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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律院三长老受到经咒反噬,神色骤黯,面容渐枯。
君陌以铁剑斩佛祖之杵,自然也不可能好过,如飞石般被震得重挫数百丈,脚下野草尽碎,金花碾平,唇角渗出鲜血。
一路后掠之势终于止住,他盘膝坐下,就此闭目静思,开始回复念力疗伤,不管唇角不停流下的鲜血,也不理会别的事情。
数千农奴战士骤然分开,然后骤然合拢,将他围在了人群最深处,举起兵器盯着远方的敌人,神情警惕而坚狠,给人一种感觉,如果这时候有人想要杀君陌,那么首先便必须把这些农奴全部杀死,必须是全部,剩一个都不行。
“保护活佛!”
农奴战士们用嘶哑的声音高喊道,给自己的同伴加油壮胆,虽然有些不安,但没有人表现出慌乱,有条不紊地快速布好阵营。
七念先前说得没错。
君陌当初在青峡前力敌千军,令西陵神殿联军不能踏前一步,那是地势的关系,也离不开书院同门的帮助,而且那只有七天。
现在他带着老弱病残的农奴们战斗了整整一年,苦战于野,早已疲惫不堪,念力枯竭将尽的危险局面不知道出现了多少次。
今日他以铁剑斩破戒律院三长老的大日如来降魔咒,也受了不轻的伤,念力更是急需回复,好在与农奴战士们的配合极为熟练,不然真的很危险。
此时场间百余僧兵或死或残,戒律院三长老盘膝调息,如果要强行突破那些农奴战士的舍命防御,杀死君陌,便只能是七念出手。
七念看了眼掌心那滴殷红的血,然后望向远方那些衣着破烂的人们,情绪很是复杂,复杂到他很难做出搏杀的决定。
那些农奴的眼神是那样的愤怒,那样的仇恨,谁都不知道他们会爆发出多么恐怖的战斗力,更关键的是,能战胜受伤后的君陌吗?
青峡前,君陌被柳白斩去一臂,人间闻之唏嘘,因为包括讲经首座和观主在内,所有人都认为他此生再没有抵达天道的希望。
修行界近些年来开始出现所谓真命一代的说法,说的是一寺一观一门二层楼这些不可知之地里,出现的一代天才人物——魔宗行走唐,道门行走叶苏,书院大先生和二先生,这里面自然也有七念他这个佛宗行走。
柳白与王书圣比他们这些人早半代,叶红鱼、陈皮皮、宁缺、莫山山、唐小棠、隆庆则要比他们晚半代。之所以他们这些人被称为真命一代,是因为他们的境界最强,最有希望,最有生命力和想象力。
这代人中,书院大师兄李慢慢最强是被公认的事实,伐唐之战里,这位温和的书生展现出的高妙境界也证明了这一点。
大师兄之下,是君陌、叶苏、唐、七念四人并肩而行,没有人知道究竟谁更强一分,谁稍慢一步。直至青峡一战,君陌胜了叶苏,变成了四人里的最强者,但马上便被柳白断臂,强者之位再难保持。
七念以为如今的自己能稳胜君陌,今日看来,却并非如此。在地底世界这一年的漫长艰苦战斗中,君陌变得虚弱了很多,因为损耗太大,但同时他也变得强大了很多,因为他的意志被打磨得更加强大,强大到甚至能够影响现实。
看君陌剑破不动明王,再斩佛祖金刚杵,七念便知道他的境界至少已经恢复到全盛时期的九成水准,以剑道论,甚至更有过之!
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七念有些惘然,有些犹豫,正是这一刹那,便错过了出手的最佳时机,只见远方人群渐分,君陌手执铁剑,重新走了回来。
他的唇角依然溢着鲜血,脸色依然苍白,但既然他握着铁剑重新站起,便说明他短暂时间的冥想已经回复了足够的念力,至少他认为足够战胜七念。
七念再次默默自问: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敌人的震撼与惘然,便是同伴的信心来源,农奴战士们高举着手中的竹矛与骨棒,看着君陌的身影,觉得仿佛看着一尊不可战胜的天神。
“上师威武!”
