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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左钧直与唐旷等边疆旧将,重整撒里畏兀儿诸部,复设安定、阿端、曲先三卫,并经与赏卜塔儿、班麻思结等交涉之后,加设赤斤、罕东和沙洲三卫。
关西七卫,由此而立。从此番夷效顺,天朝西陲百五十年晏然无事。
左钧直不费一兵一卒,唇枪舌战间平战乱、定西疆的事迹被随行史官忠实记录下来,名垂青史,威震四夷。
这自然是后话。
左钧直果然睡了三天三夜。醒来时,眼冒金星。扭头看见明德托着两腮,坐在床边的小凳上。
“姐姐,你真能睡。”
床头小桌上搁着碗醒酒汤。左钧直捏着鼻子咕咚喝了。那味儿委实难闻,比当年妈妈喂给她的还难喝。
“姐姐,你叫了好多声常胜哦!你认得括羽叔叔啊?”
难喝的醒酒汤果然更有效!左钧直顿时清醒了,碗差点从手里掉下来,强作镇定道:“明明德你听错了,我叫的明明是长生。我家的白毛儿大狗,你见过的……”
明德:“哦……对哦……”
老天爷!我给常胜将军狗改名叫长生,真他妈英明……
小孩儿却都有些刨根问底的执着精神,聪明精怪的明明德太子也不例外。
“那,姐姐,你梦见长生狗狗什么了?”
左钧直真恨不得过去啪啪啪几巴掌把明德拍晕过去,让他闭嘴。所幸胡编故事也算是她左钧直的一大特长,她绞尽脑汁道:“这个嘛……让我想想……哦,我梦见有天兵天将来捉长生,说他是大闹天界的叛逆神仙,当年一场恶战中被剥夺元神,于是跌落凡尘,化作一只小狗,被我捡到了,从此躲在我家。我养了长生这么久,自然舍不得他啦,于是就和他们抢长生。可是天兵天将太厉害,长生就被抢走了。我眼睁睁看着长生被缚妖索捆住,带上天庭受九九八十一道雷刑,便大喊:长生!长生!……就被你听见了。”
她不过把之前写的那个小故事随便瞎改了改,明德却听得入了神,泪花闪闪道:“长生狗狗不会被抢走的!谁敢抢我就帮姐姐打谁!”
这小笨蛋……也不枉我这一路上含辛茹苦又当爹又当妈地照顾你啊……既然能安睡这么久也没人打扰,看来差不多是尘埃落定了。左钧直心中松了松,揉揉明德的小脑瓜,心道:趁还没回京,就多欺负欺负你吧,等你做回太子,我就没机会了。
“明明德……我好饿啊……有没有吃的?”
明德屁颠屁颠地跑出门去,边跑边道:“有!爷爷早上带我抓了条能吃的大肥蛇!我去端蛇汤给你喝!”
左钧直咚地瘫倒,蛇……又是蛇……许多人都说云中君是妖孽,她真心越来越觉得云中君很可能就是一头大蛇妖……浑身上下,说不准什么地方就会冒出一头小蛇来,也不知与他同床共枕的女帝如何能忍……
还不光是蛇。
这些日子相处得久了,左钧直多少也对云中君和女帝有了些了解。他们出行所携带的随从不多,大多都是女帝的,云中君只有两个亲随,一个便是那个名叫和光的赶车人,另一个……是个烟视媚行的妖娆女子,名叫蓝棠。
和光算是个正常人,蓝棠……额,怎么说,她不会说话,不睡觉时,与云中君永远相隔五步之遥。她的饮食起居,都需得到云中君的指令方会进行。
准确地说,她没有自己的意识。
这是左钧直观察了许久才得出的一个结论。
后来她与和光熟了,向他说出自己的疑惑,和光才告诉她:蓝棠是一具僵尸。
这背后的故事,甚是令人扼腕。
蓝棠大云中君八岁,是北极会堂上一任堂主。
云中君四岁时被明殊带回天姥城,十四岁时剪除北极会堂中叛党,立同是被明殊收养的蓝棠为新任堂主。蓝棠自那时起喜欢上了云中君,立誓非他不嫁,终身追随。后来云中君被明殊封入天姥城下的极寒冰窟,蓝棠为帮助女帝夺取他的身体,不惜自服一种名叫“游丝软系”的尸毒,令修为大增,与明殊对抗。而她从此也化作僵尸一具,只听命于云中君,终身不离其左右。
“君上自认此生辜负蓝棠良多,便一直带她在身边,也算是满足了她的夙愿。你既然知道云中君还有一个女儿名叫云沉澜,那么应该知晓她本有一个未婚夫,名叫蓝烟。那蓝烟,就是蓝棠的侄子,蓝棠化尸之后,君上便收养了那个孩子。可惜那孩子竟然薄命。”
听完这个故事,左钧直只能无言。和光说,中了游丝软系的尸毒,将随着指令者的去世灰飞烟灭。至情至性,生死相许,大约说的便是蓝棠了。
世间竟然真有如此邪诡之事,若非亲眼所见,各种细节又能与雪斋所述相互印证,左钧直断然难以信以为真。
自与女帝、云中君上路后,她曾多次试图打听云沉澜的情况,却没有得到任何结果。女帝和云中君都不是情绪外露之人,所以她也看不出什么云沉澜是存是亡的迹象。
问和光,和光也道不知。
刘徽,你真的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吗?
