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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红鱼伸手把头上那顶镶满宝石的神冕摘了下来,递到他手里,然后揉了揉有些发酸的颈子,说道:“我可不可以把你这句话理解为调情?”
宁缺接过神冕,发现果然很沉重,想着自己这时候抱着的居然是裁决神座的神冕,即便是他也觉得有些紧张,说道:“我哪里敢调戏你。”
叶红鱼向道殿里走去,一面走着一面将梳得极为精致的发髻解开,任由黑色的长发像瀑布般披散在肩头,显得极为放松。
宁缺抱着神冕跟了上去。
叶红鱼从神袍袖中取出一块手绢,把黑发随便地系了起来,听着身后的脚步声,说道:“你本来就是世间胆子最大的那个人,未来的光明神座天天被你抱在怀里把玩调教,又哪里会害怕调戏我?”
宁缺闻言好生感慨,说道:“说起来,我童年时最放肆最大胆的想象里面,大概也没有娶一个西陵大神官当妻子的内容,自然也没有想过,有一天我居然能抱着神冕,和另一位西陵大神官讲这么暧昧的话题内容。”
叶红鱼转身看着他,面无表情说道:“但我必须警告你,不要在道门信徒面前表现得与桑桑太过亲密,就如先前,你说我笑着更好看,如果是在道殿大门关闭前说出来的,外面那些信徒和下属,绝对认为你是在亵渎昊天,那么就算你是夫子的亲传弟子,他们也会把你给剁成肉酱。”
宁缺说道:“调戏你只是习惯问题,至于桑桑,那是我的妻子,就算是掌教大人也没有道理来管,而且就凭你的下属,也想把我怎么嘀?”
叶红鱼静静看着他,说道:“你真这么想的?”
宁缺想着先前看到的那数百名护教骑士,尤其是那数十名明显拥有洞玄境修为的裁决司神官,不由沉默,尤其是神辇旁那个魁梧的男人,即便他现在已经入了知命境,依然感觉到对方的强大,甚至察觉到了某种危险。
第四十九章 光明的药(下)
能够让现在的宁缺都觉得危险的男人,必然不是普通的强大,至少那人已经逾过了知命境的门槛——如此强大的大修行者,居然只是叶红鱼的随扈,再联想到沉默行走在裁决神辇四周的数十名洞玄境强者,震惊于昊天道门隐藏着如此强大实力之余,宁缺对于叶红鱼如今的权势也终于有了真切的感知。
白色的道殿建筑里是回转的长廊与阶梯,红色的暮光从石窗里射入,在石阶上来回折射,散发着暖暖的气息。
叶红鱼双手提起似血一般的墨红色神袍,露出洁白似玉的脚踝,她毫不在意这个姿态有些不雅,顺着石阶向上面行去,动作轻盈,被随意系着的黑发在身后轻轻摇摆,就像是大唐南部那些提着长裙在桶里踩葡萄的乡村姑娘。
宁缺跟在她身后,看着这幕画面,没有迷醉于这抹白里所透出的诱惑,却也不得不承认真的很好看。
无论是从前的道痴,还是现在的裁决神座,叶红鱼绝对不会在下属和信徒们面前露出自己的小女儿情态,也不会刻意散播诱惑的气息,她只会在自己真正信任的人或者是在她看来有资格作为自己对手的人面前,展露出自己最真实的一面。
最美丽的道门少女,如今身上隐隐约约镀上了一层神性的光辉,愈发显得不可直视,然而当她脱掉那层神性光辉,露出真实的自己时,也就愈发显得诱惑。
宁缺知道她不是在刻意诱惑自己,但他更清楚,这种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诱惑,就像神袍随风微拂,露出里面若隐若现的身躯,就是最甜美诱人的蜜糖。
这种蜜糖,他可不想去品尝。他把目光从叶红鱼的背影上挪开,望向道殿下那些裁决司的神官们,问道:“神辇旁边那个魁梧汉子是谁?”
“罗克敌。”
叶红鱼站在石梯上转身,墨红色的神袍下摆随着这个动作,微微变形成椭圆的红花,随风散开,然后合拢,掩住她赤裸的腿。
听到这个名字,宁缺不由震惊无语,他在书院时便听说过,西陵神殿有名叫罗克敌的神卫统领,实力非常强大,而且是掌教大人最信任的亲信。
叶红鱼看他脸色便知道他在想些什么,神情漠然说道:“他是掌教的一条狗,掌教不让我杀狗,便把这条狗借我用几天。”
“你的胆子真的很大。”宁缺走上石梯,看着她说道:“我听说你曾经重伤他,却没有想到你敢把他带在自己身边。终究是位知命境的大修行者,你真把他逼狠了,当心他反咬你一口。”
“无论是知命境还是普通人,只要当他开始做狗,那么这一辈子就只能做狗,做掌教的狗或者做我的狗没有什么区别,而狗又哪里敢反抗自己的主人?”
叶红鱼看着宁缺说道:“至于说到胆量,在整个道门都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让桑桑出现在齐国道殿里,你的胆子也不小。”
宁缺微微皱眉,说道:“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叶红鱼转身走进那条幽静的石廊,说道:“前代光明神座是百年来,西陵神殿最了不起的人物,就算是与莲生神座相比较,光明神座也不稍逊,只不过他向来低调沉默,不怎么肯展露风骚。”
宁缺默然想着,十几年前,那位光明神座在长安城和燕境村庄里掀起两场腥风血雨,这样的人物还能说不够风骚?
