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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桥那头,穿着深蓝色衣裙的赵嬷嬷正疑惑地抬头四处张望。
顾夕颜到吸一口冷气,眼角眉稍都不敢动一下。
一阵风吹过,白玉兰皎洁的花瓣轻轻地落在了顾夕颜的肩上。然后又慢慢滑落在她银红色的绣鞋旁。脖子旁剑锋的寒意如蛇般轻轻地从脖子滑到了胸口。好一会儿,她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黄先生,你和我也算是半个师徒,有什么话不好说地,有什么事不能商量的,何必要剑弩相见,坏了情谊了!”她声线甜糯,透着丝丝娇憨,说不出的撩人胸怀。
黄先生轻轻咳了一声。喃声道:“公子,你看这……”语气中颇有一些求情的味道。
顾夕颜静心屏气地等着对方答复。
“顾姑娘,我们进滴翠阁说话。”阻止她逃跑的那人道,声线醇厚,如大提琴低鸣。顾夕颜再也忍不住蓦然回道。
鸦青色的软绸衣裳。小麦色的皮肤,深邃的五官。明亮的眼眸,还有因紧紧抿着嘴唇而流露出的刚毅表情……顾夕颜不禁低吟:“真的是你啊!”
那人眉角轻挑,剑锋微微逼近。顾夕颜头皮发麻,心生寒意。她苦笑道:“公子,您不认识我了吗?我们见过一面的,在栖霞观,光明殿。那天您也在那里上香……我当时穿着一件黄色的裙子……”
她总不能说自己第一次见他是在栖霞观的香玉馆里吧,那时候,这位拿剑指着她地“公子”可正在追逃妻,狼狈的很!
黄先生眼中闪疑惑,看了看那人,又看了看顾夕颜。
那人将头朝顾夕颜轻轻地扬了扬,示意她进滴翠阁去。
顾夕颜不敢再有什么动作,立刻乖乖地率先走进了滴翠阁,黄先生跟着他们后面轻轻掩了门。
滴翠阁还保持着杏红收拾的样子,一张四方的桌子,桌前有两张太师椅。
进了屋,那人收了剑坐到了太师椅上,目光深邃锐利,神色凌冽端肃,举止间敏捷优雅,蕴含着一种蓄势待发的力量。
顾夕颜完全相信,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取自己地性命。
她不敢有任何多余地动作,垂手恭立在方桌前两、三步距离的地方,如履薄冰般地小心翼翼。
黄先生静伫在那人身后,神色拘谨,态度恭谦。
整个滴翠阁弥漫着一种紧张而压抑的气氛。
现在已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局面。
既然不一剑杀了我,自然就是觉得我还有利可图。顾夕颜尽量放松身体,让自己看上去不显得那么的害怕,脑袋却飞快地运转着。
自己的猜测得到了证实。失踪的地香菊、滴翠阁清晨的偶遇、车内的血腥味、左小羽宁可杀错不可放过的缉捕、声称自己没有时间教胡琴却出现在红裳的黄先生……只是不知道这位仁兄到底范了什么事惹了这么大的麻烦?他是被缉捕地对象之一呢,还是仅仅缉拿他一人呢?
顾夕颜努力地回忆着与这家伙三次见面的情景和细节。
叶紫苏曾经说过“嫁入齐家十年”地话,那这个家伙就应该姓齐。能让方少卿称为“世兄”,能娶一个和方少卿青梅竹马的妻子,他的出身也应该不低……姓齐,熙照王朝还有哪家富门大户姓齐……
顾夕颜发间湿漉。
燕国公姓齐!
而且这个家伙也曾说过“我燕地大营地男儿”之类的话。
军队!
高昌国!
追杀!
各种猜测如走马灯似的在顾夕颜脑中旋转着,她眼睛眨啊眨的,象流光溢彩的黑曜石般璀璨生辉。
“真是个聪明的女孩子!”那人眼中闪烁着让顾夕颜不明了的异采。低低地开口,声音醇厚如老酒般让人沉醉。
是褒还是贬?是说自己知道的太多了吗?这个时候装傻不知道还有没有挽回的余地?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情况不对的?”那人低低地开口道。
“啊!”顾夕颜鄂然。
她还没有从自己凌乱的思绪中走出来。
那人目光炯炯有神地望着顾夕颜。重复地问她:“你是怎么发现的?”
