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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第8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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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很久以前,书院便着手准备对付酒徒和屠夫,却始终没有想到切实可行的方法,提前做的那些安排也透着股令人不安的决绝意味,所以宁缺在不停腹诽老师离开人间前没有杀死酒徒和屠夫属于极度不负责任之余,也没有放弃寻找一切直接远距离把那两名强者射成傻逼的机会。

可惜他错过了这个机会,于是他现在便极有可能变成傻逼,如果让他知晓这是因为隆庆出手的缘故,或许会生出更多的因果之感。

“我要下去。”宁缺说道。

有数十名唐军一直在城墙上负责照顾他的饮食起居,临时搭建的厨房里忙碌的那些人,更都是宫里的御厨,人们知道他这些天来,一步都没有离开过城墙,忽然听到他说要离开,很是吃惊。

不是旅行,说走就走。

宁缺走下城墙,在被秋雨湿润成深色的青石地面上行走。

入秋后,朱雀大道两旁的树叶迅速被染成红黄二色,清晨雨后,无数树叶离开梢头落下,在街上堆起如彩澜,深处几可没膝。

短时间内,酒徒不会再给他机会,西陵神殿的强者们,也会变得很谨慎,而且他们也不敢进长安,那么他再守在城墙上,意义不大。

现在他要解决的问题是,怎样让酒徒不再杀人——如果让酒徒继续杀下去,不等西陵神殿和金帐王庭的大军来袭,唐国便会倾覆。

酒徒以前没有这样做,因为他对书院有所忌惮,因为夫子余威犹存,也是因为他虽然向往神国,却不愿意毁灭人间。

现在他开始发飙了,书院该怎样应对?

夫子和小师叔若还活着,那事情自然简单,一棍或者一剑把那厮宰了便是,顺便再把屠夫给宰了,遗憾的是他们已经不在。

大师兄很难阻止酒徒,因为他不是那样的人,二师兄同样不行,这两个人只会去和酒徒拼命,就像以前在悬空寺里做的那样。

在不需要拼命的时候,宁缺很瞧不起拼命这种法子,因为他总以为,自己的命以及书院师兄师姐们的命,总是要比别人的命更重要些,无论你是酒徒还是屠夫,首座还是观主,都没资格换我们的命,所以他非常不同意朝小树的安排,也根本没有考虑过两位师兄会怎样做。

如果三师姐在长安,她会怎样做?如果莲生还活着,他会怎样做?宁缺行走在黄红两色的落叶间,吸着秋雨里清新的空气,头脑变得非常清醒,知道自己应该怎样做了。

第十九章 秋风秋雨杀闲人(中)

宁缺找到上官扬羽的时候,这位大唐的新贵正在红袖招里灌酒,那双颇有特色的三角眼因为迷离而显得愈发猥琐,蘸着酒水的山羊胡就像是墨笔一样在桌上扫来荡去,形状滑稽甚至令人感到厌恶。

按道理来说,大唐当前的局势极为严峻,皇宫里御书房里的灯火昼夜不歇,各部衙更是忙碌到了极点,他实在想不明白,上官扬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只是因为时间紧迫的缘故,他也懒得去问。

上官扬羽见着他,酒意便醒了大半,只觉腹中坠坠,想去茅厕解决问题,却哪里敢离开,问道:“十三先生有何事交待?”

宁缺说道:“我要杀些人。”

他说得很轻描淡写,落在上官的耳中却像是一道惊雷,剩余不多的酒意顿时全部消解,小腹更是一阵抽搐,打了个寒噤,仿佛已经去了趟茅厕。

之所以会反应这般大,是因为上官非常清楚,宁缺说杀人那便要杀人,而且杀的必然不是一般人,也不会仅仅是杀人。

从多年前,宁缺便开始在长安城里杀人,他曾经犯下很多椿命案,杀死过很多朝廷命官,也正是从那时候开始,上官开始与他接触,从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到最后不得不从肉体到灵魂都全部效忠于对方。

当年如果不是宁缺杀了御史刘贻琦,他根本没有可能坐上长安府尹的位置,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是宁缺杀人最早的观众,也是最初的受益者,那些满是血腥的记忆,他从来没有忘记过。

然而宁缺现在已经是大唐最重要的大人物,他说的话比皇帝陛下更有威力,无论他要杀谁,都没有人敢反对,那么他为何要来找自己?