叶红鱼知道他的身世,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深入,说道:“数十年来,前代光明神座在西陵神殿培养出很多得力的下属,这些下属或者在桃山担任重要职司,或是被派驻到各属国的道殿道观里,就像你已经见过的那位红衣神官一样,拥有这么多人的绝对忠诚,光明神座甚至隐隐然可以与掌教大人分庭抗礼。”
宁缺说道:“这和桑桑又有什么关系?”
叶红鱼缓缓停下脚步,说道:“光明神座被囚禁的十几年间,忠诚于他的这些神官下属,在神殿里的日子很难熬,有很多被悄无声息地抹杀,有很多被排挤至边缘处,令人敬畏的是,这些人对光明神座的忠诚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光明神座能够逃离幽阁,远赴长安,便是因为这些忠诚的属下,只可惜他最终与颜瑟师叔在长安城外同归于尽,所以这些忠诚的下属,苦苦企盼了十几年,却依然没能迎来自己的春天,直到整个世界都知道光明神座有了传人。”
她转身望向宁缺,说道:“道门里有很多人在狂热地等待着桑桑回到西陵神殿的那一天,也有很多人在警惕畏惧她的回归,本来在掌教大人和我看来,既然天谕神座说了那是三年之后的事情……”
宁缺提醒道:“如今是两年之后。”
叶红鱼继续说道:“……神殿应该还有足够的时间做准备,让桑桑的归座之路走得更顺利一些。然而谁都没有想到,你居然提前这么长时间,就让桑桑出现在齐国的道殿,那么有很多麻烦或许会随之提前到来。”
宁缺微微皱眉,问道:“归座之路会很麻烦?”
叶红鱼说道:“光明神座的传承向来都是由上一代指定,哪怕是千年之前,那位光明大神官叛教创立魔宗之后,西陵神殿的下一任光明大神官,依然是由他指定,因为只有光明与光明最为亲近。”
“桑桑拥有前代光明神座的传承,所以西陵神殿所有人都清楚,下一代光明大神官便是她,也只能是她,只不过终究还是会有些人不甘心罢了,那些人就算不敢做出什么大不敬的事情,却可以尝试一些手法。”
宁缺问道:“比如什么样的手法?”
叶红鱼说道:“西陵神殿统治世间所有昊天信徒,是世间最圣洁也是最肮脏的地方,那里出现怎样怪诞的事情都不足为奇。”
听了这句话,宁缺沉默了很长时间。
然后他说道:“我不管你们道门内部有什么问题,我也不理会那里究竟有多肮脏,但我必须提醒你,在桑桑上西陵之后,无论是掌教大人还是天谕神座或是你,都必须保证她的安全。”
叶红鱼眉尖微蹙,有些不悦于他的语气。
宁缺看着她说道:“因为她是我的妻子,而我是书院弟子,如果她遇着什么事情,或是过得不开心,我就会很不高兴。”
叶红鱼看着他微嘲说道:“你又算是什么?”
宁缺认真说道:“我家二师兄特别喜欢桑桑。”
叶红鱼沉默。
宁缺伸手拍了拍她的肩头,根本不在乎这个动作如果让道殿外的人们看到,会引发怎样的震怖,安慰说道:“当然,我们书院也不会随便就兴师问罪。你知道的,我们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叶红鱼抬起头来,看着他静静说道:“没想到你现在居然还是这般无耻。然而你真以为凭君陌的名字和书院二字便能震住本座?”
“本座这种自称听上去确实挺……”
宁缺的声音忽然停止,因为他看到了两抹圣洁威严的神辉,在叶红鱼美丽的眼眸深处开始燃烧。那两抹神辉仿佛来自高远的神国,代表着那位伟大存在的意志,顿时让他的意识与身体都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他闷哼一声,强行移开目光。
只是瞬间,冷汗便打湿了衣裳,他清楚先前这刻,如果真与叶红鱼眼中的两抹神辉相抗,自己的意识极有可能被焚为灰烟。
他余悸未消想着,难道这就是传说中西陵大神官的天赋神威?
……
……
叶红鱼重新抬步,向石廊深处那个房间走去。
宁缺揉着眼睛跟在她的身后,恼火埋怨道:“你刚才真想杀我?”
叶红鱼说道:“在雁鸣湖时我便说过,下次相遇时,我会杀了你。”
宁缺嘲弄说道:“在荒原上你也说过,但后来不一样跑到长安城吃我的住我的,也没见你有什么不好意思。”
叶红鱼说道:“总有杀你的时辰。”
宁缺皱了皱眉,忽然问道:“你为什么一直坚持要杀我?”
叶红鱼说道:“因为我厌憎你。我从未见过像你这般无耻的人。”
宁缺说道:“世上比我无耻的人还有很多,这不是理由。”
叶红鱼停下脚步,沉默片刻后说道:“道门和书院最终必有一战,而我以前便对你说过,夫子的亲传弟子里,只有你一个人明白什么是战斗,所以将来的战争中,对道门而言,你是最危险的敌人,所以我一心想着要杀你。”
宁缺说道:“被裁决大神官如此警惕,我是不是应该骄傲?”
叶红鱼继续行走,说道:“或者悲伤。”
宁缺嘲笑说道:“你杀得了我?”
墨红色的神袍轻飘,叶红鱼理所当然说道:“当然。”
宁缺的笑容变得有些尴尬,强自坚持说道:“你应该能看出来,我现在很强。”
叶红鱼没有回头,淡然说道:“我现在更强。”
宁缺有些老羞成怒,说道:“那你这时候要不要试着来杀我一次?”
此时二人已经走到了那个安静的房间前。
叶红鱼转身,看着他说道:“在雁鸣湖畔我说过,以后有机会杀你时,我会饶你一次,这种约定,一共有两次,今天就算用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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