顾夕颜茫然道:“我没有发现什么啊!”
那人目含凛然,如峙岳临渊般地巍然,压迫感十足。
“我真的没有发现什么!”顾夕颜笑容甜美地说。“我只是清早起来在秀和园里散了散步而已!”
“发现了什么也不要紧。”那人淡然地微笑,眼中闪烁着寒光,“皇太后对皇贵妃娘娘早就心存不满了。二姑娘一定是知道这期间的厉害关系的!”
顾夕颜微一笑,恭顺地垂下了眼睑。
黄先生却在一旁轻声安抚她:“顾姑娘,我们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希望姑娘帮我们送封信而矣!”
顾夕颜在心里冷笑。没别的意思?只是送封信而矣?怕就怕送的不是信,而是命!
她淡然微笑。沉默不语。
那人面色冷竣地缓缓站起,声音低沉地说:“黄先生,辛苦你在一楼守着,我和顾姑娘上楼谈一谈。”语气间对黄先生貌似很客气的样子。黄先生闻言很激动,恭敬地作揖行礼:“不敢当辛苦二字。”
那人的清冷地目光转向了顾夕颜。朝她扬了扬颌。
顾夕颜会意,非常乖巧地径直朝滴翠阁套间里一个窄小陡峭的木楼梯走去。
她的脚步轻盈,走在楼梯上发出轻微的“吱吱”声,那人的脚步坚定,走在楼梯上发出沉重地“嘭嘭嘭”声,两种声音交织着,听在顾夕颜地耳朵里如失调的胡琴声,让她心烦意乱。
看样子今天是脱不了干系了。
那是一封什么信呢?
为什么会选中了自己去送信?
是凑巧?还是早有预谋?
黄先生在其中又扮演了怎样地角色呢?
装聋作哑已经是行不通了,唯有做出顺从的姿态。随机应变保全性命再说……
好在滴翠阁的楼梯也不长,没等她陷入更深的混乱中,他们已经上了二楼。
看得出,那人已经在二楼盘恒了一段时间。
滴翠阁二楼都放着些不用的桌椅,可能是找不床榻的原因。就在地上铺着一床破絮当做了床。旁边还丢着好几块破布,上面有凝结成褐色的斑斑血迹。地上放着一个大海碗,碗里装着几个馒头,其中一个还是已经啃了一半随意丢在碗里里的。顾夕颜叹气。
顾府的内院可真是一座不设防的菜市场啊!
第五十九章 卷入事端
想到这里,顾夕颜忍不住打量了那人一眼。
他好象比自己在栖霞观光明殿见到的时候又瘦了一些,脸上的颧骨都有点凸起了,嘴唇也干裂得带着血丝,鬓角的白发好象更明显了,看上去不仅容颜憔悴,而且神色沧桑。可以看得出来,这段时间他的日子不好过,可这一切却无损于他的凌厉端肃,依旧给人风骨硬朗、刚毅坚韧的感觉。
那人走到滴翠阁西面一破旧的窗棂边站定,低声道:“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
这是一种保证吗?
顾夕颜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略略放松了一些。她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既然说不会伤害她,那就肯定不会伤害她的。就象他那天在玉香馆里所说的话一样,既然和叶紫苏说了“从此以后是陌路”,他就真的没有再去纠缠。
他自他的风骨和傲气。
想到那天香玉馆所发生的事,她心中一酸,说了一句蠢话:“你身上有伤,还是坐下来说话吧!”
那人斜睨着她,目光清亮刺人,幽远深沉,让人看不出悲喜。
顾夕颜心中一颤。
我认识他,他未必认识我,以后再也不可说这种傻话了。
顾夕颜象掩饰什么似的,脸上浮现出娇俏的笑容:“公子有所不知,顾府家规森严,我很少有机会出门的,只怕耽搁了公子的时间,有负公子所托……”
那人不以为然,淡然一笑,目光深幽如千年古井般渗人:“姑娘一句话就平了东市之乱,送一封信,相信对姑娘来说只是举手之劳而矣!”
