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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这些冬日里,雁鸣湖畔的宅院,被鱼龙帮征募的工匠渐渐修复,自然花了一大笔银钱,为了把这笔帐目填平,宁缺不得不提前动用了朝小树在西城赌坊留给自己的分红,并且预支到了后年。
宁缺和桑桑哪里都没有去,一直停留在宅院里,也许是对如今恬静且无目标的生活有些不适应,也许是冬湖一战留下的伤势并没有真正痊愈,总之两个人的精神都不是很好,显得有些恹恹的。
这种恹恹并不是文人在雪湖旁伤春悲秋叹冬的情绪,只是极度放松后的极度疲惫。当然宁缺依然保持了极高的警惕,虽说冬湖之战是场公平的决斗,但夏侯毕竟是帝国大将军,在军队里在朝堂上有无数同僚友朋,如今死在自己的手中,谁知道长安城里会不会有什么暗浪正在翻涌。
他在宫门前承认自己不是宣威将军林光远的儿子,陛下的特赦旨意自然也不算数,朝廷还会继续调查那些谋杀案吗?近十位大唐官员或大将惨死在他手中,奉行唐律第一的帝国会一直保持着沉默?
接下来事态的发展,完全出乎宁缺的意料。
夏侯的葬礼隆重却又沉默地举行完毕,镇军大将军封府,将军府里的所有人,包括两位夏侯公子踏上了归乡的旅程。
没有任何人提起那些命案,包括过往最强硬的军方,如今也变得异常平静,除了曾静大学士夫妇来过两次,朝廷竟是没有任何人踏入雁鸣湖畔的宅院,就仿佛前些天皇宫前没有那场对峙,冬湖上没有那场惨烈的战斗,仿佛长安城里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
……
在一个飘着微雪的清晨,叶红鱼也离开了雁鸣湖。宁缺和桑桑撑着大黑伞送她来到院门处,他看着修葺一新的院门,回想起那个雨天里的画面,感慨说道:“真没有想过,居然会和你一起同居半年时间。”
叶红鱼说道:“这等浅陋的双关无聊话,以后少说为妙。”
“我以后争取能说出些高雅的无聊话。”
宁缺说道:“你得罪了裁决大神官才被迫逃离神殿,离开长安城之后,世间又哪里能够觅到一块净土?按照你当日的说法,叶苏根本不会理会神殿的事务,也不会理会你的生死,你难道不担心会被神殿杀死?”
叶红鱼说道:“生死是最私人的事情,也是人自身完全无法掌控的事情,不能寄希望于他人,哪怕是兄长,但我想自我掌控一下。”
“你是道门中人,我不与你做这种玄妙之辩。”
宁缺笑着回答道,然后伸手掸掉落在肩头上的一片薄雪,随着这个动作,他脸上那处极浅的小酒窝顿时清晰起来。
叶红鱼看着他脸上的浅窝,看着他的笑容,默然想着,怎样的人生才会让一个无耻冷血的家伙拥有如此美好的笑容?
“有件事情我一直想不明白。”她忽然说道。
宁缺微微一怔,问道:“什么事?”
叶红鱼说道:“在修道天赋上,我明明远胜于你,然而对那道纸剑的领悟却远不如你,我从西陵看到长安城,耗损了极大心神,才终于悟出十之八九,然而你当时只看了一夜,便能把剑意剑势拟得像模似样。”
宁缺想了想后说道:“我也不是很明白。你想出什么答案没有?”
叶红鱼说道:“那天在雪湖之上,你把大河剑意凝在刀上,刺进夏侯的身体,我当时看着那个画面,看着那道滔滔浊浪般的剑势,联系着你悲惨的一生,隐约间想到了一种可能。”
宁缺说道:“什么可能?”
