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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物价上涨,两年不到,供销合作社的老本都贴光了。有人说,高宗藩吃亏就吃在一个“诚”字上,奸商,奸商,无商不奸、无奸不商嘛,你高宗藩不懂权变,不会耍滑头,你做什么生意?你能搞得过那些小商小贩吗?你又要保证商品质量,又要稳定价格,又要保证群众的利益不受侵害,可是谁来保证你,保证你顺顺当当地向上级、向群众交差?
最苦脑的,当然是高宗藩。他知道老百姓入股的钱一分一厘都来之不易,有的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从鸡腚眼里抠出来的,有个老人听说是高书记指示办的供销合作社,又是宗藩挑的头,二话没说,把自己多少年来搂草、生豆芽卖攒下的棺材钱拿来入了股。高宗藩在动员大家入股时曾以自己的人格担保绝不让群众吃亏,大家信得过他才肯把钱拿来入股的呀!事到如今,大家也看到高宗藩为了搞好这个供销合作社吃了多少苦,挨了多少累,看到他为了大伙的利益付出了多少艰辛,看到了自从供销合作社成立以来给全村群众带来的方便和好处。但是钱是硬货,缺了它,你说什么都解决不了实际问题。
怎么办?高宗藩苦苦思索了几天,一筹莫展。
“孩子哭,找娘。”一句当地人谁都会说的俗语,怎么就忘了呢?高宗藩几天的思索总算没白费,终于想到了这一点。谁是娘?党!高宗藩想:“是高政委来找我搞供销合作社的,如今我遇上困难了为什么不去找他?他是代表政府代表党的啊!”
原国民党的郯城县党部门口换成了两块木牌,一块白底红字“中国共产党郯城县委员会”;一块白底黑字“郯城县人民政府”。高宗藩整了整衣领走进去。高政委临离开东庄村时说过,只要有什么事,尽管到这里来找他。
一排青砖灰瓦房子的最西面一间就是书记办公室。室内的陈设极为简单,一桌两凳一张能坐三人的竹连椅。东边门后墙角处的地面上摆着两只竹壳暖瓶,竹壳上用红漆写着高凤林三个字,下面还有编号“府01#”和“府02#”。西山墙下一辆自行车,车头直伸到门后。车货架上是一个小小的行李卷,不知主人是要出去还是刚回来。
此时,高凤林书记正在圈阅一份文件的底稿。听到脚步声,抬头一看是高宗藩,立即起身离座,拉着高宗藩的手让他坐在大连椅上。高宗藩刚一坐下,高书记便拿起桌上的搪瓷杯,说:“一家子你看我得给你到杯水去”。
“怎么样,”他端来一杯冒着热气的开水递给高宗藩,问:“供销合作社主任当得还过瘾吧?”
“唉!”高宗藩叹了口气。
“怎么?不对味啦?”
“砸啦!”
“砸啦?这么严重?咋回事儿?”高书记关心地问。
高宗藩把这两年来如何发动群众入股,如何建社,如何经营等从头到尾详详细细地向高书记作了回报。他原以为高书记非狠狠熊自己一顿不可,不料高书记耐心地听完他的回报后,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呵,我的高经理,干得不错嘛!”
“还不错,”高宗藩不好意思地说,“我现在连一条能脱下送去当铺典押的裤子都没有了。”
高书记收敛了笑容,严肃地说:“咱不能光算经济账,还要算一算政治账嘛!”
高书记分析说,这两年搞供销合作社,广大农民得到不少实惠,他们看到了集体化的优越性,产生了走集体化道路的意识。这对下一步成立发展农业生产合作社能起到很大的作用,而这个作用是不可低估的。你整天宣传学习苏联老大哥,用拖拉机耕地,农业生产要机械化、人民生活要现代化,土地不连成片怎么行?现在的互助组、变工队,只能是初级形式嘛。至于你们供销合作社赔了本,这是多种因素造成的。有些人见你们把供销合作社搞起来了,就不高兴,你越是搞得好他就越不高兴。那么他就要跟你对着干,通过提价、压价等手段来挤兑你,这是市场竞争嘛!实际上,这很正常,经济规律总是一起一伏,那些不法奸商是左右不了的“
他这么一说,高宗藩心里亮堂多了,不由长长地舒了口气。
“我问你,现在农村什么货最难买、最好销?”高书记问。
“盐。”高宗藩不加思索就脱口而出,他对农民的需求太了解了。
“好,那咱就卖盐!”
