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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金蓦地一惊,脸色转白:“是不是黄鹤面馆的刘掌柜?是他要五两银子?”
“哪里什么刘掌柜,我掌柜姓的是甘,是这方圆一百里的大财主,家里尽管妻妾成群,温香软玉一堆,但却不曾有一个人得他老人家的眼,能常时挂在他心上。前日里不知哪里打听得沈先生的妹子天姿绝色,不觉动了个慕名而求之心,特地委派小人来寻沈先生。——这五两银子只是见面之薄礼,令妹子倘真的有些手段,就是金山银山拆了搬来给你他也是甘心的,还保你下半世没个富贵坐享?天下哪有此等发利市的买卖,还不快快打发你妹子,梳妆打扮,跟我上路。”陶甘这一发言语说得沈金笑在嘴上,乐在心里,一对小眼睛合成一线,恨不得马上把妹子塞进轿子让陶甘当即抬去。
沈金原一心想让他妹子挂牌开业,他可从此坐享清利,省去奔波流浪许多苦处。如今却听得陶甘引来偌大一个财神菩萨,不由几分得意忘形,慌忙把五十铜钱还给陶甘,只催着他妹子赶快梳妆。
沈金提出他要同张旺一起去甘家,他真想看看这个财神是什么模样,住在那等样的仙馆洞府。陶甘自然一口应允,又关照他俩须识些礼数,免得吃人耻笑。临行陶甘提出要沈金支付他十个铜钱的荐头佣金,沈金也照付不疑。
他们三人便跟随陶甘出了碧云旅店,穿过几处大街小巷,来到一处高大粉墙包裹的园宅后门。陶甘从衣袖里掏出一管钥匙,打开了后门的大锁。
沈金不胜羡慕他说:“你主人真是阔绰。”
陶甘笑道:“这是后花园的东便门,那正大门如京师的王爷府一般,平日里停满了车马大轿。你想能是你我之辈可以出入的?”
沈金听了微笑点头不迭。
陶甘吩咐他们三人在门里等候,他自去内厅禀报。陶甘去了一盏茶时不见回来,那女子突然惊叫起:“我们上当了!”
捕快领着六名衙卒从回廊水榭和粉墙假山后包抄而来。张旺从腰间掣出尖刀,沈金挥手制止了张旺:“这些狗畜牲专门靠杀人领取酬金,你我权且忍耐则个。”衙卒上前来将他们三人套上铁锁链,押进了后衙西首的监牢。
陶甘收捕了沈金等三人后,便径直来内衙书斋禀狄公。当值的文书拉住陶甘说道:“老爷此刻正在见蓝掌柜的儿子。”
陶甘问:“他儿子来干什么?老爷根本不想审他。”
文书答道:“他来询问衙里为何拘捕他父亲。他进书斋前还一直在这里询问衙卒早上茅棚里发现死尸的事,你得将这情况告诉老爷。”
陶甘点了点头,走进了书斋。
狄公坐在书斋后,书桌前站着一个二十五岁上下的英俊青年,见他穿戴齐整,举止潇洒。
狄公见陶甘进来,忙介绍道:“这是蓝掌柜的公子蓝田玉。他为他父亲被捕感到惊惶,我已向他解释了,此刻还只是嫌疑,究竟他参与了那起凶杀案没有,还要等上公堂才能审理明白。”
“老爷,我父亲昨夜决不可能杀人!”蓝田玉还要强辩。
“为什么?”狄公皱了皱眉头。
“理由说来也甚是简单,昨夜我父亲喝得酩酊大醉,隔院黄先生的儿子背他回家来时是我开的门——回家后便上床睡了。”
狄公若有所悟地嗯了一声。
“还有,老爷,我思想来当是在哪里见着过那两个凶手。”
“真的?快与我细细说来!”狄公不由把太师椅向前挪了一下。
“老爷,我听说那老游民的死尸是今早上在山坡上那间茅棚里发现的,这倒使我想起一件事来。昨夜月色皎洁,山风凉爽,我正顺着我们宅后那条山径散步,突然看见前面林子里有两个人影在晃动。其中一个身材丰伟,肩上正背着一个沉重的包袱,莫不就是凶手杀了人正往那茅棚搬移尸体?这山坡的林于里经常有成群结伙的游民、暴徒歇夜,我不便走得离家大远。”
陶甘得意地望着狄公的脸,盼望出现惊奇的表现。现在陶甘相信蓝田玉见到的那两个人影正是沈金和他的同伙。然而狄公突然脸色一沉,喝道:“看来杀人的不是你父亲而是你!”
