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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的主动权,竟是握在了北齐人手里。
左钧直同兵部侍郎一同迎至营门口,但见一名身着貂皮大氅的北齐人骑着高头大马,手执黄卷,趾高气扬。
那傲慢表情,仿佛是说:阴了你们一道,你们又能奈我何!来求我吧!求我与你们和谈!
要用一个“贱”字形容,丝毫不为过
满营兵士,俱持兵戈,赤目相向,激愤无比。然而无有军令,仍是无人妄动。叶轻、周星治军之严,可见一斑。
兵部侍郎拱手,以使臣之礼相待。方要说话,但觉身后狂风袭来,一柄寒光闪闪的长戟闪电般将那北齐使臣当胸搠穿,只余赤红如血的缨子在外面飘扬。
那使臣双目圆瞪,似是不敢相信。肥壮身躯已经从马上被挑了起来,挂在戟首高高扬在空中。
刹那间生变,众人皆没反应过来,只见黑马马尾飞扬,括羽搠着那使臣的尸体,直直奔向营门外的铁旗杆。三两下将碗口粗的麻绳缚在尸首身上,猛力一拉,那尸体便如委顿的皮袋,飞快被升上了数丈高的杆顶。貂皮在白日之下烁着银灰色的光芒,鲜血滴滴落地,渗入尘土之中。令人毛骨悚然。
片刻的寂静之后,军营中忽然迸发出一声巨吼:“杀!”
这一声“杀”,像火药库中被丢进了一枚爆竹,点燃的是冲天的怒火、刻骨的仇恨!
“杀!”
“杀!”
“杀!”
如海潮汹涌、如风吼雷啸、如山崩地裂、如万马奔腾!
左钧直赫然发现,那括羽根本无需豪言壮语,根本无需鲜花铠甲,根本无需剑气如虹。
他只是手提长戟,冷冷地坐在马上。
只是那样冷冷地坐着。
身躯挺拔如箭,气势岿如山岳,身边空气中似有暗流涌动,双目戾如虎狼。
无人能不为之所动。
无人能不心生决绝之意。
无人不愿随他出生入死。
无人能不向他臣服。
这分明是与生俱来的王者之气。
他长臂一扬,两枚闪亮虎符现于手中:“叶帅已将兵符交付于我。诸位信我括羽否!”
这根本不是询问,而是肯定!
数万将士爆发出同一声雷鸣般的吼叫:“信!”
“换衣!备战!”
其疾如风。
待左钧直回过神来,数万将士已经各自归队备战,括羽也已经不见了踪影。
左钧直猛一激灵,这是要违背圣谕么!
数万将士性命,怎可儿戏!
她四处去找括羽。她觉得,纵然他再霸道,自己也必须尽此一责,最后劝他一劝。
军士告知她括羽去了后山。
她艰难绕过去,却见后山山石耸峙,有一个硕大狭长的冰湖,冰湖对岸,是一片苍郁的针叶林。
林旁岸边,黑骏低头啃着干草,却不见括羽。
再看那冰湖,竟是被打开了巨大一个窟窿,浮冰块块,水色深寒!
莫非那括羽在这湖中!
她费力自高大乱石之间绕近湖边,却半天不见水中有什么动静。
她想起行人那如曾讲过,东北气候严寒,河水结冰。若是有人不慎落入冰窟,不出片刻,必死无疑。
这括羽莫不是已经死在冰湖里!
她行至湖边,正要喊上一声,却见对面树林中奔出一个灰衣人来。不知是何许人,她下意识地躲到了一块大石的后面。
透过凌乱的枯枝乱草,她看见那人奔到岸边,弯腰低头看向冰窟,似乎同她一样,在诧异括羽怎么还不出水。
霍然一声水响!