又是多嘴惹得祸!
顾夕颜心中衰叹。
那人已从怀里掏出一封无字的牛皮信封来。
顾夕颜望着那信封,如梗在喉。
不行,不能去送信。
这可是一场政治斗争。
又不是什么群雄割据的时代。朝庭可是代表着夏国的主流社会……
顾夕颜望着那棕色的信封,觉得自己的指尖都好象被烫得要生疼起来。
那人眼中闪过阴鸷森冷的清光。
那一瞬间。顾夕颜脑海里出现了左小羽的目光。
他们身上都有一种冷酷的气势。
顾夕颜胆战心惊地朝后连退了几步。
惊慌中,脚下不知踩到了什么,一个趔趄。脚踝上一阵刺疼,人摔在了地上。
顾夕颜坐在地上惊恐地捂着脚,表情无辜地望着那人。
屋子是一阵短暂地沉默。
良久,那人冷冷地道:“你没事吧!”
他不问还好,一问,顾夕颜心里竟然涌起了股委屈。如果不是你,我会受这罪吗!
说起来。我还是你的救命恩人!
要不然,你早就给左小羽给逮住了!
现在竟然恩将仇报,逼着我去送死!
说的那么轻巧,只是送一封信而矣。既然如此简单,你干嘛不要黄先生去送……
全是一群王八蛋。
梅勤卖义求贵。蒋杏林见色忘友,左小羽更不是人,七老八十的,还想老牛吃嫩草,也不想想,自己儿子比我还大一岁……
顾夕颜悲怒交加。
反正都是死,这样也是死,那样也是死。
她不管不顾,抱着脚哭了起来。象一只受伤的小兽,悲恸中带着隐忍。
“别哭了!”他大声喝道。
顾夕颜吓了一跳,顿了顿,抬起头来,被泪水冲洗后象黑曜石般晶莹透剔的清丽眼眸楚楚动人。她斜睇了那人一眼。嘟了嘟嘴,抱着脚嘤嘤地小声抽泣起来。
那人眉头紧锁:“好了。你别哭了!哭能解决什么问题,你又不是七、八岁的小孩子。”语气略略放缓了,没有刚才的强硬。
顾夕颜本来就是一个察言观色的高手,一听,肩膀开始一耸一耸的,无声地抽噎着,好象被他吓得连哭都不敢哭了。
就在此时,一阵清脆焦虑的声音隐隐响起:“二姑娘,二姑娘,你在哪里?”
是墨菊的声音!
顾夕颜含泪抬头张望,与那人的目光对了个正着,顾夕颜立刻感觉一股寒意逼人杀气迎而扑来。
她心中一冷。
不行,现在他最忌讳的就是有人知道他藏身滴翠阁,如果墨菊冒冒然地闯了进来……她目含哀求地望着那人:“公子,我的婢女来寻我了……”
那人眼中闪过犹豫之色。
墨菊的喊声渐渐清楚可闻。
顾夕颜心中急切却不敢表露出来,泪眼婆娑地望着那人,如雨后娇蕊般楚楚动人地哀求:“你,你别伤害我的婢女……我家人很少,没了一个很快就会被发现的……”
那人眉角一扬:“在这种情况下都不松口……难怪黄先生向我推荐你。”
虽然是意料中的答案,但顾夕颜还是心头生恨。
她泪如雨滴似的落了下来,悲悲戚戚地拉着那人的衣袖,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那人巍然如山,屹立不动。
楼下传来一阵叩门的声音:“二姑娘,二姑娘,你在里面吗?”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信肯定是要送的,自己迟迟不愿意答应地原因也只是想多点筹码和他谈条件而已,可现在看来,这人行事如此心硬,未必能达到目的,何必为了一个没有十全把握的事情而送了墨菊的性命呢!
她抽抽泣泣地指责他:“你,你,心真狠!我答应你就是,答应你就是……”声音妩媚动人,无奈中带着不甘。
那人俯首静静地望着顾夕颜,目光晦涩如海,声音暗哑地道:“那你先回去吧。我晚上再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