“活佛法力无比!”
七念听着这些话,想到先前这些农奴喊着保护活佛,忽然笑了起来,看着君陌微微嘲讽说道:“你要灭佛,最终还是要以佛祖的名义,才能驱使这些愚昧的罪民,难道你不觉得这样很可笑?”
君陌举起铁剑,身后狂热的呼喊声瞬间停止。(文*冇*人-冇…书-屋-W-Γ-S-H-U)
他把铁剑背到身后,数千名农奴虽然有些不解,却没有一个人犹豫,以最快的速度向后撤去,带着那些重要的辎重,逃往原野深处。
七念看着那些像海水退潮般快速撤走的农奴,微微蹙眉,有些不解。
君陌说道:“有何可笑?”
七念说道:“你若是佛,灭佛可要先灭了自己?”
君陌说道:“我是真佛,你们的佛是假佛。”
七念喝道:“佛祖在前,竟敢如此妄言!”
君陌伸直铁剑,说道:“我若是佛,佛祖来见我,他便只能是假佛。”
一名戒律院长老听着这话,怒极说道:“今日我便送你去见佛祖!”
君陌理都不理此人,看着七念说道:“你难道还没有明白?”
七念想到某种可能,神情微变,说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君陌说道:“我带着三千义军长驱七百里,就是要你和这些老僧过来。”
七念盯着他的眼睛说道:“然后?”
君陌说道:“此时峰上再无强者,我只要过了你们,便与师兄在崖坪上会合,先杀了首座,再一剑把那棋盘斩了,可好?”
七念脸色苍白,说道:“你的目标一直都是那张棋盘?”
君陌说道:“当然,小师弟在棋盘里,我怎能不救。”
七念沉默片刻,忽然说道:“你确定能过得了我们?”
君陌说道:“本来不知,因为无法确定自己恢复了几成境界,先前斩明王,破佛杵,让我很确定,只要不在峰间,你们确实拦不了我。”
七念看着他说道:“你可知那棋盘里是什么?”
君陌看着他说道:“先前我说,就算佛祖在我身前,我也要说他是假佛。”
七念说道:“你要见佛祖?”
君陌剑指般若巨峰,说道:“山不来就我,我去就山,佛祖若在山中,他不来见我,我便去见他。”
七念问道:“就算你能见到佛祖,又能如何?”
君陌说道:“要毁了这地狱般的佛国,哪有比把佛祖杀死更快的方法?反正都是一剑,总得去试试。”
第一百二十六章 反正,都是剑(下)
由始至终,君陌想做的事情,就是推翻悬空寺对地底世界的统治,但眼前,他最想做的事情,是到崖坪上夺走佛祖留下的棋盘——因为宁缺现在被困在棋盘里,生死未知,因为宁缺是他的小师弟。
那座雄峻的山峰里有无数寺庙,未知佛阵,更有七念和戒律院长老这样的佛宗强者,他不认为自己能够硬闯上去,于是他带着叛乱的农奴在原野间不停突杀,借势把七念和戒律院长老诱到了此间。
只要能够越过这四人,君陌便能直上峰间,如果能够顺势把这四人杀死,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因为不论他能不能带走那张棋盘,灭佛已经成为他生活中最重要的一部分,始终是要继续下去的。
直到此时,七念才明白为何这些日子里,叛军的战斗风格和以往会发生这样大的变化,行军路线不再奇诡,悍勇至极地向着峰下突进——完全不顾以叛军的实力,就算杀到峰下,最终也只能被歼灭——原来这是敲山震虎,他们要把山里的虎诱至平阳,君陌想做的事情是进山抢棋盘!