左钧直被吓得浑身一震,捂住了心口。但见闪着冷光的锋利戟尖将那灰衣人抵得直直后退,括羽长发披散,踏着水一步步逼向岸边。
日光烈如浓浆,却无一丝暖意。
那括羽全身赤/裸,仅腰下用之前的破烂衣衫胡乱系上。微黑的肌肤上滚着粒粒水珠,龙鳞一般泛着银光。高大修长,猿臂蜂腰,并非北地汉子那种肌肉虬结的壮硕,而是劲瘦结实,紧绷匀称的肌骨都积蕴着剽悍的力量。
他背对着自己,看不清他的面容。但从那灰衣人受惊的表情来看,显然不是什么慈眉善目。
从来没听说过谁下水洗澡,还随身带着兵器。
这括羽绝非善茬。
他腿上还缠着绷带,臂上胁下,几道新伤被冰水激作青白的一片,渗着细细的血痕。肩上有一道细长伤疤,倒像是被剑之类的刺穿过。
都说这人打仗从来都是不怕死的打法,也难怪一身是伤。
“我看你是个女人,战场上饶你不死。你却三番两次跟踪我,是何用意?!”嗓子仍是沙哑,似沉铁过砾。
细细一看,那灰衣人眉眼清丽,果然是个女子。
左钧直心想,这括羽还真是个祸害,惹得鸾郡主千里追情郎不说,这难道桃花还开到北齐女真去了?
那女子却无畏道:“少将军可是崇光十一年七月在西关被罗晋捡到的?身上可有一枚红木小箭?”
括羽手上又用力几分,左钧直看到那女子的喉心淌下血来。“关你这齐贼何事?你究竟是什么人?不说我便动手了!”
那女子锐利目光直视括羽,道:“杀了我,你怕是永远不知道自己的爹娘是谁了!”
括羽微怔,女子飞快一指:“那边有人!”一个起纵,没入深林。
括羽并未去追。那女子没骗他,丛林小径上,确实急急跑过一个人来。
虽是男装,仍不掩其国色天香。
左钧直暗暗腹诽。感情她这不是劝和来了,而是来数桃花儿的。
“你还好吧?又受伤了?这么冷的天,你还跳下冰水去洗澡?!你……”
括羽不行礼也不答话,径直走去黑骏旁边,将长戟插入土中,探手去鞍囊里拿衣服,刚扯了半件,被鸾郡主伸手按住:“喂!我问你话,你竟敢不回!”
括羽瞥了她一眼,道:“郡主有什么话,待为臣的穿了衣服再说。”
鸾郡主是个任性的主儿,拔河似的抓住他那件衣服,赌气道:“不行!先回话!”
括羽不吭气了,放了衣服,索性也不打算穿了,从鞍囊中摸出一瓶金创药出来自顾自地擦起伤来。
左钧直暗笑,这鸾郡主还真是个小孩儿脾气。
但凡任性的小孩子,对一些东西的欲望并不在于真心喜爱,而在于有没有人和她抢。
譬如这件衣服。
括羽倘是真同她去夺,她定是宁可扯碎了也不会给他。
但是括羽一旦不打算要了,她马上弃如敝履,转身去抢他的金创药。
好似括羽拿着的东西都是宝贝。
她抢到了药,便要给他搽伤。左钧直脸皮一红,正犹豫是不是应该非礼勿视,却见括羽后退了两步,没让鸾郡主的手指沾身。
唔,这小子还挺有节操。
鸾郡主拿着金创药,俏容含怒,正待骂时,目光落到了他赤/裸的脖子上。
“你的红豆子呢?”
括羽仰起头来,仿佛旁边的几棵大树上有什么好研究研究的东西。
“你把它给谁了?!我当初找你要,你还不给!你说是从南越带来的唯一一样东西。现在去哪里了?”
“丢了。”
“我才不信!”鸾郡主跺着小蛮靴,又气又急,泪珠儿已经开始在眼眶中滚动,“我知道,那就是相思豆!你们南越都是拿它定情的!你是不是有了其他女人了!你说啊!你说啊!”
居然又扯到定情信物这种俗气玩意儿了……左钧直现在真是哭笑不得。所谓百炼钢化作绕指柔,大约说的就是这个意思。这括羽杀人不眨眼,一身王霸之气,现在却被一个小姑娘这般纠缠,偏生人家身份高贵,骂不得也打不得。若非眼下军情紧急,她倒真该端杯清茶,坐下来好好来欣赏这比戏本子还精彩的一幕。
括羽却远比她想象的要淡定。静静看着鸾郡主哭闹了一会儿,见声势渐渐弱了,忽然伸指在她肩上一点——
传说中的点穴法?
“括羽你这个王八蛋!”