等了好一会儿,左钧直自己穿好了衣服,洗完脸梳完头,还不见明德回来。脑子还有些发胀,慢吞吞晃出门去,
一出去便遥遥望见两匹骏马,骏马上坐着两个胡服少女——乌云齐齐格与乌桑齐齐格。
乌云齐齐格举起哇哇乱叫的明德,娇声笑道:“左大人,要你弟弟就随我们来!”
摔,这是太子!这是太子好不好!
鸿门宴上自己的小命都保住了,可别因为这太子丢了脑袋!
左钧直脑子一炸,纯然忘了应该先叫人,自己牵了匹马扬鞭追去。
一直追到一个四面不见人烟的荒漠上。齐齐格姐妹勒马拦在左钧直面前。两姐妹俱是英姿勃勃,紧身短装勾勒出丰满曲线,露着纤细蛮腰,一见便知是西域热辣如火的女子。
乌云齐齐格将明德压在马上,开口以生涩的汉语道:“左大人,我妹妹喜欢你,想招你做驸马。”
“……”
驸、驸马?
左钧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面庞唰地红了。乌桑齐齐格一见她这幅窘迫模样,银铃般地格格笑了起来,对乌云齐齐格说:“他害羞了!我还没见过男人害羞的,真是可爱极了!”
“……”
左钧直这下是真没话说了。她努力回想那天的大宴,似乎这对姐妹确乎一直在注意着她。也罢,反正自己是个女人,这桩事迟早是个笑话,先把太子要回来再说吧……
“两位公主,这事好商量,可否先把舍弟送还给在下?”
两姐妹又嘻嘻哈哈地笑起来,“说话还文绉绉的呢……”
“中原男人真是好有趣!”
“长得好白呀……真想摸一摸……”
“昨天还那么能说,见到我们就张不开嘴了……”
明德呜呜叫道:“救命啊……”
左钧直无奈至极。对待女人,她从来不知道该如何下手。之前的葳蕤和翛翛,她没有一次说得过她们。刘徽教训她说,女人都是不讲道理的(你?你还行……你根本不像个女人……),所以要收拾她们,也不能用什么讲道理的手段。可她听了听,觉得那都不是她这种面皮薄又胆子小的人做得出来的。
没有办法,也得硬着头皮去夺。
她策马过去,方靠近乌云齐齐格的马,便被乌桑齐齐格拦腰勾过,“叭”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居然被女人轻薄了!
左钧直自然是又羞又怒,奋力挣开道:“公主,请自重!”
“哈哈哈……左大人,什么叫自重呀……姐姐呀,汉人的手感可比咱身边的那些男人好多啦!”
乌云齐齐格笑道:“这左大人一看就知还没有过女人,妹妹你要好好珍重!”
乌桑齐齐格道:“那是自然。姐姐你难道不想找一个汉人吗?”
乌云齐齐格高傲摇头道:“妹妹你就喜欢这种文弱的,我要找一个会武的!”