“那敢情好,可这盐是国家控制物资呀!”
“是的,但有些不法商人要和国家争,他们贩卖私盐来冲击我们的市场。因为我们的销售点太少啦,谁为买二斤盐跑到码头、临沂去?这个运输大队长还是请你来做吧!”
高书记又给高宗藩讲了陈毅元帅在上海当市长,十里洋场上的那些大商巨贾认为自己本钱大、路子宽,就故意压价售货,并抢购囤积,想垄断上海市场。结果陈老总向政务院(注1)打了个报告,从全国各地调来物资一冲,资本家老老实实接受对私改造的故事。高宗藩听了信心更增,可又触动了心事:“可咱没本钱了。”
“那好办,我写信让码头盐业公司赊给你。”说干就干,高书记几笔就把信写好了。高宗藩比他还快,接过信往怀里一揣,给高书记鞠个躬乐呵呵地就走了。高
用手里的烟袋指着他的背影笑了笑,又继续埋头他的工作。
高宗藩拿了这封信,那心情真赛如一个奉旨的钦差一般,别提多高兴了。他连家都不回,一直赶到码头盐业公司找张经理。
张经理看了高凤林书记的信,又打量了高宗藩一番,心里说,别看这人个头不高,岁数不大,来头不小,竟能搬到高书记出面赊东西,不凡!便说:“好,我支持你,你这次打算拉多少?”高宗藩乍来头一回,不知底儿没敢多要,就说:“有个三五车子先卖着吧!”张经理也没让高宗藩去租车,主动找来四辆牛车,每车装二千斤,共装了八千斤盐。
“高经理,我们一般不赊,但看高书记面子,盐我赊给你了。不过丑话说在前,你可得及时把钱回笼给我们,不然那咱可是砂锅里捣蒜一锤子买卖啦!”
“放心,放心,你放一百个心吧!”高宗藩喜得连嘴都合不拢。难怪张经理在高宗藩临走时再嘱咐一遍,人家跟他头一次打交道,对他不了解啊!
果如高宗藩所料,盐好卖得很。两天下来,八千斤盐卖得一干二净。点好钱,扎清账天也黑定了。高宗藩决定把赊货的欠款给码头盐业公司送去。他就是这么个人,吐口唾沫砸个坑,说过的话,哪能不算数?
当时用的是北海币,该送回去的钱整整装了两麻袋。高宗藩说两麻袋好,正好插根扁担挑着。派谁去,别人不敢去,高宗藩也不放心别人去。他挑起两麻袋钱,大步流星地向码头镇赶去,扁担前头还挂了一杆“汉阳造”大枪——是为吓唬坏人的,里面没子弹。
人们有个常规心理:远路怕水,近路怕鬼。你想这离家老远的地方,沟沟汊汊的谁知哪个深,哪个浅?所以出门在外一般都不敢随便下水。而越是离家近的地方,越清楚哪间房子的梁上或哪棵树上吊死过人,哪条路边枪毙过土匪,哪条水沟里漂过死尸等等。还有一些炸尸啦、鬼打墙啦,说得活灵活现的,胆子小的人根本不敢单身夜里走。
高宗藩不怕鬼,他怕人,怕路边黍棵草丛里突然蹿出个大活人来。如果是个坏人,就操蛋了。他踏着坑坑洼洼坎坎坷坷,一路摸着向前走去。此时正是月头,下弦月隐在一大片云中,四周很黑,黑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因为走路热他把上衣敞开着,一阵凉风裹着薄雾吹在汗身子上,使他打了个冷颤。他不由得四下张望,路边坟地里的鬼火飘忽不定。这倒没让高宗藩害怕,他知道这是磷火,世上根本就没有鬼,却有些人像鬼。那些投机倒把的不法奸商,就像鬼一样,他们放出的鬼火,见不得太阳。共产党就是太阳,任何鬼碰上它都得倒霉。
“开门——”高宗藩终于拖着疲惫的身子来到码头门口,敲了半天门不见动静。一来是里面的人都睡着了,二来深更半夜的谁想开门,何况这里又是经济重地。
“谁呀?”连续不断的执著的敲门声告诉里面,不开是不行的,终于有人搭腔了。
“我,东庄的高宗藩,来交款子的。”
“啥款?”