叶红鱼说道:“纸剑的真义,不在薄至无间而无隙不入无人不杀,也不在于汪洋之水天下来的磅礴气势,而在于最简单的水流的道理……世间所有的水,都必然下流无法自溯,这便是决然无回,也就是说自己觉得怎么做是正确的,便会怎么去做,在这方面,毫无疑问你是个强者。”
宁缺笑着说道:“原来是这种道理。我本来还以为你要说我这个人比较下流,所以能够悟通这种讲究下流的剑法。”
第二百九十六章 扫墓
宁缺看着叶红鱼,说道:“你明白了这个道理,所以要离开长安。”
叶红鱼说道:“是的。”
宁缺说道:“那你还没有谢我。”
叶红鱼说道:“这是我的剑,应该你谢我。”
宁缺说道:“互不相谢。”
叶红鱼说道:“互不相欠。”
说完这句话,她转身离开,薄雪渐飞,青衣渐飘。
看着渐渐消失在风雪里的道门少女背影,宁缺沉默不语。
他与道痴在荒原上是生死相见的敌人,在魔宗山门里是并肩作战的战友,如今又在雁鸣湖畔宅院里相处半年,谈不上有多少情谊,但却熟悉习惯了彼此的存在,想着此一去她若能活下来,再相见时大概便会拔剑相见,或者自己或者她死去,一念及此不免有些唏嘘感慨。
他最后对桑桑说道:“我很佩服这个女人。”
……
……
因为宁缺与夏侯的冬湖一战,长安城来了很多强者,虽然知守观观主与悬空寺讲经首座这等不可知之地的大能没有出现,西陵神殿的掌教和大神官以及佛宗某些大德未曾到来,但场面已经足够震撼。
道佛两宗的天下行走,清河郡的供奉,都曾经出现在雁鸣湖畔,南晋剑阁虽然只派出了一个不起眼的使者,但谁都知道那代表着柳白的眼睛,最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魔宗宗主二十三年蝉重现世间。
如此多的强者聚于长安城,最关心的当然是夏侯这名道门客卿长老的结局以及宁缺是冥王之子的那个传说,然而如果仔细琢磨,却能品咂出更多的意味,这似乎是世间修行界对书院一次谨慎的试探。
面对这种试探,书院没有做太多事情,只是二先生在雪桥上坐了一夜,大先生陪着叶苏聊了一夜,又与七念聊了很长一段时间。
这件事情的结局是,宁缺以让整个修行界震惊的方式,战胜了夏侯,二十三年蝉再次神秘地消失,悬空寺行走七念在听书院大师兄说了很长一段话后,在万雁塔里默思十日,离开了长安城。
这些事情再次证明了一个近乎真理的道理,书院不可撼动。
夏侯将军府上的人们离开了长安城,叶红鱼离开了长安城,又过了数日,便是叶苏也准备离开,于是书院大师兄前来相送。
叶苏看着修葺一新的小道观,想着那些黑瓦粗梁上可能落着自己的汗水,觉得有些愉悦,片刻后笑容渐敛,说道:“我还是不明白。”
大师兄知道他不解何事,微笑说道:“唐的拳头,柳白的剑,颜瑟的符纸,后山的刀箭,再加上桑桑这个光明神座的继承者,夏侯焉有不败之理……而且,他毕竟是我书院中人,岂能不胜?”