左钧直道:“两位公主,我可以同你们走,但是请先把舍弟放回去。”
乌云齐齐格和乌桑齐齐格对视了一眼,乌云齐齐格道:“好!”扬手像丢小马仔一样将明德丢了出去。
左钧直心中大叫不妙,你们在西域这样丢小崽子丢惯了,这明德太子细皮嫩肉的不经摔,掉下去可不得断胳膊坏腿的!方要策马去接,却被乌桑齐齐格一把拉住缰绳。正心急火燎间,远方一人疾行而来,尖利的破风声宛如哨鸣鹰啸,明德在将要落地的一刹,被生生止住坠势,凌空倒飞了出去,正落入那人怀中。紧跟着一名蓝衣女子也如蓝云一朵飘然而至,纱裙飘展,媚眼如丝,好似大漠中一朵盛开的妖蓝海棠。
明德一入那人怀抱,立即伸爪紧紧抱住那人的脖子,哇哇大哭起来,估计是被刚才那一下吓得够呛,舌头都捋不直了:“耶耶耶耶耶耶耶……”
乌云齐齐格和乌桑齐齐格自然没听明白明德叫的是什么,却也无心去听,齐齐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人吸引得再也挪不开眼。
人如璧,颜如玉,九天神仙差可拟。
左钧直趁机闪了。
乌云齐齐格和乌桑齐齐格发了好一会儿的呆,才双双道:
“你是这孩子的爹?”
“你为什么不看我们?”
好问题。
左钧直见云中君循着姐妹二人的声音,缓缓转过了头面向她们——看起来就和正常人无异。她低声道:“君上,这两姐妹是帖木儿沙哈鲁国王的孙女儿。”
云中君轻轻抚慰了明德一番,道:“蓝棠,抱着德儿。”
蓝衫美人伸手接过明德,明德抖抖索索的,对她很有几分畏惧。左钧直同情地看了明德一眼。
“姐姐,你说这蓝衣服的女人是他妻子么?”
“我看不像。你看着孩子都不亲近她。”
“那左大人是他儿子吗?”
“笨啊!当然不是!长得都不一样呢,这位公子哪来那么大的儿子!”
……
听着两姐妹窃窃私语,左钧直对明德的同情很快转移到了她们身上。别说儿子了……云中君和明严要是各自都积极些,孙子都有咱这么大了……
乌云齐齐格和乌桑齐齐格商量一番后,乌云齐齐格难得地微带羞涩问道:“这位公子,你可有婚配?”
云中君:“有。”
云中君竟然会答外人的话,难得啊难得!左钧直见云中君破天荒没有走的意思,心中又生起几分疑惑。
乌云齐齐格问道:“有几位夫人?”
云中君:“一位。”
废话……那一位可是女帝啊!有一个女帝,再多半个夫人也不成啊。
可是事情依旧是一发不可收拾地向戏本子上才有的情节狂奔而去——
“中原人三妻四妾乃是常见,帖木儿的姑娘也不讲究这些。帖木儿王只有我们两个孙女儿,早听说中原男子有才有貌、文武双全,所以想来中原挑个能干的驸马。我对公子一见钟情,公子意下何如呢?”
左钧直望向云中君。不看则已,一看大惊——
云中君竟然笑了。
虽然那一笑极浅,只是唇角稍稍向上牵了一牵,可是已经够了。他本是神仙品貌,平日里不笑不言拒人于千里之外,可这浅浅一笑,整个人顿时鲜活生动起来,好似刹那间一足踏入紫陌红尘,风姿皎然,缱绻如画意难言,
若说刘徽是浊世风流,明严是天家雍贵,括羽是明珠湛华,都是人间少见。那么这云中君,根本只应天上有。
更何况他所经所历,俱非凡俗常事。数十载俯仰沉浮,三千大千世界,他大约已经看得倦了,所以不想再看。
这一笑,并非刻意,却可望见昔日绝世风华,直令人神魂与授。
难怪蓝棠会誓死追随,难怪女帝会倾情与付。
云中君道:“中原人的婚事,讲究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你们的祖父帖木儿王呢?”
乌云齐齐格和乌桑齐齐格早已被迷得神魂颠倒,争抢着道:“马上就来!”
有女怀春,吉士诱之。
左钧直已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