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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伴着琴箫之声而歌。
“明月出青山,苍茫云海间。”
“长风几万里,吹度南阳关。”
“天塞人间道,人窥泗水弯。”
“由来征战地,不见有人还。”
歌声绝不婉转,平直而叙,不停地重复着这些句子。
“明月出青山……长风几万里……天塞人间道……”
“由来征战地,不见有人还。”
……
……
由来征战地,不见有人还。
歌声回荡在原野间,简单的词,竟被唱出夜穹明月照疆场的壮阔。
曲声悠扬温柔,竟是被奏出了壮烈杀气。
一顶高冠在如夜的尘沙间显现。
夜便失去了颜色。
一名峨冠博带的男子,从漫天风沙里缓缓走出。
他的双手自然负在身后,广袖如云垂落。
他的神情严肃方正,仪姿无可挑剔。
他每走一步,都是用心在走,所以每步的距离,都完全相同。
一名穿着石榴红裙的清丽女子,跟着那男子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绣架,肩上背着一个包袱,好奇地看着对面浩浩荡荡的大军。
书院七师姐木柚。
北宫未央抱琴而出,右手指头不时拂过琴弦。
西门不惑执箫而出,眉头紧锁,深沉至极。
四师兄拿着沙盘跟在后面,不时蹙眉,不喜欢乐声影响到自己的推算。
走在最后面的是六师兄,他的肩上挑着个担子。
扁担一头,是个正在熊熊燃烧的打铁炉,另一头则是沉重的箱柜,看扁担被压弯的程度,想来箱柜里东西不少。
如明月一般走出青山,照亮晦暗原野的男子。
自然是书院二师兄。
※※※
『注:书院弟子走出青峡,等这个画面,我等了半年。』
第一百二十二章 来战!
在宁缺曾经的推演中,就算青峡垮塌,群山挡住敌人,而战争中只需要简易的道路,有胆量实力攻入大唐的强敌,肯定拥有足够多的阵师符师,甚至是神符师,完全可以强行破开一条勉强供骑兵驱驰的道路。
所以需要一位绝世强者守在青峡出口处,那位强者必须足够强,佛来杀佛,魔来杀魔,道士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杀一双,而且他不能休息,不能睡觉,没有时间吃饭喝水,甚至说不定要连续和敌方的强者,打上个三天三夜!
宁缺想到这些话的时候,不由失笑,心想世间哪有这样的牛逼人物,就算有,这样牛逼的人物又怎么可能傻逼到把自己陷进必死的局面?(注一)
然而谁能想到,世事的变化总是这样令人意想不到,两年时间过去,第三个秋天到来,曾经雄霸世间的大唐,便成了汪洋里的一艘破船,青峡成了大唐必须坚守住的地方,就算是宁缺自己也心甘情愿去做那个傻逼。
二师兄君陌来了,他来做那个人,他带着书院后山的师弟师妹们来了……
他微微皱眉,望向身后。
琴箫之声戛然而止。
“王持呢?”
北宫未央和西门不惑对视一眼,困惑说道:“先前还在。”
风沙里,跌跌撞撞跑出来一人,正是书院后山排行十一的王持,只见他手里拿着数株青草,怀里揣着几个果子,嘴里还衔着一朵不知名的野花。
“你去哪里了?”
七师姐把他手里怀里的东西接下来,训斥道:“明知道出场最重要。”(注二)
王持满头是汗,说道:“好些药草都被埋了,有些只有这里有,绝了种怎么办?”
……
……
沙尘渐渐敛去,秋日重复炽烈,青天之上没有一丝云彩。
青峡外的原野一片清明。
远处传来天谕大神官苍老的声音。
“夫子都无法逆天,更何况是你们这些弟子。”
二师兄说道:“老师与天战,我们这些弟子便与人间战,苍天能否逆,如今尚未知,至于你我双方之间的胜负,或许很快便能知晓。”
天谕大神官说道:“神殿大军在此,你们如何能拦?”
