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条胳膊也离开了身体!
中年男人艰难地转头望向肩头,确认自己双臂全断,不由感到万念俱灰,然后才感知到一股难以忍受的痛苦从肩头瞬间冲进大脑,不由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
宁缺收刀回鞘,在营帐内找出几块旧布,一块塞进他的嘴里,剩下的裹在他肩头的伤口处。他包扎伤口的手艺很好,加上倾倒了半瓶伤药,竟很快便止了血。
他一面低着头认真给中年男人疗伤,一面说道:“先前说过关于我有两件事情你们不知道,除了说过的那件之外,还有一件事情就是我这个人的性格有缺陷。”
“我虽然开始修行,但我依然不是一个世外之人,所以对很多事情,我提不起也放不下,比如你要杀我这件事情,我肯定是要报复的,再比如你为什么要杀我。”
宁缺完成了包扎,坐到中年男子的身旁,从他嘴里取出那块旧布,说道:“以后你肯定是提不起什么东西了,那么你就要学会放下,比如那些愚蠢的忠诚之类的东西。”
若说要刑讯逼供,哪里有一刀便砍掉对方手臂的道理,但偏偏他就这样做了,直接把对方逼入绝望的境地,却又在这时开始问话……看似冷血无道理的行为,实际上却极有道理,非这等冷酷无头绪的精神冲击,又怎能击破一名修行强者的心防?
中年男人痛苦地闭着眼睛,枯干的嘴唇紧抿,似乎非常恐惧一旦嘴唇张开,便会不由自主说出对方想要知道的话。
宁缺看着他平静说道:“冒充绝望没有用,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你这时候毕竟还活着,所以有些事情你就要做一个交待。”
“比如,你是谁?”
第四十四章 那些不值钱的事
中军帐内,舒成将军正在和东北边军的各级军官们议事,忽然察觉到营地深处传来的天地元气波动,又听到随后的那声惨嚎,不由表情微变。
一名偏将更是神情骤然一紧,站起身来便准备向帐外冲去。
舒成将军冷冷盯着他,寒声问道:“徐寅,你想做什么?”
那名叫做徐寅的边军偏将转过身来,看着面色如铁的舒将军,终于明白为何今日会有这么一场会议。他强行压抑住心头的震惊,沉声解释道:“营内有动静,说不定是有敌谍潜入,本将身为山字营偏将,应该去巡查一番。”
“不用了。”舒成将军级别远在徐寅之上,他面无表情看着对方说道:“朝廷正在执行任务,不用你去巡查。”
徐寅胸口如遭重击,既担心那边的情况,又担心如果真是朝廷在查看马贼一事,说不定会牵扯更广,一咬牙沉声说道:“为何末将不知朝廷在查何事?而且如今深在荒原,难道朝廷还会专门派人来查。”
舒成将军重重一拍桌子,厉声喝道:“放肆,朝廷办事难道还需要向你这个小小偏将交待!你给我闭嘴,然后坐下!”
……
……
脸色苍白的中年人便是在荒原上缀杀粮队的马贼首领,他双眼无神看着宁缺的脸,虚弱不堪说道:“你既然能找到我,何必还要问我是谁?”
“能找到你是因为猜到了你的身份,但猜测终究做不得数。”
宁缺收了大黑伞,继续说道:“你究竟是什么人,其实并不重要,而且也很容易发现,只需要画张像让军部查一查便清楚了。”
中年人痛苦地皱着眉头,说道:“那你可以去查。”
“现在身在荒原,我不可能回长安,而且就算查到你是谁,对我想知道的事情也没有什么帮助,就好比如果我触犯唐律杀人,也没有人敢说夫子半句坏话。”
中年人缓缓闭上眼睛,说道:“我叫林零,帝国东北边军内锋营主将。”
宁缺看着他苍白的脸颊,在心中默默复述了一遍这个名字,然后说道:“很好,那么接下来就该说,究竟是谁指使你来杀我?”
