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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没好气地道:「不逃难道还在这里等死么?我每天吃这么多难吃的东西,就是要尽快恢复些体力。」
莫醉秋也不确定自己是否能顺利逃离祭神峰,再带上个累赘,成功的机会更是渺茫,当下连连摇头道:「小寒,你还有伤在身,还是等痊愈后再想办法自己一个人脱身吧,跟我走,万一我暴露了行踪。会连累你。」
「我说走就走,你啰嗦什么!」
少年蓦地火大,瞪视莫醉秋,下一刻似乎察觉到自己失态,眨了眨眼睛,黑亮的眸子逐渐蒙上层水光,泫然欲泣。
「醉秋,我留在这里,迟早会被人发现的。你带我走好不好?我一定会小心,绝不会拖累你的。」
被少年泪光盈盈的双眼凝望着,莫醉秋发现自己完全无法忍心拒绝少年的请求,唯有点了点头。
深夜如墨,月轮被乌云层层遮敞,仅有数点微弱暗淡的星光间或闪耀。峰项劲风狂吹,闻之宛若兽类低沉的咆哮。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就在树影山石的掩映下小心行进着。
「前面有条小道也能下山,不过到了山脚,还得想办法偷只小船。」少年在前带路,一路上已绕过了好几拨巡夜人手。
莫醉秋开始有些诧异,后来一想少年是药泉的徒弟,自然对祭神峰的地形和岗哨了如指掌,便放下心,跟着少年走。暗中庆幸有少年相助,否则他独自乱闯,恐怕早就惊动了旁人。
少年所谓的小道,其实是条隐藏在嶙峋岩石间的碎石羊肠小路,又窄又陡,有几段几乎与江而垂直,幸好石峰间滕蔓丛生,碰以借力。
莫醉秋和少年花了将近个半时辰,方顺着小道抵达山脚,两人的衣服,都已被尖石枯枝刮破,手掌也破了皮。
江风吹动着黑漆漆的连城江而,浪头一个接一个,不住冲刷着两人落脚处的岩石。前方一处地势凹陷,隐约透出点灯火,在大风中摇晃不已。
少年小声道:「船只都停在那边石湾里,你去引开看守,设法拖延住他们,其余的,我来。」
莫醉秋刚想叫少年不要鲁莽行事,少年已抓了颗石子扔向灯火处,一边将莫醉秋用力往明处一推——「去!」
「什么人?!」看护船只的两名仆役听到石头落地的动静,从那片凹陷的岩石后转出。
莫醉秋骑虎难下,只得故作镇定,朝那两人走去,道:「我奉尊主之命外出办事,特来取船。」
那两人以前没见过莫醉秋,见他穿着黄衫,一身侍从打扮,倒没怀疑莫醉秋的身分,放下了警觉心,向他走来,道:「那你的令牌呢?」
「令牌?」莫醉秋一怔,随即暗中叫苦。
那两人中稍年长的一个笑道:「看你面生,大概是新来的吧?凡要用船,都得凭令牌来领,上边难道没告诉你这规矩?」
莫醉秋偷眼一瞥,少年籍由夜色遮掩,已经从侧边的连片岩石后轻手轻脚向那两人身后靠近,他装作恍然大悟哦了声:「瞧我这胡涂的!琴松先生的确给了我一枚令牌,说是下山时要用上。两位帮我看看,是不是就是这个?」说着伸手入袖,佯装取物。
那两人信以为真,走上几步,都凑近头来看。
少年猛地自岩石阴影后一跃而出,双手分别拂上了那两人脑后的玉枕穴。
他动作轻柔如羽,一触即离,那两人连哼都没哼一声,齐齐倒地,再无声息。
死了?莫醉秋骇然,俯身探过那两人鼻息已然全无,确已殒命,他又惊又怒:「小寒,他们叉没得罪你,你打晕他们就是了,怎么出手就杀人?小小年纪,也太狠毒了。」