蓝田玉呆若木鸡,愣了半晌,说:“老爷莫要戏言,冤枉煞了小人。那夜我只是去林间闲步,且有人可证实……”
狄公松了口气,问道:“我早料到这一点,那么陪同你的那女子是谁?”
蓝田玉紫涨了面皮,忸怩地答道:“是我母亲的侍婢,我父母亲管教很严,他们不赞同我俩结婚,我们只得时常到山坡上那间茅棚里相会。她能证实我们是一起在林子里散步的,但我们昨夜没有去那茅棚。……我们的婚事还望老爷替我们作个主。”
狄公挥手,示意蓝田玉退出。
蓝田玉刚出了书斋,陶甘就高兴地说道:“老爷,案件已真相大白,凶手已……”
狄公微笑着阻断了他的话:“陶甘,还是让我先来告诉你我这里查访的结果:一,蓝掌柜铺子里那伙计讲的半是假话,他挟私诬告。金银市、当铺的行会商董们都说蓝掌柜虽然很富绰,做生意很精,但胆子很小,怕犯法,也不敢得罪人,他经常去江夏做生意。二,昨夜蓝掌柜确实与朱掌柜一起喝酒,而且是喝多了点。三,蓝掌柜坐轿回家被一群乞丐游民拦住,但争吵不是为那女子的事,而仅仅是讨钱。老游民看来与那群乞丐不是一伙,也许是正巧路过。蓝掌柜将老游民打倒走了后,老游民便自己爬了起来。那路边的小贩更说了一件奇怪的事:老游民说的话之乎者也,咬文嚼字、十分文绉绉,根本不像是乞丐、游民用的语词。我原打算问黄掌柜,蓝掌柜是否真的喝醉了回家来,现在他的儿子言词凿凿,看来也毋需再去麻烦黄掌柜了。好,陶甘,现在该你谈你的查访结果了。”
“老爷,首先我得告诉你,那蓝田玉见你之前,已向衙卒仔细打听了茅棚发现死尸之事。不过,我已有确证证明他在林子里看到的情况是真的。”
狄公点点头,说:“蓝田玉看来比他父亲更忠厚本分。”
陶甘继续说道:“他在林子里看的两个歹徒名叫沈金、张旺。沈金有个妹子叫沈云,就是老爷吩咐我四处去查寻的那个漂亮女子。这三个歹徒已被我全部缉拿归案,此刻正在衙里西牢押着,专候老爷亲自鞠审。他们一伙原来还有一个人,说是昨夜已先行离去。我亲耳听见沈金责备他妹妹坏了‘老万叔’的事,怪她没有弄到‘老万叔’的那枚金戒指。显然那个老万叔正是被杀害的老游民。他们三个都是外乡人,但他们却认识这里的一个开着黄鹤面馆的刘掌柜。”
陶甘停顿了一下,又说:“老爷,看来这起凶案与蓝掌柜端的是无关了。我以前的想法错了,那女子拿戒指找蓝掌柜看,仅仅是为估估价,他们间的关系纯粹是巧合。”
狄公若有所思地捋着他那美髯,慢慢说道:“陶甘,你知道我最不愿相信的便是巧合,而最容易解释的也是巧合。你刚才说起他们与此地的一个开面馆的刘掌柜有来往,你知道有这样一个人吗?”
