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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这……”魏长旭咬了咬下唇,想要说这一路不会出问题的,但也知道这是自欺欺人。这些天里,在故宫忙碌的所有人都面色凝重,即使知道前路茫茫,也要小心翼翼地摸索着前进。
老板只是偶发感慨,很快就回过了神。他摸着魏长旭的头,知道这个孩子喜爱古物到了一种走火入魔的地步,反面开解道:“佛家讲有六道轮回,人是终将要死去的,器物也是会消亡的,所以一切要看得淡一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尽心尽力了就好。”
魏长旭听得出这句话里饱含沧桑,他抬起头,发现老板正定定地看着不远处正在捧着古籍翻开的苏尧。
这一刻,老板的眼中,有些他看不出来的复杂意味,直到他多年以后回想起来这一幕,都参悟不透。
虽然被冷酷地告知这一大箱菩提子不能被带走,魏长旭也并不放弃,他执意找到了院长,得到了允许之后,便和苏尧开始了一项任务。他们俩用纸叠了方包,在里面放上一颗菩提子,在每封一箱文物的时候,都往里面虔诚地放上这个纸包,祈祷这些菩提子可以保佑这些古董不会遭受意外。他们还抽空把菩提子串成手钏,给每个工作人员都发了一串,祈祷可以保佑他们一路平安。
魏长旭自己戴了一串棕色的太阳菩提,苏尧是一串白色的雪禅菩提,老板则戴了一串金钟菩提。
然后,在1933年2月6日,故宫第一批文物古董开始正式装车起运。
有人开始别有用心地散布谣言,说院长易培基先生监守自盗,从北京城运出这些古董是要卖给外国人的。三人市虎。曾参杀人。还真有人信以为人。事情也就传得越发有鼻子有眼,连南京政府郁发了传票,要法院择日开庭审理。期间辛酸自不用提,有好几人被连累下了大狱,无处伸冤,很久以后才被释放。
老板在几个月后到上海寻到了他们,就在没有提出出离开,而是留下来参与了文物保管工作。
时间一晃就是三年,南京政府终于把朝天宫库房整理了出来,故宫的文物古董也从上海回到了南京。魏长旭此时已经是少年人了,瘦长的身材还在不停地拔高,苏尧也已经快要满十岁,越发的腼腆内向。他们和文物古董一起顺利到达南京后,陆续又做了一年整理工作,当所有人都以为可以安定下来,已经十四岁的魏长旭甚至动了念头想要离开参军了,可1937年却并不平静。
民国二十六年。也就是1937年7月7日,卢沟桥事变,北平沦陷。
随后的8月13日,上海爆发八一三事变,上海沦陷。
战火已经烧到了南京附近,有时候仰头看天,都能看得到天边那抹像是随时都能压下来的厚重乌云,压抑的让人无法喘息。
伤害八一三事变的第二天,故宫博物馆院就做出决定,继续迁移文物,第一批14日早上就迅速转往长沙。老板当时就想让魏长旭和苏尧跟着第一批的文物离开南京,但魏长旭知道老板定是不肯最先走的,强硬地陪他留了下来。文物陆续转移,但大体上一共分了三路,南路前往汉口转运长沙最终到安顺,中路去往宜昌转运重庆最终到达乐山,北路是经徐州、郑州到达西安。魏长旭他们最终选择了坐火车北上,据说最后中路的那批九千多箱文物,一直在南京滞留到12月8日,才终于搭上了黄浦号轮船,离开了南京。
而五天后,南京沦陷,日军做下了举世皆惊的南京大屠杀惨案。
究竟还要在黑暗中呆多久,才能迎来黎明呢?