中年人紧紧抿着毫无血色的枯干双唇,看意思不会再说任何一个字。
既然是东北边军内锋营主将,那么顶头上司便是夏侯大将军,其实宁缺不需要问,中年人也不需要说,彼此都心知肚明究竟是谁想要杀宁缺,然而推论永远无法变成证据,就像宁缺先前说的那样,大念师林零自承身份也是因为知道这不算什么。
宁缺看着紧闭双唇的中年男人,用余光瞥了一眼帐外一处,那里隐隐约约有一道人影,沉默片刻后,他神情认真说道:“我以夫子的人格发誓,只要你肯说出来指使者是谁,我可以让你活着回去,并且让书院保证你的安全。”
大念师林零睁开双眼,看着他,却依然一言不发。
“我已经用夫子人格发誓,难道你还不信?”宁缺摊手说道。
林零艰难说道:“真的没有人指使我,这是我自己的决定。”
“就算是你自己的决定,那也必然有某些人的默允。要知道虽然你是位洞玄境的强者,但在荒原上,依然没有资格指挥超过六百骑的马贼。”
宁缺看着他的眼睛说道:“我要知道那个人的名字。”
林零喘息着说道:“从我嘴里听到那个名字真的这么重要吗?”
“对于朝廷查案……或许不重要。”宁缺稍一停顿后说道:“但对我很重要。”
林零忽然笑了起来,惨白的笑容显得有些诡异:“如果对你很重要,那我又怎么会说呢?”
宁缺皱了皱眉,发现自己低估了夏侯在对方心中的威信,低估了对方的忠诚。他轻轻抚摩膝头,沉默很长时间后忽然开口问道:“你有父母子女没有?”
林零似乎猜到他想说什么,艰难微笑着说道:“没有。”
在宁缺看来,这个笑容很可恶很得意。
略一沉默,他神情温和继续问道:“那你身为修行者,总有师门宗派吧?”
林零回答道:“有,但我从军以后便极少与师门来往,也没什么感情。”
“你在撒谎。”
宁缺看着他平静说道:“如果你和师门没有感情,大可以把这个空门放给我,你却偏偏要急着把师门撕扯开来,说明大有回护之意。”
林零微微一怔,痛苦地皱了皱眉,说道:“信不信由你,反正我什么都不会说。”
宁缺笑了笑,说道:“好吧,不管你是不是撒谎,但你要知道勾结马贼袭击粮队,尤其是谋杀我这个书院二层楼弟子,是什么样的罪过。”
林零神情坚毅平静说道:“不过一死罢了,千古谁无死?”
“当然不是死这么简单,虽然我认为死亡确实是最大的威胁,但我知道像你们这种忠贞之士,一直都以为世界上有比生死更重要的事情。”
宁缺看着他的眼睛,说道:“我是夫子的弟子,我是陛下的信臣,就凭这件事情,我可以问罪你的师父长辈,散了你的宗派,甚至把你的所有亲戚和同门尽数杀了,也许你真的不在乎他们的死活,可万一那些亲戚里有你的青梅竹马,万一那些同门里有当初夜时给你掖被角的师姐,就这样死了……岂不可惜?”