「你敢教训我?」少年怒而瞪圆了黑眸,踮高脚尖,纤细的手指几乎戳到莫醉秋的鼻子上,低吼道:「我们现在是在逃命,你婆婆妈妈的,只会坏事。莫醉秋,要不是你救过我,我连你一块杀,我、我——」
他忽然面露痛楚之色,张嘴呕血不止,人也软软倒了下去。
「小寒,你怎么了?」
莫醉秋顾不上责备,忙抱住少年。黯淡星光下只见少年面如土色,煞白的唇瓣问兀自不断溢出血丝。
少年有气无力地微微转动着眼珠,牵了牵嘴角。「我刚才妄动真力,那一掌的旧伤又发作了。你,咳咳,你还来惹我生气。」
莫醉秋这几天来看少年活蹦乱跳的,还以为少年的伤势恢复得不错,此刻才意识到少年的伤情只怕远比他想象中还严重得多,再也无法板下脸来教训怀里奄奄一息的少年。
他尽力放柔了语气,又是道歉又是哄:「都是我不好,小寒,你别气了!等天亮靠了岸,我马上带你去找最好的大夫。」
少年也实在无力再跟莫醉秋争执,撇撇嘴,吃力地道:「少废话,快上船。」
大小不一的几艘船只,静静停泊在避风石湾内。
莫醉秋解开一条船的缆绳,正费劲地将船只推向江中,高处一盏灯笼的光急遽下落逼近,他和少年齐抬头,看清了来人。
是琴松,平时那张不苟言笑的脸被手里的灯笼照得阴暗不定,眉头紧皱,沉声道:「莫醉秋,我就猜到你会连夜逃走。你还是打消这念头吧,趁着尊主他们还没被惊动,你快给我回屋里去。否则,我也保不了你。」
莫醉秋摇了摇头,苦笑:「琴松先生,多谢你的好意,请恕莫某再难从命。莫某自小父母双亡,是由家师一手抚养成人。如今师父将要大难临头,我就算死,也要回去。」
「你去,还不是白白送死。」
「能死在家师身边,莫某心甘情愿。」莫醉秋淡淡一笑,轻松之极,彷佛谈论的根本不是什么生死大事。可他眼里不容置疑的热切执着,叫人丝毫不会怀疑他这番话的真实性。
「你!」
琴松不禁被莫醉秋的牛脾气惹恼了,抛下灯笼,呼地腾身跃前,揪住莫醉秋的衣领,另一只于掌径直朝莫醉秋颈中劈去。说再多,也劝不动这倔强的莫醉秋,还不如直接一掌打昏了事。
半空中,遽然多出一只苍白纤瘦的小手,迎上了琴松的手掌,指尖在琴松脉门上轻轻滑过,柔若棉丝。但琴松一条胳膊却如遭雷击,连同半身发麻,整个人都震了震,再也抓不住莫醉秋的衣襟,腾腾倒退两步,才拿桩站稳。
他震惊地盯若跃至莫醉秋身畔的少年。其实一开始他就已经见到边上还有个孩子,只当是山上的仆僮,被莫醉秋逼着带路下山的,并没太在意,此时终于认真打量起这满脸病容的瘦小男弦。
「你是谁?」琴松一字一句问。
少年挥出那一击后,身躯便逐渐开始发抖,小手紧捏住莫醉秋的手臂,彷佛他若不如此,即能倒地。他嘴唇动了动,想说话,张口却止不住血丝殷殷。
琴松心念电转,再度欺身而上,双掌交错,幻出漫天掌影,全力攻向少年——莫醉秋手筋被挑,形同废人,不足为虑,真正的大敌,反而是这不明来历的少年。
莫醉秋大惊失色,心知少年伤重,若是再挨上一击,恐怕小命不保,危急间无暇细恕,一把将少年推到身后,挺身挡了上去。
琴松没想到他会突然抢出来,要撤掌已来不及,破掌一上一下,击中了莫醉秋的胸腹。
这两掌便似两把太铁锤,砸得莫醉秋胸腹奇痛,眼前更是骤然发黑,几欲晕厥,喉咙口一股腥甜上涌,就要喷出血来。昏沉之间,依稀感觉到少年两只小手贴住了他的后背。
两股柔和而又醇厚无比的巨力犹如喷涌的洪流,自气海、中枢两处穴位源源不断地涌入他体内,莫醉秋胸腹问的痛楚立时大减,更觉体内蛰伏的真气都在外力所过时翻涌不已。
