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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他的‘身份’已经被刘义隆介绍过了,他这些最多十几岁的孩们,都没有学会如何隐藏自己的真实感情,除了最小的刘义季好奇地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了他许久之外,其他人都是一副或冷淡或漠然或鄙视的表情。
好吧,本来他的这些儿子们和他就不是很亲近,又由于他们年纪不大,便被他纷纷派到各地分封为王,兄弟们之间许久未见,也谈不上有什么感情,顶多是点头之交罢了。刘裕忽然觉得有些心冷,像那种一家人围在圆桌前吃一顿团圆饭的情景,到底是多少年之前的陈旧记忆了十年?二十年?还是三十年?麻木地参加完自己的葬礼,也同样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大儿子刘义符登上了皇位,刘裕暂居在刘义隆在都城建康的王府之中,每日所做的就是喝茶看风景。
因为刘裕奉行节俭,刘义隆的王府也没有什么奢华的布置,但这里原本便是魏晋一个世家大族的宅院,所以清幽雅静,倒别有一番景致。
刘裕悠闲地坐在凉亭中,毫无形象的挂在栏杆上,盯着被风吹起波澜的水,有些无所事事的慵懒。
他就像是一个不停运转了几十年的转轮,终于可以停下来时休息了,所以尽管有了年轻的身体,可是心境上却一下子苍老了起来。
此时天气已经快要进入盛夏,花圃中的花朵们都竞相开放,,枝头绿意盎然,刘裕已卧床多日,这种美景多时未见,更是看得一阵入迷。
刘义隆远远地便看到那个便宜弟弟正对着池水发呆,不由得会心一笑。也幸亏这些天有人陪伴,他才不至于太过于难受。这座都城实在是没有给他留下任何美好的回忆,他的母妃、他的童年、他的父皇都在这里一个接一个地逝去,而现在他决定,这回离去之后,再也不要回到这里了,也许在荆州终老,是个不错的决定。
但在这之前,刘义隆还是想要问问这个少年以后的打算,这些天之中,他也了解了这个少年除了他之外,再无任何可以依靠之人,这让他非常不放心把他留在都城。
“车儿,你是要回荆州了?”刘裕只扫了自家三儿子一眼,就猜到了他要说什么。虽然接触的不多,但这些小兔崽仔们也不过是十几岁,吃过的米饭还没他吃过的盐多呢!只是,这还没过七七四十九天呢,怎么就这么着急走?刘裕有点生气,语气上带上了些情绪,恼怒的反问道:“现在?”
刘义隆扯了扯嘴角苦笑,他知道自己走的有些太匆忙了,但他该怎么说?想起今天在宫中看到的情景,又想到那些朝臣们的私下议论,刘义隆就觉得面如火烧,真想立刻离开这座都城,跑得远远的。刘裕皱了皱眉毛,他这个三儿子身体有些偏弱,正是长身体的阶段,身材抽得细长,造成了身上没有几两肉的削瘦。现在又一身披麻戴孝的素白孝服,更是显得他的脸色苍白,异常憔悴。刘裕不由得升起慈父之心,指着旁边的木头墩子道:‘坐,泡茶。’在一旁等候服侍的婢女立刻走进凉亭,轻手轻脚地忙活起来。
刘义隆在这几天早就习惯了这少年发号施令颐指气使的模样,虽然心里难免嘀咕对方也台没有长幼尊卑的概念了但却抑制不住地从心底里泛起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此时对方虽然吊儿郎当地靠在栏杆上指指点点,但却气势十足,让人不得不照着他的命令去做。等到刘义隆接触到木凳的表面,才发现自己又是不由自主地遵命了,脸上出现无可奈何的苦笑。‘来,喝杯热茶,虽然天气已经热了,但还是不能大意。’刘裕无比自然地用长辈的语气说教道。
‘是’刘义隆也很自然地拿起面前的茶杯,虽然他心里不认同,但实际上他也习惯了与这名少年如此相处。
真是太怪异了,到底谁是兄长?而且他为什么会有一种面对父皇时的那种战战兢兢的感觉?