林零听不懂青梅竹马,但他听懂了宁缺毫不加掩饰的杀意,于是因为失血过多而寒冷的身体愈发寒冷,竟仿佛比帐外的风雪还要更加凄凉。
“我不习惯这么威胁人,因为以前我很少有威胁人的资本。”
宁缺很认真地说道:“而且我也不想威胁人,我只是想知道一个答案,这个你我都知道,只是我想从你嘴里听到的答案。”
林零枯槁消瘦的脸颊上流露出挣扎的神情,灰暗的眼眸里渐渐溢出放弃和歉疚的情绪,宁缺瞧得仔细,平静加了一句:“我以夫子的人格发誓。”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干涩的音节,终于从这位垂死大念师的枯唇间缓缓道出。
宁缺低下头,安静地认真倾听,时不时问上两句什么。
待听完了所有想知道的事情,他站起身来,看着奄奄一息、但眼神在愧疚之余流露出些许平静轻松情绪的中年男子,点头致意。
然后他抽出鞘中的朴刀向下斩去,寒冷的刀锋斩断对方的咽喉。
大念师眼眸里那些愧疚放松后怕之类的复杂情绪,全部化作灰暗的震惊和绝望,眼睛瞪得极大,纵是没了呼吸也无法闭上。
走出帐外,宁缺看着那名等候自己的唐兵,说道:“他没能挺下来,真的很遗憾。”
这名天枢处埋在边军里的眼线唐兵,从头到尾旁观了今天发生的事情,听着这句话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看着宁缺刀锋上的那抹残血,只好沉默不语。
第四十五章 小停顿
没有了呼吸也闭不上眼睛,这就是所谓死不瞑目,宁缺在帐内没有替林零把眼皮阖上,心里也没有什么沉甸甸的感觉,甚至出帐之后便迅速遗忘了此事。
他这辈子杀过太多人,见过太多死人,也见过很多死不瞑目的人,所以根本不在乎。死者怨念不甘想报复?若你能化身成鬼那便来吧。
对于试图杀死自己的人,宁缺从来没有宽恕之心,只要能够达成自己的目标,任何誓言承诺都是最不值钱的事情。
先前没有用自己的人格起誓而是用夫子的人格,自然是因为他的人格没有夫子的人格值钱,至于夫子的人格会因为他的举动而破产……
反正夫子他老人家不知道,不知者不罪我也。
如果让别人知道这件事情的真相,大概会觉得宁缺如此做法有些缺德,比如这时候身边那位天枢处密谍,脸上便带着紧张不安的神情,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是因为他们不知道宁缺从小在渭城得的那个外号——缺德的。
宁缺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只不过随着他带着桑桑离开边塞回到长安城,所遇所见之事或壮阔或铁血或奇妙,再没机会让他展露自己缺德的那一面罢了。
……
……
袭击粮队试图暗杀他的马贼,最后残余的几个头目及首领全部死光了,唐营中军帐处的事情进行得也非常顺利,没有出现任何意外。
这支骑兵隶属于东北边军,但舒成将军领圣命而来,涉嫌包庇马贼的徐寅偏将,身为骑兵统领,竟是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老老实实束手就擒。
舒成将军挑明调查马贼一案的宁缺的身份,自然是压制营中将士的重要原因之一,但更重要的原因还是在于唐军的纪律,大唐东北边军虽然受夏侯大将军统领多年,但依然是帝国的部队,而不是夏侯的私军。
如今大唐帝国国势强大,四海归心,效忠皇帝陛下的意念深入每个骄傲军人的骨髓里,长安城里的人们从来不担心四大边军会出现任何异状,也正是根源于此。
在中军帐中,宁缺向舒成将军讲述了一下先前的情况,然后把林零供出来的那些秘辛,挑选了一些由将军亲卫纪录成册,稍后便要送回长安城。
至于那名天枢处密谍,早已回到了他的营帐之中,另外还有一份密奏,会通过相关渠道,经由天枢处递到国师手中,再直接递入皇宫。
所以宁缺并不担心马贼一案就此湮灭无踪,他这时候更忧虑的是另一件事情——夏侯他为什么要杀自己?就算是林零猜疑自己与御史一案有牵连自作主张,这个理由总觉得不够有力,自己身为夫子亲传弟子,皇帝陛下信臣,要杀自己必然要冒极大的风险,如果没有足够的动力或诱因,林零凭什么替自己的主子惹祸?
舒成将军看他若有所思,以为他在想别的事情,缓声说道:“林零虽然是东北边军大念师,但这件事情并不见得能推演到大将军身上,毕竟只有一份口供,而且没有当场记录,十三先生,我只负责把这件事情报回长安。”
宁缺笑了笑表示明白,就算他现在身份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