上官扬羽有些想不明白,脸上的神情更加谦卑。宁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却也不解释,用有趣的眼神看着他说道:“不打算帮我办?”

“这是哪里话?”

上官扬羽神情坚毅,待看着楼里没有人注意到此间,压低声音却依然显得极为斩钉截铁,说道:“您这时候就算是要杀进宫去,我也必定跟在您的身后!”

宁缺很满意他表现出来的态度,带着他向红袖招外走去。

上官扬羽哪里敢有二话,揪着前襟,跟着宁缺的脚步踏进街上的积水里,或许是因为秋雨凄寒的缘故,脸色显得有些苍白。

当年那场战争里他的表现极为出色,连连擢升,早已晋为大学士,在朝廷里至少排名前五,但他很清楚,自己能够拥有现在的地位,最根本的原因,是因为宁缺和书院信任自己,所以无论书院决定做什么,宁缺想杀谁,他都必须跟着——他毕竟不是曾静大学士,可以把宁缺骂得狗血淋头,也不用担心自己在朝中的位置,更不担心会被书院杀死,谁让他没有生出一个好女儿?——只是宁缺究竟想杀谁?他不会真的想再杀死一位大唐的皇帝陛下吧?

秋雨淅淅沥沥,长街早已湿透,车轮碾压石板的声音渐渐停止。上官扬羽掀起窗帘,发现自己没有进宫,稍微觉得安心了些。

宁缺带他来的地方是一大片不起眼的宅院,整片宅院里没有任何声音,在凄迷如烟的雨中显得有些阴森。

上官扬羽知道这片宅院是做什么的,愈发觉得不解,心想如果宁缺要杀的人住在这里,随便杀了便是,为什么一定要把自己带着?

走进宅院正堂,坐在太师椅上,接过刑部官员递来的热茶,宁缺拎着茶盖轻轻拨了两下,看着他说道:“户部的那些钱粮师爷过会儿就到。”

说完这句话,他望向堂外被秋雨打湿的行廊,感知着空气里若隐若现的天地元气锁,说道:“时间有些紧,所以要快些。”

当年举世攻唐,李珲圆趁机篡位,何明池掌管天枢处和南门观,掀起一片混乱,那些夜晚的长安城,不知道流了多少血。

宁缺和皇后回到长安城稳定局势后,紧接着做的事情便是镇压和肃清,天枢处和南门观那些参加过叛乱的修行者们,被杀死或擒获,现在便关押在这一大片宅院里,这里的阵法无法困住知命境的强者,却足以把那些修行者变成普通人。

“这些人杀便杀了……”上官扬羽没有把这句话说完。

“要杀的人很多。”宁缺说道:“除了这里的人,还有很多人要杀,我一个人怎么杀得死这么多人,总需要朝廷来办。”

上官扬羽神情愁苦说道:“当年下官虽然在长安府里做过司法参军,但从来没有监过斩,这种事情找刑部来办不是更方便些?”

“判断死活我也能,哪里是监斩的事。”

宁缺说道:“我说过,今天要杀的人太多,不能有任何错漏,而计算数目这种事情,本就是你管着的户部最擅长。”

想到先前他说户部那些钱粮师爷正在往这边来,上官扬羽震撼无比,身体僵硬想道:难道需要户部来数人头?这……这是……准备杀多少人?