他内力仍在,只是苦于被挑断了手筋,使不出力气,而这外来的热力却似水银泄地,飞快流转于他的奇经八脉,催动着他周身内息,最终都汇聚到了双臂之上。
双手完全不受他心意控制,闪电般拍出,「砰」地打中琴松胸膛。
「啊!」两人齐声低喊,被各自的掌力震得向后飘退丈许。
莫醉被只听背后少年一声闷哼,显是抵挡不住真气反噬之力,竟被弹了开去。「哗啦」一响,水花四溅,坠落了连城江中。
「小寒?小寒!」
他回头惊叫,却见江面上一片黄衫已在浪花翻卷中下沉,他深吸一口气,纵身跃入冰冷的江水之中。
莫醉秋自幼长于江南,水胜极佳,奋力几下游动便接近少年落水处,将少年的脸托出了水面。
少年眼帘紧闭,已然不省人事。
得尽快施救才行!可又不能往回游,莫醉秋正进退两难,周围水浪一阵涌动,一艘船只被推到了他的身边,紧跟着几把浆橹也被抛到船上。
莫醉秋喜出望外,忙一手攀住船舷,带着少年翻上了甲板,回望岸边,琴松已吹灭了灯笼,头也不回地走远。
他清楚琴松是有心放他一条生路,必定不会回去大肆声张找人来抓他,但仍不敢多作逗留,迅速扯起船帆。
帆布吃饱了风,鼓胀而起,在凛冽夜风中顺江直下。
眼看船只与祭神蜂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莫醉秋终于略松一口气回到少年身旁,将人翻转置于自己膝头,对着少年的背心拍打几下。
少年呕出了一大滩夹带着血丝的江水,却仍然昏迷不醒,气若游丝。
莫醉秋大急,把少年平放到甲板上,用力按压着少年的胸口助他呼吸,又捏住少年的鼻子,以口为他渡气。
接连送了好几回气,少年喉咙里「咕隆」一响,总算顺过气来。
莫醉秋还未来得及高兴,少年紧阖的双眼陡地张开,骤见莫醉秋正伏在他身上,两人的觜唇还碰在一起,少年勃然大怒,想也不想,扬手就是一记耳光。
他这一掌几乎用尽了残力,好在伤重。使出的力道微乎其微,饶是如此,莫醉秋还是被打得飞了出去,跌落在甲板另一侧。
「唔……」莫醉秋全身骨头部被摔得生疼,鼻腔嘴巴里更是热呼呼的,鲜血长流。
「混帐!竟敢对我无礼!」
少年仍不解恨,挣扎着支起上半身,满心想过去再补上一掌,直接送莫醉秋归西,奈何再也无力动弹,嘴上却依旧凶悍不饶人。「信不信我把你大卸八块,丢江里喂王八?」
莫醉秋好心反遭狗咬,他涵养再好,也忍不住生气,擦着嘴角鲜血忿忿讥讽道:「你之前落水晕死过去,我是为了救你才给你渡气,你紧张什么!你也不看看自己身无三两肉,踮起脚才刚到我胸口,我就算喜欢男人,也绝不会看上你这个毛还没长齐的小鬼。」
少年听明白原委,知道自己错怪了对方,倒有些尴尬,可听到莫醉秋后半段话,恰似火上浇油,气得他浑身发抖,戟指怒吼。
「你才是不知死活的小鬼,敢笑我!刚才要不是你半路冲出来碍手碍脚,我早就解决琴松了!你这个笨蛋,偏要挡在我身前充英雄,我还不是为了帮你才被自己的内力反震掉进江里的?我——哇——」
气急攻心,鲜血夺口而出,他大声急喘,再也骂不下去。
莫醉秋见状,气不禁消了大半,暗忖对方脾气虽然坏了点,毕竟是个身负重伤的小孩子,先前还在琴松掌下救过他,他何必太较真。
好歹自己是个成年人,就多让着这小鬼一些算了。
见少年喘息得愈加厉害,瘦小的身体裹着湿衣服,在明寒夜风里轻微颤栗着,十分可怜。他自己也觉得甲板上寒意难挡,叹口气,朝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