣服很合适你,去试试看。”胡朝静拿着几款衣服,在镜子前比划着:“是吗”。这是她之前从来没有尝试过的风格,剪裁细致,质感、摩登但不张扬。
他挑出一条简单的黑裙子给她。她在心里跟自己说:他是在按照他的意愿来打扮她么?
这个念头一起,她不由得脸庞发热了。
她从试衣间里出来,看到坐在那里等待的杨站起来,眼里有不加掩饰的赞叹。他站在她身后,对着镜子里的她说:“看看你自己,这条裙子非常衬你。”
因为他的鼓励,她挺直了脊背,镜中的她现在变成了一个优雅的小女人。这是条有点低胸的裙子,流畅的肩线令她显现丰润的女人味,简单的领口和她的短发相衬,突出了她白皙的脖颈和清丽的锁骨,斜裁的裙摆又让黑色多了些少女的浪漫气息。
杨绪生有一种亲近她的冲动。但他没有,他回身坐在沙发上,示意她转一圈。胡朝静顺从地转了一圈,立定看他。
“小三月,你过来。”杨绪生忽然感到了一些疲倦。一向以来,他都小心翼翼地护念心底的丝丝情感,不许它扩大,又不忍它消失。天知道,他花了巨大的力气来克制自己,而有可能,一切的努力都是徒劳的。他怀疑他也许一直都太高估自己了,他竟对自己失去了信心。
胡朝静走到他面前,蹲下来,看着他的脸。她不晓得这又是个什么样的游戏。
她不自觉地伸出手,摸了一下杨绪生的脸。
杨绪生颤抖了,那纤长的手指仿如尖锐的利器划过他的皮肤。他几乎要痛楚地低喊出声。
他意识到他对三月不仅仅是师生关系,是所谓红颜知己,他对她是有欲望的,那么强烈的男人对女人的欲望。
他的身体正因为欲望而疼痛着。
但,这正是他最最不愿意面对的。他不能。
他知道三月是不会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