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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他俩已有意思,我不妨今日来作个大媒吧!”
“好!好!”乔泰、陶甘齐声称好。
乔泰忽然问道:“老爷,那么蓝白小姐杀了叶奎林之事又怎样裁处?”
狄公扬了扬两道浓眉,微笑说道:“我怎能让马荣的新媳妇上公堂出丑,助资那街头巷尾、茶楼酒肆的闲话?何况蓝白小姐是存大义,全孝道,为母报仇,为民剪翦呢!我任大理寺正卿以来尚未积压起一件滞狱,这叶奎林之死不妨挂悬起来,封存案卷,以俟后来清官明断吧!”
陶甘忽然又问道:“这样看来,那柳园图究竟不是勘破这案子的线索,只是叶奎林吃糖汁生姜时不慎将它碰翻在地而摔碎的?”
狄公微微一笑,答道:“我最初对柳园图花瓶的推断仍然适用,很可能倒真是勘破此案的重要线索。尽管我此刻尚无法证实它。蓝白小姐突然跳进长廊,叶奎林大惊失色,但他很快认出了蓝白,马上明白了她的到来意味着什么。叶奎林可不甘心他的横死日后被官府挂作悬案,他要为官府留下勘破此案的重要线索。因此他临死之前一瞬,狡狯地将桌上的那只青瓷花瓶推倒在地。——并不是以那花瓶的柳园图暗示何朋,而是以那花瓶碎片的蓝、白两色暗示蓝白。——来,重新与我沏上一盅碧螺春茶。”
第十一部 御珠案
简介
一个大汉将点着的一香插在河神娘娘庙供坛前的夔纹香炉里,抬头细细睃着那神像安详的颜面。这颜面且自白净,与真人模样相仿佛。
小小殿堂里烟火熏黑的横梁上垂下一盏油灯。
夜色朦胧,那明灭不定的灯光映照着神像, 颜面上像是闪动着一层浅浅的笑影。 那大汉窃窃自语:“娘娘是我的一个主儿,只顾在这里端坐着,不消一时,管叫你称心一笑。上回娘娘那圣林里,我正待要用那人的血来酒祭你的圣灵,你反将她护出了林子。今夜我已寻了个新的牺牲,必将个齐整的身子供祭与你。今番我不可大意了,我要……”
第一章
一个大汉将点着的一香插在河神娘娘庙供坛前的夔纹香炉里,抬头细细睃着那神像安详的颜面。这颜面且自白净,与真人模样相仿佛。小小殿堂里烟火熏黑的横梁上垂下一盏油灯。夜色朦胧,那明灭不定的灯光映照着神像,颜面上像是闪动着一层浅浅的笑影。
那大汉窃窃自语:“娘娘是我的一个主儿,只顾在这里端坐着,不消一时,管叫你称心一笑。上回娘娘那圣林里,我正待要用那人的血来酒祭你的圣灵,你反将她护出了林子。今夜我已寻了个新的牺牲,必将个齐整的身子供祭与你。今番我不可大意了,我要……”
他止住了,回头朝那老庙祝溜了一瞥。老庙祝袖裰破烂,坐在庙门口一条板凳上,眼睛正朝着远处张挂着灯彩的河岸眺望。很快他又低下了头念他的经卷,他干净就没留意小庙内这唯一的香客。
大汉又默默端祥着河神娘娘脸上的神情,木雕的神像虽未曾涂彩,珠冠璎珞,绣袍彩帔,煞是华丽。她盘腿坐在莲花宝座上,左手按膝,右手半举作祝祷之状。
“模样儿端的是俊!”他睃了半日,沙哑着嗓子说道。“这等妩媚,这等娇模娇样撩逗人,却又因何为此残忍狠毒?勾引坏了人;落后又把人一边抛闪,使人禁不住没止休地长年挂牵。”