二师兄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说了一句话。
“唐人,动手。”
……
……
叶红鱼眉梢微挑,一指点出,正中一柄从神辇外透纱刺入的刀锋,只听得啪的一声,刀身碎裂迸射而散,持刀的一名护教骑兵被活活震死。
一名裁决司执事,拿着柄喂毒的漆黑匕首,悄无声息从神辇后方摸入幔帘内,刺向她的后腰,只要锋尖能够刺破她的一点肌肤,那便够了。
叶红鱼没有转身,也没有出手,眼眸深处寒星乍现,如瀑布般的黑发,向后披散而出,击打在那名黑衣执事的脸上。
天谕大神官,也遇到了几波刺杀,侍奉在神辇里的程立雪,险些受伤,但神座之前,这些刺客哪里能够得手,接连死去。
那辆安静的马车畔,数名神殿护教骑兵,不约而同取出长矛,刺向车厢里,然而矛尖根本无法触到车厢壁,他们便被五柄飞剑夺去了性命。
当二师兄说出那句唐人动手后,西陵神殿联军阵营里,至少发生了数十起刺杀,数百名神殿的神官、执事,燕国的军官,向着身边最重要的角色发起攻击。
有名燕国的大将,惨死在亲信侍卫的刀下。
这些都不是重点,这数百名在异国他乡潜伏多年的唐人毫不犹豫暴露身份,在联军营中掀起混乱,只是为了掩护最重要的几处行动。
符师本就是身体最孱弱的修行者,神符师的身体自然更加孱弱,黄鹤教授每年都要去南方疗养数月,沐晨教授更是常年服药,像颜瑟大师这种人物,实在是天赋过人,不能以常理论之。
而在战场上,神符师是最令人感到忌惮的人物,于是神符师,也就成了敌营最想刺杀的人,相对应地,己方对神符师的保护也最严密。
西陵神殿联军对四位神符师的保护不可谓不严密,距离两位大神官的神辇不远,而且有重重保护,只是再如何谨慎,也没有人能预料到此时的局面。
谁在战场上见过,数百名刺客,忽然一起出手的画面?谁能想到,你身边最忠诚的侍卫,忽然变成了最冷酷的刺客?
这画面很冷!
很硬!
甚至比万骑冲锋还要壮观!
……
……
一辆马车被点燃。
一辆马车被射成了稻草人。
一辆马车被长矛戳了无数个洞,流出来的血都是黑色的。
这种局面,没有任何人能够预料到,就连叶红鱼都来不及反应,三名神符师就这样死在了唐人的绝命刺杀里。
只有一名神符师,被世间最强大的那把剑保住了性命。
……
……
刺杀,或者更准确地说是阵前的这场叛乱,很快便被平息。
鲜血染红了原野,死者里绝大多数都是叛乱者,现在已经可以肯定,都是唐人。
叶红鱼面色微寒。
天谕大神官脸上的情绪极为复杂,望向远处青峡出口的书院诸人,说道:“这真是出乎意料的一个局面。”
二师兄神情平静,即便数百唐人血染敌营,心不乱,眉亦不乱:“千年以来,你道门在我大唐埋下无数人,我大唐自然也在西陵在诸国藏了无数人。”
天谕大神官说道:“这些人或者来自天枢处,或者来自暗侍卫,或者来自南门观,彼此之间都不认识,事先你又如何联系上他们,布下此局?”
