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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卡列尼娜-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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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敢担保一只都没有。但是假如我带进来了的话,我会捕捉的。你不会相信我今天多么快乐啊!你今天过得怎么样?”
  “很好,但是你真割了一整天吗?我想你一定饿得像狼一样了吧。库兹马给你把一切都预备好了。”
  “不,我倒不想吃东西。我在那里吃了点东西。但是我要去洗洗脸了。”
  “好的,去吧,去吧,我马上就到你那里去。”谢尔盖·伊万诺维奇说,一面望着他弟弟,一面摇头。“去吧,快一点,”他微笑着补充说,于是收拾起书本,他也准备走。他也突然感到很愉快,不愿离开他弟弟了。“但是下雨的时候你在做什么呢?”
  “下雨?啊哟!几乎就下了几滴雨。我马上就来。那么你今天也过得很惬意吗?那真好极了。”说着,列文就走去换衣服了。
  五分钟以后,兄弟两个在餐室里相遇了。虽然列文觉得好像并不饿,好像他坐下来吃只是为了不让库兹马扫兴,但是当他开始吃的时候,他觉得这顿饭特别鲜美可口。谢尔盖·伊万诺维奇含着微笑望着他。
  “啊,是的,还有你一封信呢,”他说。“库兹马,请你到下面把那封信拿来。当心要关上门呀。”
  信是奥布隆斯基写来的。列文高声朗读着。奥布隆斯基从彼得堡写信说:“我接到多莉的信,她在叶尔古绍沃,一切事情都不如意。骑马去看看她吧,出出主意,帮助她一下,你是什么事都知道的。她看见你一定非常高兴。她孤零零一个人,怪可怜的。我的岳母和他们一家人现在还在国外。”“好极了!我一定要骑马去看看她,”列文说。“要不然我们一道去吧。她是那么好的一个女人,不是吗?”
  “离这里远不远呢?”
  “三十里。也许四十里吧。但是路很好走。我们可以很愉快地坐车去哩。”
  “我很高兴,”谢尔盖·伊万诺维奇说,还在微笑着。
  看见他弟弟的样子,他显然也立刻愉快起来。
  “啊,你胃口真不坏!”他说,望着他那俯在盘子上的晒得又红又黑的面孔和脖颈。
  “好极了!你真想像不到这对各种各样的愚行是多么有效的灵丹妙药。我要用一个新辞Arbeitscur①来增加医学的词汇。”
  ①德语:劳动疗法。
  “但是我想你并不需要这个吧。”
  “不,但是各种神经性的病人却很需要呢。”
  “是的,这应该试验一下。我本来打算到割草场来看你的,但是天气热得这样厉害,我走到树林就不想再往前走一步了。我在那里坐了一会,就穿过树林向村子走去,遇见了你的老乳母,向她探听了农民们对你的看法。照我看来,他们并不赞成这个。她说:‘这不是老爷们干的事。’总之,我觉得在他们的观念里对于他们所说的‘老爷们做的事’是有一定的确切看法的,他们不允许老爷们越出他们心目中所定下的界限。”
  “也许是这样;但无论如何这是我生平从来没有尝到过的乐趣。而且你知道,这也没有什么害处。不是吗?”列文回答。
  “假使他们不高兴,那我也没有法子。不过我认为这并没有什么不好。呃?”
  “总之,”谢尔盖·伊万诺维奇接下去说,“我看你今天过得很满意吧?”
  “真是满意得很。我们割了整个草场。我还在那里结识了一个老头子哩!你想像不出他是多么有趣啊!”