他圆睁的双目突然闪露出疯狂的凶光,愤愤咒道:“今夜少不得不逢好死!教她赤条条横倒在你的脚下,慢慢割来一刀肉,一刀血——”
他忽见河神娘娘嵌缀着明珠的平滑细净的额头微微一皱,吓得大惊失色。待定神再看时,不由长长吁了一口气,原来是一羽飞蛾闪过油灯的影子。
他试去脸上的汗珠,紧咬着嘴唇,又犹豫地望了望神像才转过身来,走到老庙祝跟前。老庙祝正低着头念他的经卷,他拍了拍老庙祝瘦骨嶙峋的肩胛。
“放娘娘清闲今儿一夜吧,如何?”他巴巴地堆起一脸笑说道。“龙船赛就要开始,龙船在那头白玉桥下早已安排妥当。”他从衣袖里抓出一把铜钱,“这个权且收了,上那边酒店去灌几盅吧。”
老庙祝神态疲惫,眼圈发红,斜眼瞅着那大汉,没有伸手接钱,低声嗫嚅道: “这钱断不敢领受,贫道也离不得这里。娘娘一动怒,怪罪下来,消受不起。”
大汉禁不住颤栗了一下,恨恨地咒了一声便出了庙门,步下石阶,沿着河边去那垂杨下牵过坐骑。——他须在龙船赛结束前赶回城里。
第二章
狄公和他的内眷正坐在官船尾部高高的敞轩里打麻雀牌。冥色渐浓,手上的牌面已经不易辨认了。他们的官船泊在运河里离其它船只稍远的地方,运河上下船舫鸦轧,首尾相接。
今天正是五月初五——一年一度的龙船节。午后日头转昃,濮阳城的百姓犹如流水般涌出了南门,熙熙攘攘挤拥在运河岸边的彩台下——龙船赛的终点。彩台上披红垂绿,旗幡猎猎。
狄公是这里的刺史,他将给夺魁的赛船发放奖礼。刺史来此也不过是凑凑这典仪的趣。但狄公对这节日倒是十分的热心,他在日落前一个时辰就离了城,带了内眷扈从,坐了三顶大轿赶到他的官船里。官船停泊在彩台对面,彩台下早已人山人海,万头攒簇。狄公在船里草草进了晚膳,用了点甜羹。晚膳后,他们便坐下来玩牌,等着月亮出来,赛船开始。
薄暮时分,江风微寒。歌声、笑声从远近水面飘来。一应船上的灯彩都点起来了。宁静而幽暗的水面上顿时倒映出一派绚丽摇目的光彩。这景致真仿佛是仙境一般。然而牌桌上的四个人都专心致志地打着他们的牌。玩麻雀牌是狄公家的癖好,他们玩起牌来也煞是认真,又还有许多奥妙的法门和复杂的讲究。这时,牌局正临胜负的关键。
小妾出了一枚牌,一面回头吩咐茶炉前蹲着看火的两个丫环道:“将我们的彩灯也点起来吧,恁的暮黑,牌儿上的花都看不清了。”
狄公正思量着桌上这牌局,忽抬头见老管家走进敞轩,不由得恼了火:“又是什么事?莫不是那个蹊跷的客人又来了不成?”
半个时辰前,狄公和他的妻妾们正靠在栏杆边观赏河上景致时,曾有一个陌生人踅上了船。管家刚待要通报,那人打住了脚步想了一想,又下船走了,道是他不想烦扰狄老爷了。
“老爷,这番却是卞相公和柯相公叩求拜见。”眉须皤白的老管家恭敬地禀报。
“传他们进来。”狄公叹了一口气。
卞嘉和柯元良是负责筹备这次龙船赛的。闲常里狄公坐衙升厅,问理公事,很少与他俩有什么来往。卞嘉是位名医,开着一家大生药铺子,柯元良是濮阳城有名的古董宝玩商。
“他们坐不长久。”狄公笑着对三位妻妾说。
正夫人噘嘴道:“这个不妨事,不过你不许偷偷将牌换了。”
三人一齐将自己的牌朝下放倒,起身走避到屏风后去了。狄公乃站起向等候在敞轩外的客人点头示意。
“两位相公进来请坐。”狄公和蔼地说:“你们许是来禀报龙船赛的事吧,想来诸事都预备就绪了?”