二师兄说道:“不需要事先联系,也不需要组织,他们知道自己是唐人,他们早有计划,他们知道今天这场战争,便是大唐存亡的关键。”
“我说唐人动手。”
“他们便动手。”
“他们就像这道青峡一样,是我大唐千年的积累。”
“他们换了你们两万骑兵,三名神符师,够了。”
“他们虽然都死了,但值得。”
很平静的几句话,却像刚刚结束的这场刺杀一样,很硬很冷很壮观。
“现在的局面简单了,你们如果想要通过青峡,便击败我。”
二师兄平静说道,然后张开双臂。
七师姐走到他身后,替他解开外衣,露出里面贴身的素衣。
北宫未央抱着古琴,西门不惑夹着洞箫,走到二师兄身旁,帮助六师兄把沉重的盔甲,认真地穿戴到二师兄的身上。
四师兄看着沙盘里那些繁密复杂,如同人生般的线条,说道:“师兄可能会死。”
二师兄神情不变,说道:“人总有一死。”
四师兄看着沙盘里线条的变化,说道:“也可能不会死。”
七师姐抱着二师兄的外衣,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说道:“师兄穿的是你最强的盔甲,怎么可能有事?”
四师兄有些伤感,说道:“许世穿的也是我和六师弟做的盔甲。”
七师姐急了,说道:“这时候了,你还不会说些吉利话?”
四师兄平静说道:“天机如此。”
七师姐说道:“现在你还信天?”
四师兄沉默片刻,笑了起来,伸手把沙盘里的线条拂掉。
六师兄替二师兄整理盔甲的细节。
西门不惑看着北宫未央说道:“师兄,平日里都是我操琴,你吹箫,为什么今天非得反过来?”
北宫未央说道:“琴乃圣物,我是师兄,当然该由我来操。”
西门不惑叹息一声,举起洞箫轻吹,呜咽之声渐起。
七师姐这次真的怒了:“给谁奏哀乐呢?”
西门不惑脸色骤变,赶紧换了曲调。
北宫未央坐到地上,开始抚琴。
雅乐渐起,中正平和,自有壮阔胸怀,沧海气度。
琴箫声中,一身盔甲的二师兄向前走去,英气逼人。
他手握铁剑,遥指南方数十万敌人,喝道:
“来战!”
※※※
『注一:这两段是抄的第三卷里那章的。』
『注二:出场最重要,这是我想说的,我写糊涂了,居然把重要角色忘了一个。』
第一百二十三章 此时无声胜有声
来战。
青峡外的原野间,只有这两个字在不停地回荡。
传到青山里,传到稻田中,传到西陵神殿联军每个人耳中。
联军阵内,一片沉默。
白海昕的眉头挑起,看着远处峡口那数人,眼眸里的情绪愈发冷冽,说道:“既然要战,那便战,让护教骑兵准备冲锋。”
书院威名极盛,但对这位久经沙场的南晋老将没有任何压力,因为人类历史上无数场战争早已证明,面对重骑的冲锋和漫天的箭雨,再强大的修行者也只有死路一条,哪怕是已经晋入知命境的大修行者,在大军之前也没有任何力量,除非能够晋入无距境界,才能无视箭雨。
所有人都知道,书院二师兄很强大,具体有多强大却始终没有一个确实的评判。包括前年秋天烂柯寺一战,道门行走叶苏和佛宗行走七念先后出手,似乎也没有逼出他的极限,但所有人知道,他还远远没有逾过五境,那么他就不是无敌的,想要以一己之力挡住浩浩大军北上的步伐,便显得十分荒唐而且可笑。
马嘶渐密,蹄声渐起。
四百名西陵神殿重骑兵,向青峡处冲锋而去。
这些强大的骑兵和身下坐骑,全部披戴着坚固的盔甲,非常沉重,马蹄落地便会踩出一个深坑,无数的泥土被踩烂然后撩起,烟尘大作。
整片原野地面都开始震动起来。
神殿重骑盔甲的摩擦撞击声,合在一处,便变成了海啸,显得十分恐怖。
……
……
全身披甲的重骑兵,是在战场上对付修行者最强大的手段。
这些西陵护教骑兵身上的盔甲,都有符师阵师刻好的符线,修行者的飞剑或其它本命物,很难破开盔甲,那么便更难伤害到骑士的身体。
而挟着恐怖力量和速度冲锋的重骑兵,一旦与修行者相对孱弱的身体接触,便能在瞬间之内,把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