刘义隆喝了一口茶水,温热的茶水滑过喉咙,温暖像是霎时间蔓延了全身,立刻让他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那么,现在,说说吧。”刘裕敲了敲茶碗的薄壁,轻哼了一声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刘义隆把茶杯握在手中,嗅着茶碗中残留的茶香,知道就算他不说,这少年也会知道。
因为估计过不了多久,这件事就会马上传遍都城……
刘裕眯着眼睛,隔着很远就能听到御花园中传来的丝竹与嬉笑声,待他看到那被拥簇在中央的人是谁时,怒不可遏的攥紧了拳头,恨不得立刻就冲进去给那个不孝子一顿胖揍。
他才死了多久啊!还不到一个月!那个不孝子居然就在御花园中公然声色犬马!他依稀记得,在他重病的时候,曾有人向他进谏过,说是太子经常出外游狎,坐龙舟移师天渊池,在水上玩乐,笙歌妙舞,管弦悠扬,一直玩到月落参横,都不回宫休息,索性就在龙舟上过夜。
他当时以为是有人中伤太子,在他的印象中,他的大儿子不乏聪明,有膂力,善骑射,通晓音乐,虽然不是非常理想的继承人,但也一定能成为一个中兴之君。
结果居然是他一直看走了眼!
在居丧之期如此无礼,这简直就是一个笑柄!
看!那混小子发现他们了还不知道羞愧掩饰,居然还在那里乐呵呵地向他们招手,让他们一起加入!
刘裕控制不住骂骂咧咧起来,他身边的刘义隆眼见不好,立刻把他抱在怀里,阻止他冲进去闹事。
虽然他大哥确实是失德了,可现在那是一国之君,拥有生杀大权,相信他大哥也不会介意借此机会打压一下他的弟弟们。更何况是少年这样毫无背景的,正好可以成为杀鸡儆猴的那只可怜的鸡。
刘裕挣扎了很久,发现自己这个三儿子虽然看上去削瘦,但力气委实很大。不,也很有可能是他现在这具身体太年轻了。
喘着粗气,刘裕恨恨地甩开刘义隆的手,大步地向皇宫外走去,一点也不管刘义隆在后面如何向那个不孝子解释。
既然他无法抉择,那就让象牙骰来决定吧,投出来的点数加一,那便是他最后的决定。
默念了自己需要抉择的问题,刘裕把象牙骰朝地上一甩。
骰子骨碌碌地转了半晌,终于停了下来。
刘裕蹲下身,看着上面的点数,许久都没有作声。
“寄奴?原来你在这里啊?咦?这枚象牙骰好眼熟,是不是父皇最喜欢的那一个?”刘义隆穿过花木走了过来,好奇地低下头问道。
刘裕抬起头,朝他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想当皇帝吗?”
刘义隆怔怔地看着面前把玩着象牙骰的少年,简直无法相信自己刚刚听到了什么。他下意识地看了眼周围,虽然已经回到了他的王府,也屏蔽了左右,但刚刚这少年所说的话如果被传出去,他恐怕下一刻便会被打入大牢,死无葬身之地。
“放心,没人会听到。”刘裕托着下巴撇了撇嘴,有点挑剔地看着自己的三儿子。虽然象牙骰选中了面前的这个孩子来做他的继承人,但刘裕还是有点不满意。但又想到那个他满意的太子,就认输地叹了口气。其实除了太子刘义符外,他更属意二儿子刘义真,但后者好像更喜欢琴棋书画……好吧,象牙骰从来都没有出过错……刘裕用另一只手拨弄着象牙骰,懒洋洋地说道:“刘义符那小子如此作为,肯定会引起臣下的不满,他的皇位坐不长的。难道你就能冷眼看着其他人借机篡夺皇位?”