两位古板正经的乡绅穿着素绸的长褂袍,头上戴着黑纱便帽。
“正是,老爷。”卞嘉答道。他声音干涩却善于辞令。“柯先生和我刚离开白玉桥,通共九条船都在起发点编排定妥。”
“桨手都不错吧?”狄公问道。一边回头提醒端茶上桌来的丫环,“小心把牌撒弄乱了!”说着赶紧也把自己的牌面朝下放倒。
卞嘉答道:“每条船上的十二名桨手,不消几日都募全了。二号船上的桨手全是运河船夫,他们赔了誓今番非要赢了城里人不可,争夺之剧烈自不消说。柯先生和我安排他们在白玉桥镇的酒店里尽情地饱吃了一顿,此时他们正心急着上场哩。”
“卞大夫,你的九号船且是轻快,我的那条敢情是输,究竟是船身太沉。”柯元良噘了噘嘴说道。
狄公道:“柯先生,听说你的船是严格按着我们祖先传下的古老样式打制的,只这一层就不同一般。”
柯元良的脸上浮起一丝笑容。他相貌端然,骨格奇拔,风度翩翩,举止优雅。听了狄公这一句奖美的话,慌忙欠身答道:“狄老爷乃是知音了,我断不敢忘了我们祖先的旧制。信而好古,吾道不孤啊!”
柯元良累世乡宦,诗书传家,他一生只读圣贤书,又是骨董古物的收藏家。狄公也曾几番想亲眼看看柯元良搜集的古人字画。如今听了他这番话,心中赞许,不禁深有感慨地说:“听柯先生之言,端的快慰。古往今来,普天之下,但凡有江河水渎之处就有庆贺这龙船节的风俗。海内的百姓劳累终年亦只有在这一日里可尽情取乐一番。”
“本州百姓都道是赛龙船可使河神娘娘开个颜儿,河神娘娘一开颜那年头便风调雨顺,河塘鱼满,”卞大夫道。
柯元良皱了皱眉,看了卞嘉一眼,说道:“往昔,这赛龙船行动就着了魔道。赛船之后,用一个活人供祭,照例在河神娘娘庙里杀一个美貌的后生,披红挂绿,唤作是‘白娘娘的新官人’。那贡了牺牲的人家竟还认作是难得的风光。”
“幸而国初定鼎就废止了这悖戾人情的淫祭。”狄公道。
卞嘉忙道:“然而白娘娘的阴魂却还不曾消歇。此地百姓至今还供奉着她的神像,河神庙里终年香火不断。我记起四年前,赛船时翻了一条船,有个人淹死了,闹得这一州百姓纷纷扬扬都称是吉祥兆头,道是该年敢情五谷满囤,人畜兴旺。”
柯元良不安地看了看卞大夫,他放下茶盅站起来说:“狄老爷,告辞了。我们此刻还要到彩台上去看看奖礼预备齐妥了没有。”
卞大夫也只好跟着站了起来,他们拜辞了狄公出敞轩匆匆下船去了。
三位夫人紧接儿从屏风后转将出来,又坐起了牌局。小妾急急地嚷道:“都剩几枚牌了?正是煞末一搏了!”(狄仁杰注:这位小妾是我的同乡——苏州人,煞末就是最后的意思)
丫环送上新沏的茶,四个人又专心致志地打起了牌。狄公缓缓地捋着胡须,算计着招式。他的牌势已“三线归元”,只等“三筒”或“白板”任何一枚。“三筒” 已全出齐了,还有一枚“白板”在外,若是谁将那枚“白板”打出来,他就赢了。狄公瞅着他的妻妾们兴奋而发红的脸颊,寻思着那枚牌究竟在谁手里。
突然,近处一声巨大的花炮轰击,接着是一串儿爆竹声,隐隐有萧鼓乐动。
“出牌啊!”狄公对着他上家的大妾不耐烦地催道。“已放焰火了!”
大妾犹豫了一下,拍了拍她晶光油亮的头发,然后往桌上打出了一枚“四索”。
“我赢了!我赢了!”小妾兴奋地叫着摊下了牌。——她只等着这枚“四索”。
狄公失望地问道:“你们谁把那‘白板’藏住了,我多时间只等候着这枚倒霉的牌。”
他们把牌放倒,谁都没有“白板”,剩下的牌里亦没有。
狄公皱着眉头说道:“这可是作怪了,桌上只有一枚,我这里一对,另有一枚 ‘白板’端的生翅飞走了不成?”
“莫不是掉到了地上?”正夫人说道。
他们一齐朝桌底下看,又抖抖衣裙,都没有。大妾说:“会不会是丫头忘了放进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