陶甘笑道:“不甚清楚。”
“你先去查清楚这个刘掌柜的真正身份,我不曾听说过汉阳有一个黄鹤面馆。”
陶甘退下不一盅茶工夫便转来向狄公禀报:“老爷,查清楚了。这刘掌柜原是江夏县的一个贼窝头民正开着爿面馆哩。看来,沈金一伙也是江夏县人氏。”
“罢,罢,”狄公意味深长地说,“你看蓝掌柜也经常去江夏,这又是一个巧合了。陶甘,我将一个一个亲自审讯,先从沈金开始。你先去将他带到停放尸体的小屋,暂不让他认看尸体,我随后便到。”
狄公来到停尸小屋时,沈金早已被两名衙卒押着面墙而立。昏暗的小屋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臭气。他命沈金转过身来,一面亲手掀开盖在尸体上的芦席。
“你认识这个人吗?”狄公两眼注视着沈金的脸。
“天哪,是他!”沈金大惊失色,脸吓得苍白。
狄公厉声喝道:“是不是你将他杀死的?”
沈金使劲摇了摇头:“不,不,不是我杀的。这老家伙昨夜离开碧云旅店时还好端端的,怎的一夜工夫变成了死尸一条?他名叫万茂才,是个痴心肠的蠢货。他在长安开着爿很大的生药铺,他很是有钱……”
“生药铺的掌柜?那他与你们一伙又怎的厮混一起?”
“这老色鬼要娶我妹子,他死死跟着我们,从长安一直跟到这里。要不是死了,还想加入我们的帮会与我们一起四处流浪哩。”
“沈金,本官面前但有半个虚字,小心打断你的腿。我再问你,这万茂才与你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老爷,我可以发誓,他打见了我妹子就起了个痴性,整日走了魂魄一般。把长安偌大一个家私抛了脑后,三妻四妾放着都不管,却缠住我要娶我妹子。偏偏我那妹子也生就一副傻呆肝肠,虽说不肯嫁,却又乐意同他在一起。那万茂才是捧着金银珠宝跟着我们转,她偏一个铜钱也不要。一个金戒指给了她,竟又拿去退还了。这个缺心眼的小贱人不知与我合了多少气。老爷,小人句句是实,就是打死了也只是这么几句参不透的闷心话,那敢虚认了这杀人的罪名?我们四个一路行来,有时不免抓一只走散了的鸡或病死在路上的猪,或是问过路人借几个铜钱,这是任何一个无家可归的游民都会做的事,但我们从来不曾动过杀人的念头,也不敢杀人,哪里还会自己去杀老万叔?我们为什么要杀这样一个心地不坏的老蠢货呢?”
“你妹子是妓女吗?”狄公又问。
沈金搔了搔头,答道:“也是也不是。有时我们非常短钱用,她偶尔也拉一两回客。但一年到头,难得有这样的利市。我一直催着她找个户主挂牌接客,不仅从此衣食有靠,我也可多些钱银使唤,也免了四处奔波,吃了欺凌。”
狄公动了怒:“我且问你,你什么时候起为那当铺的蓝掌柜卖命的?”
“当铺的蓝掌柜?从来没听说过。我们从来不同那类喝人血的交往。我们的掌柜姓刘,在江夏城西门开着一爿面馆——但我们已用钱自赎了出来,与刘掌柜断了往来。当然他还不肯放过我们。”
狄公点了点头。他知道游民、偷儿、乞儿的都有一种不成文的约法,一个帮会的成员要脱离这个帮会,必须交付给他们的头目一笔可观的自赎金,往往双方因自赎金的多少争议不休而引起激烈的斗殴,甚至弄出人命。
狄公问:“你们同刘掌柜在赎金上有没有纠纷?”
“老爷可不知,那刘掌柜的狼心狗肺,他拿出账册算盘几下一拨,要讹诈我们三十两银子。多亏了老万叔他做了中人,拨起算盘,重新复核,豁兔了我们不少。他书算上甚是精通,那刘掌柜撇不过老万叔的面皮,不便多放刁,只得让我们脱了钩,自闯江湖去。想来是刘掌柜也得了老万叔的许多好处。”
“你们又为什么非得要离开刘掌柜的帮会?”
“老爷有所不知,那刘掌柜干的尽是见不得人的营生,落在他手里,难得再清白。一天,他要我同张旺帮他偷运两箱货物过汉阳、江夏的界河。我们不敢答应,那号买卖若是被官府拿住要关进大牢,即便没拿住,也多有莫名其妙被他弄死的——我们见过不少了。自那之后便动了自赎的念头,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