刘裕觉得他果然到了六十耳顺之年,脾气已经收敛多了。要是按着他年轻时候的性子,早就操着刀横劈了那个不孝子。但他也要为他一手打下的基业着想,那谢晦本是他千挑万选出来的人物,本想留着给自家太子当宰相用,但刘义符太不中用,没办法压制得住对方,那么这谢晦便会成为一个危险至极的人。
想要驾驭猛虎,那便必须有着凌驾于猛虎之上的气势,否则那猛虎便会反噬一口,尤其在这刚平定没几年的乱世。
刘义隆自然也能听得出这少年未说出口的言下之意,他在这几日曾经碰到过谢晦一次,看到后者那张英俊的脸容上已经没有了昔日恭顺平和的表情,取而代之的是难以形容的意气风发。刘义隆沉吟了半晌,迟疑道:“情况未到如此糟糕吧?”
王谢两大世家权倾朝野,谢安、王导等等名极一时的王侯将相尽出于此,但却谨守着士族准则,从不做篡位夺权之举,虽然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已经要比皇帝还拥有更大的权势与声望了。
这也是刘裕放心把兵权交予谢晦的原因之一,名门望族的族规森严,甚至要比皇位的诱惑力还要大。但刘裕却觉得谢晦那样心高气傲之人,志向远大,根本不是偏安一隅之人,是绝对不肯让一个只会吃喝玩乐的皇帝压制在他头上的,自己不去篡夺皇位,他完全可以扶植另一个。
见刘义隆踌躇不决,刘裕微微一笑,很有耐心地说道:“这是一场赌博,你拿你的后半生,去赌一个登顶的可能。你是赌呢还是不赌呢?”刘裕笑得很有自信,因为对于他这样的一个赌徒来说,这绝对是一个无法拒绝的诱惑。
但他却看到刘义隆缓缓的摇了摇头,道:“不,我不赌。”
“什么?”刘裕霍得一下站起身,脾气暴躁的拍了一下桌子,上面的茶碗一阵叮当作响。刘裕按捺住把这三小子臭骂一顿的冲动,连珠炮一样的说道:“我……不,父皇留下来的暗部,我可以都交给你来执掌!你应该知道那是一股多么可怕的力量!绝对可以增加你的筹码!”
“不,我不需要。”刘义隆继续吐出拒绝的话语,这一次的语气更为坚定。
“为什么?如果你来当皇帝,你的大哥和二哥都可以继续活下去!”刘裕恨不得把桌子都给砸了,如果一切按照他的计划,经过多方布置,刘义隆完全可以有惊无险的继位登基,而废帝刘义符和刘义真也可以安然无恙的度过余生。
“那又与我何干?”刘义隆淡淡的督了面前这个情绪激动的少年,不理解他为什么这么大反应。他的兄弟?笑话,他根本没有把那两个人当成是他的兄弟,相信对方也是如此。刘义隆觉得在都城呆的时间委实是太久了,久到有些事情都朝着不正常的方向发展了。他站起身,平静的宣布道:“明日启程回荆州,你若是愿意跟我一起走就一起吧。”刘裕呆怔地看着刘义隆削瘦的身影离开房间,不敢置信的跌坐了回去。
他完全没考虑到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他是一个赌徒,所以压根就没想到或许会有人跟他不一样,根本就不想赌。
象牙骰静静地躺在桌面上,在油灯照耀下散发着柔和的光晕。
它是那么的迷人,甚至可以掌控着许多人的命运。
但……若是有人拒绝摇动它呢……
刘裕并没有留在都城,而是随着刘义隆回到了荆州。他一直都在反思,难道自己真的做错了吗?
暗部只认手令和信物,所以刘裕依旧可以掌控,通过暗部,他即使远在荆州,也可以及时了解到他想要知道的事情。
因为他的驾崩,河南四镇蠢蠢欲动,经过一段时间的镇压,谢晦等人终于忙完了军国大事,能腾出手来收拾这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昏君了。刘裕从多方情报分析,便能看出来谢晦等人和他的眼光一样,看中的也是刘义隆,而他的二皇子刘义真便是被最先推出去的炮灰。
相传某日刘义真与幕僚等人喝酒时,曾许诺他日登上皇位,便封谢灵运、颜延之二人为宰相,释慧琳为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