魏长旭和苏尧挤在卡车货厢的缝隙间,随着车厢的晃动而身体无意识地颠簸着。现在已经是1939年的春天,他们一路历经千辛万苦,两年前装载文物的火车从南京开出之后,才到徐州就遭到了日本空军的轰炸袭击,幸好火车停靠在了废弃的轨道上,才逃过一劫。过郑州的时候也经历了轰炸,幸好也是有惊无险,没有一点损伤。过了郑州之后又转往西安,后来又转去了宝鸡,又因为日军轰炸得厉害,又被迫转移。结果从宝鸡到汉中仅仅一百多公里的秦岭路程,他们走了快三个月。在翻越秦岭的途中,他们遇到过土匪和野狼,几经历险,魏长旭觉得就算是当兵也不过如此了。
据说其他两路的文物古董也并不是风平浪静,水路去往重庆的那一路,在三峡时差点翻船入江。幸亏在最后时刻有经验的船夫力挽狂澜。转往长沙的那一路也是困难重重,险些遭受日军轰炸,最终都决定把文物转往峨眉乐山一带。
魏长旭他们也是朝入蜀的方向去的,只是他们是从陆路入川。
李白曾有诗曰:“蜀道难,难于上青天。”魏长旭本来以为翻越秦岭的山路就已经够艰险的了,结果到了入川的栈道,他才知道什么叫做蜀道难。
所谓蜀道实际上就是栈道,是在悬崖峭壁间开凿一个个孔洞,在孔洞内插上石桩或木桩,上面再横铺木板或石板。这种狄窄的栈道承重有限,一辆车最多也只能载三四个箱子,还必须有人在前面领着卡车走,在峭壁上转弯时还要鸣笛示意,车队前进得出奇的缓慢。一段才二里的栈道,一个往返就要走上两三日,魏长旭问了一下带路的乡亲,他们若是要这样的速度走到峨眉,估计至少也要走六七个月。
“旭哥,你身体好了点没?”已经十三岁的苏尧完全已经是个少年人的模样,穿着的军大衣已经在路上磨损得破旧不堪,但他的脸边依旧白皙,此时正满脸担忧关切地用手碰了碰魏长旭的额头。
整个寒冷的冬天。都在秦岭的山林间煎熬,魏长旭的身体就算再好也顶不住。苏尧有些焦急起来,甚至还有些怨恨自己。若不是魏长旭把衣服执意都塞给他穿,又怎么能把身体冻成如此破败?想到这里,苏尧便把身上的军大衣脱了下来。不顾魏长旭的抗议又把他裹了一圈。“旭哥,你先坐着,我下去找老板,看看他那里还能不能弄来药。”
魏长旭想要抓住他不让他乱走,他们能蹭卡车坐着,就已经是别人多加照顾了,没看其他人都在下面用脚走路的吗?但他终归是病着,苏尧的行动又快,他手伸出去,什么都没有抓住。
这臭小子……魏长旭无奈地又闭上了眼睛,高热的身体让他的脑袋停止了思考。在迷迷糊糊间,他仿佛听到了有人高声呼叫,然后就是刺耳的汽车喇叭鸣笛声,他的身体仿佛不受控制地猛烈晃动起来,愕然地睁开眼睛,就看到他坐着的长车冲出了栈道,一头朝山下的深涧跌去!
幸亏苏尧早就下车了。
魏长旭在那一瞬间,脑海中居然闪过了这样的念头。
也许是人在生死关头的潜能迸发,魏长旭迅速地做出了判断,若他此时立刻朝下跳去,说不定还能侥幸抓到栈道下面的木条。但他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把车上的箱子往下扔。他记得上车时他曾经习惯性地扫了一眼箱子上的编号开头,是“经”字,那就是《四库全书》的经部。既然是书,就不怕摔,但就怕掉进江中,只要被水一泡就完了。
三箱书很沉,但在下落的过程中,魏长旭也不知道是自己绝境之中的力气倍增,还是上天赶巧,在卡车跌入江中之前,三个箱子都被他扔到了滩涂之上。也没工夫去看卡车司机是不是来得及跳车,他看准了一处草木繁盛之地,便斜身朝那个方向摔了过去。
魏长旭眼中最后的画面,就是手腕上的菩提子佛珠串被树枝挂断,漫天的佛珠飘散,在乌蓝的天空下弥漫着一种令人心安的氛围,他心神一松,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为什么不让我救人?这孩子他还活着啊!”
“你这样,就改变历史了啊!如果你没有通过罗盘来到这个时间,这个人说不定就会这样死去。你若是救了他,产生了蝴蝶效应,以后一连串的事情发生变化,导致历史发生偏差,这个责任,你来负吗?”
“我是个医生!责任就是救死扶伤!我怎么可能就这样袖手旁观?”
“你要考虑大局,如果每次都这样,我觉得我们还是不要擅动洛书九星罗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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