叶苏沉默了很长时间,忽然大声笑了起来,说道:“书院中人,岂能不胜……好没道理的说法,好不讲理的气魄。”
笑声回荡在飘雪的街道上,这位骄傲的知守观传人在长安城内入世修行,在街坊破檐木梯与小道观废墟之前遇机缘,本已极为高妙的境界再获提升,最后听着这句关于书院的话却始明白一切缘自何处,自飘然而去。
……
……
确认长安城真的回复平静,再没有人尝试对书院进行试探,宁缺自然不会继续停留在湖畔的宅院里,他带着桑桑去了红袖招。
简大家叹息说道:“你越来越像他了。”
宁缺摇头说道:“我和小师叔没有相似的地方。”
简大家说道:“你没有见过你小师叔。”
“但我知道不像,因为小师叔是潇洒之人,而我永远无法潇洒地活着。”宁缺笑了起来,说道:“当然,以后我可以学习一下。”
然后二人离开红袖招,坐着黑色的马车出了朱雀门,沿着覆着残雪的笔直官道,来到城南那座大山前,直接驶入书院。
宁缺并不知道自己与夏侯决战之时,长安城里发生的那些事情的真相与细节,看似书院的师兄们没有出手相助,但他非常清楚,在那等艰险困难的局面下,师兄们肯定默默做了很多事情。
草庐里,他带着桑桑向大师兄和二师兄深深鞠躬致谢,然后再谢四师兄六师兄以及七师姐,谢的是符箭铁刀与湖畔的阵。
师兄师姐们平静而矜持又或者得意地受了宁缺的大礼,平日里最冷漠的二师兄,此时的神情竟是无比温和,想来宁缺这个小师弟能够战胜杀死夏侯,让他这个做师兄的也是深感与有荣焉。
三师姐余帘不在后山,如往常一样,在旧书楼东窗畔写着簪花小楷,神情宁静而专注,忽然间她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窗外飘拂的雪花,微微一笑,抬手至唇边轻轻呵了口热气,觉得暖和了很多。
唐小棠是她的徒儿,今日没有什么功课,便在旧书楼上磨墨,此时小姑娘的手早就已经磨酸,但小脸上却依然满是甜美的笑容。
三师姐有些不解,问道:“什么事情如此开心?”
“哥哥一直想要杀死夏侯这个叛徒,听说在荒原上为了杀他还受了重伤,知道这个消息,他肯定很高兴。”
唐小棠抬起手臂,擦掉幸福的泪水,看着老师用力点了点头,微笑说道:“如果宗主还活着,他也一定很开心。”
……
……
某天长安城的雪骤然变大,纷纷扬扬洒向城廓,暴烈得一塌糊涂,宁缺恰好定着那天去扫墓,只好顶着风雪出了城。
他和桑桑先去书院近处那片深草里的坟墓前,和师傅颜瑟说了些很没趣味的话,在坟前倒了一瓮新酒,又从怀里取出一条脂香犹存的亵衣,遮着风雪点燃烧了。
桑桑不安说道:“水珠儿姑娘会生气吧?”
宁缺说道:“你不告诉她她怎么会知道?”
做完这些事情后,他和桑桑坐着马车来到另一处墓地,循着侍卫处帮着查的地址,在如林般的墓碑里拐了很多弯,终于找到了小黑子的墓地。
宁缺轻轻拂去墓碑上的积雪,看着那个名字,带着愧疚之意说道:“当年小时候我们说好了,如果有人先死,谁杀死夏侯后就要把他的脑袋提到先死那人墓前祭拜,很抱歉我没有做到。”
“夏侯的尸体被军方的人从湖里捞起来后就封进了棺材里,我也不好意思破棺砍头,不过听说他样子很惨,看着就像锅里炖烂了的肉。”
说完这句有些恶心的话,宁缺愉快地笑了起来,然后从桑桑手中接过两截黝黑沉重的断枪,深深拍进墓前冻土中,就如同是两炷长香。
第二百九十七章 新生、落石以及崖畔的春游
这几年里为了不引人注意,宁缺始终没有来祭过小黑子,如今大仇得报,朝廷就算知道他与小黑子的关系,也不用再担心。
血海深仇得报,应该先祭父母才是,然而当年血案之后,宁缺亲生父母林海和李三娘的遗体,经过道门简略祭奉之后,便烧成骨灰洒进了渭水,哪有墓地。
那么小黑子的墓地,便算作当年那些人的墓地吧。
风雪越来越大,桑桑撑开大黑伞,吃力地用两只手紧紧握着,遮在宁缺的身后。宁缺蹲下,从怀中取出一张油纸烧掉。油纸上写着很多个名字,那些名字后面的人都已经死了,就如同这张油纸一般,化为青烟,瞬间被风雪吹散。
桑桑低声说道:“亲王殿下那里怎么办?”
宁缺看着雪地上滚动的焦黑纸灰,说道:“当年他只是动嘴,现在当不成亲王也算是付出了些代价,再看他两年吧。”
桑桑说道:“少爷你不是经常说要诛首恶?”
宁缺说道:“首恶是你老师,可他已经死了,先前在师傅墓旁看着他的墓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