“滁州太守的事情,你应该知道了。”宁缺起身走到槛畔,看着雨帘说道:“你在害怕,所以才会在红袖招里胡混。”

全大唐都知道,上官大人贪财无德,最受人敬佩的便是不弃糟糠或者说畏妻如虎四字,这样的人居然大清早的便在青楼里喝花酒,自然有些古怪。

听着宁缺的话,上官扬羽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疲惫说道:“是的……我确实在害怕……我不想那样悄无声息地死去。”

宁缺说道:“只要你在长安城内,我便能保你不死。”

上官扬羽看着他的背影,说道:“城外呢?书院不可能保证朝廷官员们的性命,那官员们怎么可能会不害怕?”

宁缺转身看着他说道:“你说得有道理,所以我今天要杀人,要杀很多很多人,只有这样,才有希望让对方不敢再杀我们的人。”

上官扬羽的三角眼骤然明亮,他知道书院准备怎么做,然而下一刻,他的眼神再次黯淡起来,因为这并不见得能解决问题。

便在这时,羽林军护送着十余名户部官员冒风雨前来,这些人都是最优秀的算帐好手,数什么都不会数错,数人头自然也不会出错。

于是,宁缺可以开始杀人了。

第二十章 秋风秋雨杀闲人(下)

院子里黑压压跪了一地囚犯,这些囚犯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衣衫褴褛,脸色苍白,明显已经多年没有见过阳光,他们早已失去了继续活下去的勇气或者说渴望,死亡对于他们来说或许是种解脱,他们跪得很麻木,没有任何赎罪的意味,于是自天而降的雨水也没有让这场景增添多少肃然的感觉。

那些来自户部的官员看着这幕画面,不免有些紧张,拿着笔的手微微颤抖,而那些在旁等候的行刑者,则显得很平静,握着刀柄的手稳定至极。

“怎么杀?”

上官扬羽半躬着身子站在宁缺身后,低声说道:“当年参与叛乱的修行者,除了病死和受刑死的,都在这里,是全杀了还是挑着杀?”

宁缺看着秋雨里那些囚犯,说道:“可能要杀几次,今天先别杀光。”

上官扬羽说道:“按照什么标准挑选?对西陵神殿的重要性还是当年在叛乱里犯下的罪行轻重?这些家伙手上都是染过血的。”

宁缺说道:“既然是给神殿看的,随机挑些来杀便是。”

上官扬羽没有听懂,不解问道:“随机?”

宁缺摆摆手,说道:“就是瞎挑的意思。”

户部官员面面相觑,便是那些握着刀准备行刑的杀人老手也有些愣,只有上官扬羽毫不犹豫,对着雨中挥手,示意先挑一半杀了。

刀锋划破雨丝,落在那些囚犯的脖颈上,轻而易举地斩破满是泥垢的肌肤与干涩的肌肉,斩断骨骼,带着一蓬并不鲜艳的血水。

啪的一声,人头像熟透的果实般落地,在青石板上的积水里弹动两下便安静下来,涌出的鲜血也迅速被雨水冲淡。

见着有同伴死去,那些囚犯终于被死亡的恐惧刺激得清醒了些,麻木的神经恢复了一些活力,有的人试图挣开绳索逃走,有的人绝望地倒在雨水里哭泣,有的人看着站在庭廊下的宁缺,眼神里满是痛恨。

杀人的画面难免血腥,宁缺没有变态到愿意欣赏,也没有兴趣和那些将死之人进行眼神和精神上的交流,转身走回厅内。

举起犹有余温的茶杯喝了口,他再次抬头望向庭外,只见秋雨里已经倒下了十几具尸首,青石地面上的血变得浓郁了很多。

秋雨凄迷,庭间杀人如锄草,除了刀锋入肉断骨的声音,便只有尸首前倾,重重砸到地面,把积水砸出水花的声音。

宁缺看着碗里澄透的茶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上官扬羽看着他的侧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户部官员们在囚犯名册上不停画钩涂抹,随着那些名字越来越少,他们的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秋雨持续,庭间声音响起的频率渐渐变慢,刀斧手们的呼吸声越来越粗,斩落这么多颗人头,终究还是件很累的事情。

刑部派来的仵作和户部的相关职司人员,涌进庭前开始检查尸体,同时准备处理这些尸体,刀斧手们饮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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