额。
军营果然是待不得的,鸾郡主这种凤子龙孙都学会骂脏话了。
他光明正大地伸手,自鸾郡主僵硬的手中取回金创药,淡淡抛出一句话:“七哥,你的女人。”
林边大树上纵身跳下一个男子,正是林玖。
原来林玖也追随鸾郡主来了。
这可真是……真是好一段三角恋啊……
鸾郡主的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我要让皇兄把你千刀万剐!割了你的舌头喂猪吃!王八蛋!混球!死蛮子……”
鸾郡主痛骂不止,括羽却置若罔闻。绕到她背后自顾自搽完了金创药,又取了绷带自己缠上,换了腿上的绷带。
然后,伸手一拉,将腰上的破烂衣衫给扯了下来。
这才真是叫一丝/不/挂。
左钧直大羞,慌忙埋头,屏息凝神大气都不敢出。
果然是个粗鲁无礼的南越蛮子!
“括羽,朝廷来的使臣就在帐中等着,你真的不见?”
“七哥,你该带着郡主回去了。”
“你不见他们,让他们如何向皇上交代?”
“怎么交代是我的事。”
“括羽!你小子怎么就这么死性不改呢?这可是十数万人的性命、江山社稷的安危,你一个人担得起么!”
“义父没教过我后退两个字怎么写。”
鸾郡主不知何时停了骂。林玖默然无语。左钧直慢慢抬起头来,但见括羽衣衫单薄,长发如墨。背影如孤崖削直,竟让她莫名觉得十分熟悉,心中浮现出一个名字来:常胜。
括羽?常胜?
他们年纪相当,又都是孤儿……
不,括羽绝不可能是常胜。
这括羽狠戾决绝,怎会是独自躲在文渊阁中哭泣、总是笑嘻嘻同她撒娇耍赖的常胜?
这括羽冷漠无情,怎会是笑若春日暖阳、和长生可劲儿闹腾的常胜?
这括羽是大将罗晋的养子、皇帝心仪的郡马,身份高贵不凡,怎会是与乡野孩子无异、最爱吃她做的粗面麦饭家常菜的常胜?
……
她怎么有如此荒唐的想法。更何况常胜亲口说过,他不是括羽。常胜绝不会骗她的。
括羽牵了黑骏,翻身上马。鸾郡主突然尖声叫道:“括羽!我到底有什么不好!”
括羽握着马缰的手顿了顿,仍未回头,道:“郡主很好。不过括羽是天地间无根飘蓬,配不上郡主金枝玉叶。今日拔营,我保护不了郡主了。请郡主随七哥和兵部使臣回京,千万保重。”
左钧直只觉这括羽对鸾郡主当真狠心。来回句句话语疏离,最后这句总算是句人话,却是话别。
鸾郡主低低哭了声,林玖忽然道:“括羽,我留下来。”
括羽怔了下,道:“二哥断了一臂,我尚不知如何向小钟姐和叶老将军交代。你是林家唯一的血脉,怎可冒险?这种事情,还是我这种——这种无牵无挂不知姓甚名谁的人做才好。”说罢,狠加一鞭,绝尘而去。
左钧直只觉他最后那句话说得涩然,似有万千惘然无从念起。心中牵起阵阵涟漪,喟然无言。
伴君如虎
左钧直从后山冰湖回到营地,不由得大吃一惊。
短短一转身功夫,万余营帐消失一空,只剩下光秃秃的白草山梁。
括羽在湖边说“拔营”,竟是说拔就拔!十数万大军,宛如一体,肃然沉默,雷厉风行。
可怜的二品朝官兵部侍郎大人带着三五名小兵,靠在几驾马车边上,就着马背奋笔疾书。
见着左钧直过来,苦笑道:“走罢……唉……伤兵都退回了开原城,括羽和几名大将带着剩余的十一万主力军不知道去了哪里。咱只能硬着头皮回去面圣了。”
这一次出使可谓是无功而返。唯一的收获便是将鸾郡主带了回去,还是在括羽的帮助之下。
上报皇上的信件被加急发回了京城。兵部侍郎一路满心忐忑,皇帝的回应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钦点括羽代叶轻履职。另增调京军十万,全权授予括羽统领。
此令一出,满朝哗然。
这是把宝全数押在了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身上。
就算他是罗晋的养子。
就算他生在龙川战火中、长在罗晋帅帐里,从小读的是兵书、玩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