看着那些如海水退潮般撤退的农奴叛军,七念沉默不语,知道凭自己和三位戒律院长老,或许还真不一定能把君陌拦住。
通过先前一番较量,君陌已经完全掌握了双方之间的实力对比,他很有信心能够越过这道屏障,不然他不会让那些追随自己的人先行撤走。
如果是在山峰里,还是在那条山道上,七念有信心,就算君陌变得更强,他在悬空寺万余僧人的帮助下,也能不让君陌踏上石阶一步。
现在这片原野如此开阔,怎么拦?
七念脸色苍白,眼睛里的情绪却很平静,看着缓步向自己走来的君陌,看着他左手中握着的铁剑,深深地吸了口微寒的秋风。
僧衣狂舞,因秋风骤疾,他只是深深吸了口,天地之间的无数秋风,便尽数进入他的双唇之间,开始拂洗佛心不停。
如此佛威,天地自然有所感应,碧蓝的天空上飘着丝状的云,那些云被牵扯得更加细长,仿佛怎么拉也拉不断的糖丝。
四周约一里范围内的野草忽然折下腰身偃倒于地,如在膜拜,露出那些不知人类还是兽类的白骨与蒙着尘的宝石,被风吹得不停滚动。
在废弃沙金场间流动的溪水,是那样的浅而清澈,此时却被这阵狂乱的秋风,吹出无数片鳞状的波纹,溪底的泥沙泛起,浑了水色。
七念启唇,便是修行二十年的闭口禅。
禅法闭口不言,启唇自然无声,只有一缕清风自双唇间缓缓游出,这缕清风是那样的温柔,那样的慈悲,其间隐隐有檀香弥漫。
在无尽秋风肃杀意中,找到那抹春风温柔意,这便是闭口禅的本事。淡淡檀香与风之清味相依并不相融,一味平静。
佛法无声,并不是真的无声。
于无声处听惊雷,有雷般的佛吼,便蕴在那缕清风缓缓送出的檀香之中,就像是暴雨总是在棉絮般的厚云里积蕴。
厚云骤散时,便有暴雨滂沱,便有雷声轰隆,那声佛吼,便将把君陌镇压在这荒凉的原野上,同时通知峰间悬空寺里的僧人。
呼吸是人类的身体最经常做、也最容易忘记的动作,所以自然,而且快速,在佛家那里,呼吸也是一种时间度量,极短。
呼吸之间,七念便启动了佛宗的大神通,谁能比他更快?
君陌的剑,比呼吸更快,比秋风更快,比暴雨更快,不用一息时间,只是一眨眼,便来到了七念的身前、眼前、双唇之前!
这道铁剑,竟似比没有发出的声音还要更快!
君陌的剑,来到了七念的身前一尺。
君陌的剑,就是君陌。
七念,自然也来到了君陌的身前一尺。
从柳白开始,人间的剑道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寂寞而无敌的剑圣,最终只能真的去想把那天翻过来,然后死去。
但他的剑道真义,留在了人间,并且在很多人的手中开始散发光彩,剑阁弟子、宁缺、叶红鱼,他们的手中都有柳白的剑。
最有资格继承柳白的剑道,甚至有可能更进一步的人,当然是也只能是君陌,他是柳白此生在剑道上最强的对手,自然也是知己。
桑桑都不能避开柳白的身前一尺,只能以自己的世界相接,那么又有几人能够避开君陌的身前一尺?至少七念做不到。
七念知道自己避不开这一剑,所以从一开始的时候,他就没有想过避开这一剑,他只是向着那道铁剑轻轻地吹了一口气。
还是那缕温柔的清风,来自美好的春天,却是不尽肃杀秋风凝练而成,其间自有佛法真义,万物凋谢重生之轮回,能弭世间一切杀机。
君陌的铁剑无法前进,因为他无法刺破生命的循环。
正面之剑无法落下,他转腕,铁剑与那缕清风一触即走,在没有一丝秋风的空中陡然翻转,一剑横直斩向七念的颈间。
铁剑破风呼啸,七念的眼眸骤然明亮,如佛像上的宝石,他依然避不开这一剑,所以他依然不避,先前合什于身前的右手,不知何时来到脸畔,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