  “哦,那么你今天过得很满意了。我也是呢。第一,我解决了两个象棋问题,有一个妙极了——用卒子开头的。我让你看看吧。其次,我仔细想了想我们昨天的谈话。”
  “呃?我们昨天的谈话?”列文说,餐后幸福地眯缝着眼睛,大声喘着气,完全想不起他们昨天谈话的内容了。
  “我想你也有几分道理。我们意见的分歧是:你把个人利益看成动力,而我却认为关心公益应当是每个有教养的人的责任。或许你说的也对,以物质利益为基础的活动也许更合心愿。你的性情,就正像法国人说的那样,未免太prime-sautière①了,你要么需要强烈的、精力旺盛的活动,要么就什么都不需要。”
  ①法语:容易冲动。
  列文听着他哥哥说,却一句也没有听懂,而且也不想听懂。他只怕他哥哥问他问题,会看出他什么也没有听进去。
  “这就是我所想的,好弟弟。”谢尔盖·伊万诺维奇说,用手触碰他的肩。
  “是的,当然啦。但是那又有什么呢!我并不固执己见哩,”
  列文回答,露出惭愧的、稚气的微笑。“我争论的是什么事呢?”他想,“当然,我是对的,他也是对的,都不错呢。只是我得到账房去料理一下。”他立起来,伸了伸懒腰,微笑着。
  谢尔盖·伊万诺维奇也微微一笑。
  “你要出去的话,我们一道走吧。”他说,不想离开他那容光焕发、生气蓬勃的弟弟了。“哦,我们一同到账房去吧,假如你一定要去的话。”
  “啊哟!”列文叫喊了一声,这么大声,使谢尔盖·伊万诺维奇吃了一惊。
  “什么,什么事呀?”
  “阿加菲娅·米哈伊洛夫娜的胳臂怎样了?”列文说,在自己头上拍了一下。“我把她都忘了呢。”
  “好多了。”
  “哦,我还是要跑去看看她。你还没有来得及戴上帽子,我就回来了。”
  他跑下楼去,靴跟噼啪地响着,就像木屐一样。
  七
  斯捷潘·阿尔卡季奇为了完成一件最自然的重要公务到彼得堡去了,那种公务局外人虽然不了解,但是每个官场中人都很熟悉,那就是使部里注意自己,因为非此不能在官场供职。他为了举行这种仪式,携带了家里所有的钱,逍遥自在地在赛马场和别墅过日子。同时为了尽量节省开支,多莉和孩子们一道搬到乡下去。她到了叶尔古绍沃,这块地产原是她的嫁奁,今年春天卖出的树林就在这个地产上。这里离列文住的波克罗夫斯科耶有五十里光景。
  叶尔古绍沃的宏伟古老的宅邸早已拆毁了,老公爵曾把一所厢房修理好,加以扩建。二十年前,当多莉还是小孩的时候,那厢房还算是宽敞舒适的,虽然同普通厢房一样位于马车道侧面,而且不朝南。但是现在这个厢房已经破旧颓败了。当斯捷潘·阿尔卡季奇春天为了卖树林的事到那里去的时候,多莉曾请他去察看那幢房子,吩咐把必须修理的地方修理一下。斯捷潘·阿尔卡季奇,正像所有问心有愧的丈夫一样,非常关心他妻子的舒适,他亲自去察看了那房子,并且吩咐了把他认为必要的一切事情安排妥当。他认为必要的事是把印花棉布重新铺在一切家具上,挂起窗帷,扫除庭园,在小池上搭一座桥,种植一些花草;但是他忘掉了许多其他必要的事情,这种疏忽后来使达里娅·亚历山德罗夫娜大大地吃了苦头。
  虽然斯捷潘·阿尔卡季奇努力想要做个关怀备至的父亲和丈夫,但他怎么也记不住他是有妻室儿女的。他有独身者的嗜好,他只想按照这种方式过活。回到莫斯科的时候,他得意洋洋地告诉妻子说一切都准备好了,那房子简直是一座小乐园,劝她一定去。妻子住到乡下去,在斯捷潘·阿尔卡季奇来说,无论从哪方面说都是非常惬意的:于小孩健康有益,可以节省费用,他可以更自由。达里娅·亚历山德罗夫娜也认为到乡下去避暑,对于小孩,尤其是对于那害过猩红热后还没有完全复原的小女孩是必要的,而当作逃避卑微的屈辱,逃避那使她痛苦不堪的欠木柴商、鱼贩、鞋匠的小笔债务的一种手段也是必要的。除此以外,她所以高兴到乡下去是因为她梦想要她妹妹基蒂住到她那里来,基蒂将在仲夏回国,医生曾嘱咐她用水浴治疗。基蒂从温泉写信来说,再没有比和多莉一道在叶尔古绍沃过夏天那么令她高兴的了,叶尔古绍沃在她们姐妹两人心里充满了童年的回忆。