“赊盐的款,张经理知道。”
住在后院的张经理醒了,他跑到前面一看,进门的是高宗藩,乐了:“哎呀,你这个同志,明天送来好了,这么晚还赶着往这跑。”
高宗藩说:“咱不是咸菜炒豆腐有盐(言)在先吗?”说着挑起麻袋进了大门。
等知道高宗藩就这么一路走来的,张经理更激动了:“你做事太认真了!太认真了!”听说高宗藩连晚饭都没来得及吃,连忙安排人到厨房炸馒头片。点钱的事等高宗藩吃了饭再说。
“伙计,”张经理给高宗藩倒上满满一大碗热开水说,“咱弟俩虽是头一遭打交道,可我看你是个直肠子,厚道人,够一处的。”
“张经理,以后还要靠你多支持哩!”高宗藩一口气把碗里的水喝完,擦了擦嘴说。
“好说,有事你只管讲。”
“我们想再搞点盐。”
“中。”
“多搞点儿?”
“中咧。”
“二十车行吗?”
“中,你来拉吧!要多少给多少,不过可不准批给盐贩子哟!”
“放心吧,就是要跟他们争夺市场的。”
高宗藩心里有数,他的食盐市场潜力大得很。东南有东海县、西南有邳县、南边就是新安县(注2),他有二百车盐也不够销几天的。
供销合作社生意越做越活、财路越来越宽,他们卖盐、卖粮食、卖农具,从生活用品到生产资料,凡是老百姓日常用得着的都经营。加上他们诚实待客、买卖公平,受到群众好评。几年下来,供销社由原来的五间草屋、三名职工,发展成为房屋百间、占地三十亩、门市好几个、职工五百余人的中型供销社,在郯城首屈一指,前来参观学习的人络绎不绝。
高宗藩在担任供销合作社经理期间,内部管理井井有条。当天事,当天毕。当天账,当天结。当天钱,当天清。绝不允许办事拖泥带水。他每天晚上都要到所有门市跑一遍,发现问题及时处理,不许问题过夜。有个门市在收小麦中短款一块五毛钱。他知道这个人是不会贪污的,而且根据财务上一环套一环的管理制度也无法贪污,就守在那里查到下一点,终于弄清了。原来是收款人在找零钱时装在口袋里忘记了。高宗藩批评了他的粗心大意,要求大家一定要养成小心细致的工作作风。
可是不久又出了一件事,而这事又恰恰出在一个工作极认真、为人极精明的人身上。此人叫做靖玉富,能双手打算盘,是供销社里的会计。他从银行提回的款竟少了十块钱。这是怎么回事呢?
注①:政务院:国务院的前身称政务院。
注②:新安县:即今新沂县。
第三节
靖玉富是个什么样的人?
高宗藩心里很清楚。
供销合作社几百口职工,谁勤劳谁懒惰、谁实诚谁刁滑、谁工作踏实谁干事浮飘,都在经理高宗藩心里装着哩。
靖玉富的为人高宗藩还不知道吗?不光是高宗藩,全社职工谁又不知道呢?大家公认他为人诚实、工作踏实、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