  乡间生活的头几天在多莉是极其困难的。她小时候曾在乡间住过,她保留下的印象就是乡间是逃避城市一切烦恼的避难所,乡下生活虽不豪华——多莉对此倒是容易迁就的——却是便宜的,舒适的:一切都充裕,一切都便宜,一切都弄得到,对孩子们也是好的。但是现在以一家的主妇来到乡下,她觉察出一切和她所想像的完全两样。
  她们到达的第二天,下了一场大雨,夜里雨漏进了走廊和儿童室,以致不能不把床搬到客厅里。找不到厨娘;九头母牛,照养牛的女人说,有的快要生小牛了,有的刚刚生过头胎,其余的不是太老了,就是乳汁很少;乳酪和牛乳给小孩们吃都不够。蛋也没有。他们找不到母鸡;他们煎和煮的尽是些褐紫色的咬不动的老公鸡。找不到擦洗地板的妇人——大家都去刨马铃薯了。坐车出游也不可能,因为有一匹马很难驾驭,在车辕间暴跳着。没有洗浴的地方;整个河岸都被家畜践踏坏了,而且从大路上可以一览无遗!连散步也不可能,因为家畜从栅栏裂缝里侵入了庭园,并且有一头可怕的公牛,它吼叫着,有牴伤人的架势。没有合适的衣柜;原有的衣柜不是完全关不拢,就是人一走过就自动开开来。没有壶罐和铁锅;洗衣房没有蒸汽锅,使女房间里连熨板都没有一块。
  没有得到安静和休息,倒遭遇到这一切在她看来非常可怕的困难,达里娅·亚历山德罗夫娜开头很失望。她尽力忙碌,仍然感到境况毫无希望,时时强忍着不让涌进眼里的泪水落下来。管家是一个退伍的骑兵司务长,斯捷潘·阿尔卡季奇很喜欢他,因为他仪容俊秀而又恭顺服从,特地把他从看门人的地位提拔上来的,他对于达里娅·亚历山德罗夫娜的愁苦没有表示一点同情。他恭敬地说:“没有法子呢,农民都是那么可恶,”却没有帮她一点忙。
  这种境况看来似乎毫无希望了。但是在奥布隆斯基家,也像在一般家庭里一样,有一位不惹人注目、但是最重要最有用的人物,马特廖娜·菲利蒙诺夫娜。她安慰女主人,向她担保说一切·自·会·好·起·来·的(这是她的用语,马特维就是从她那儿学来的),于是一个人不慌不忙地动手操作。
  她立刻和管家的妻子有了交情,就在头一天,她和她同管家三人一道在洋槐树下喝茶,讨论着一切的事务。不久,马特廖娜·菲利蒙诺夫娜就在洋槐树下成立了俱乐部,这个俱乐部是由管家的妻子、村里的长老和管账组成的,这么一来,生活上的困难就逐渐消除了,一个礼拜内一切就真的·好·起·来·了。屋顶修葺好了,厨娘找到了——是村里长老的亲戚,母鸡也买来了,母牛开始有奶了,庭园用栅栏围好了,木匠做了个轧光机,衣柜装上了钩子,不再自动地敞开了,蒙着粗布的熨板搭在椅背和有抽屉的衣柜上,在使女房间里发出了熨斗的气味。
  “现在你看!您先前还那么失望呢,”马特廖娜·菲利蒙诺夫娜指着熨板说。
  他们甚至造了一个围着干草编成的篱笆的浴场。莉莉开始洗浴,达里娅·亚历山德罗夫娜开始实现了她那纵然不算安宁、但至少很舒适的田园生活的愿望,虽则这种愿望还只实现了一部分。达里娅·亚历山德罗夫娜带着六个孩子是不能够安宁的。不是一个病了,就是另一个快要生病的模样,要么就是第三个缺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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