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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天亮的时间里他无心休息,漫无目的地翻著行李,无意中在皮箱里摸到一个硬硬的东西。
当看到那个东西的时候,一种莫名的感觉轻轻撞进了他的心。
那是一支烟斗。
它不够珍贵,不够华丽,甚至已经算得上是一件旧货,但是他一直小心地带在身边,从来不曾忘记,因为这是白宵送给他的第一件礼物。
之後的很多节日里,白宵送过他不少礼物。那些东西更值钱,更漂亮,也更有用,但只有这支烟斗是他无法取代的珍贵回忆。
只要看见这件礼物,青年温柔的声音就仿佛回荡在他的耳边。
「不知怎麽回事,觉得烟斗和您很相称。」
「以後……我会送您更好的礼物……」
「我想成为配得上您的男人……」
「以後的每一个圣诞节,我都想和您一起过,好吗?」
他一直记得白宵的梦想是多麽青涩又纯真,然而,它毕竟只是一个梦想。
随意把玩了一会儿,他放下烟斗,想了想又拿起来。他从没想过要用这个东西,今天却有一种莫名的冲动。
他想抽烟。
问看守房间的军官借了些烟草,他毫无经验地将它们塞进烟斗里,用火柴点燃。
那天晚上,他吸了人生中的第一口烟,而在之後的余生里,烟斗成为了与他形影不离的东西。
过於刺激的味道呛得他一阵猛咳,眼角都湿润了,他伸手去擦眼泪,却怎麽也擦不掉。
用力揉著眼睛,泪水却越来越多,他不知道这是为什麽。明明并不难过,明明知道除了离开已经别无他法,他却不知道为什麽自己心里,还藏著一点点不想让任何人看到的,隐忍的悲伤。
一夜无眠,隔天早上他来到楼下的花园,初夏的时节,花园里已经是绿荫环绕。走出房子,扑面而来的是鲜花的香气,温和的甜香混合著早晨空气的清新味道,让他的头脑清醒不少。
他远远就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悠闲地坐在铺了白布的餐桌前喝咖啡,依旧一副贵公子的奢华气派。
慢慢走过去,他站定在那个人的面前。
对方懒洋洋地抬起头,翠绿色的眼眸向他投来戏谑的微笑。
「你怎麽搞成这样?啧啧,下巴的胡茬都冒出来了,」轻佻的话语中充满嘲讽,「那只小绵羊虐待你了?还是不给你吃饭?我都不忍心看你落魄成这个样子……身上还有烟臭味,你什麽时候开始抽烟的?才一年多不见,教授先生怎麽堕落成一个肮脏又邋遢的老男人?要是被你的学生看到了,可是会哭的。」
夏牧面无表情地任费兰兹嘲笑,等到他说够了也笑够了,才开口问:「我来这里,是想弄清楚二十年前那场火灾的真相。」
「这才是你来找我的真正原因?怎麽会突然想起这件事?」费兰兹收敛笑容,微微眯起眼,「你和谁见过面了?是军方的高层,政府官员,还是别的什麽人?他们跟你说了什麽?」
「我和谁见过面对你来说不重要。重要的是──杀死我家人的,是不是尼德兰?」那时的夏牧,还根本没想过费兰兹和尹殊会有什麽关系。
百无聊赖地用叉子戳著盘子里的馅饼,费兰兹不耐烦地点点头:「没错,当年你的家族无意中得到尼德兰的一份基因图谱。为了消灭所有知情者并且销毁图谱,尼德兰派出了杀手。後来的事情你就知道了,那场大火毁灭了你的家族,你因为跟著我去看画展,才捡回一条命。」
「二十年来军方一直在追查图谱的下落,一旦图谱解读成功,就能用科学技术控制生物基因,将他们改造得更完美。事情就是这样,我的话都说完了,你满意了吗?」盘子里的馅饼已经被叉得七零八落,粗暴地扔开叉子,费兰兹一脸烦躁的表情。
「满意,谢谢你愿意告诉我这些,」夏牧微微一笑,得知了全部的真相,让他倍感轻松,「我现在终於明白以後该做什麽了。」
「做什麽?问完话之後又找个机会逃走?」
「不,我愿意提供那份基因图谱。但是我需要一段时间的观察期,确认你们不会将它运用於非法途径。」
「你的要求还真多,」不屑地冷笑一声,费兰兹站起来,「希望你这次说话算话,如果再逃跑,我可真的要被革职了。」
「不会。」
「那回房间准备一下,十点开会,到时候我来接你。」
夏牧轻轻点头,他能预料到与费兰兹共处的生活将不会太愉快,但是他并不後悔。
从现在开始,他将以科学家的身份,以家族唯一幸存者的身份,向尼德兰宣战。
经过妥善的安排,不久之後夏牧重新出现在媒体的视线内。对於他之前的神秘失踪,军方对外宣称是为了执行皇室委派的秘密任务。他最终被安排的职位是桑赫斯特军事学院的客座教授,除了简单的教学任务,每天都能自由地做研究。
虽然终於沦落成了军队的走狗,但从本质上来说,他还是恢复了曾经的生活。
又是一个冬日的午後,教学楼的走廊里静悄悄的。夏牧独自坐在窗边看科学杂志。
外面传来轻轻的敲门声,他应了一声,门被小心地推开了,一个眉目清秀的少年探进头来。看到他哭得红肿的眼角,夏牧大致上就明白发生了什麽事。
「怎麽了?又被少校先生骂了?」他微笑著向少年伸出手,对方踌躇了一会儿,就委屈地呜咽著扑进他怀里。
夏牧在心里叹息,这也是他不愿和费兰兹共事的原因之一。
那个家夥性急又暴躁,稍受刺激就会大发雷霆。他本人并不怕费兰兹的坏脾气,也敢於用各种尖酸刻薄的话语顶撞他,但是那些孩子就不一样了。
无论是被费兰兹指导的军校生,还是随从他的年轻军官,甚至是委派到他身边的实习生,几乎每一个人都被他骂过。令夏牧奇怪的是,在费兰兹那里受了委屈的人,最後都会来找他诉苦。
过去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自从进入军事学院任职之後,哭著来找他寻求安慰的人不计其数。最热闹的时候,他的办公室里挤满了哭哭啼啼的孩子,好不凄惨。
夏牧原本就喜欢孩子,看到他们哭更是心疼得不得了,於是经常要腾出时间来安慰他们。等到把他们送走,再去找费兰兹发泄怨气。
今天也是一样,他晚上来到校门外的桥牌俱乐部,一边吃饭一边等著那个惹人烦的家夥。在工作以外的时间里,这是他们最常见面的方式。
吃过晚饭,与熟识的人打了一会儿牌之後,他就看见费兰兹推门进来了。
「你到底什麽时候才能改改这种坏脾气?」对方刚一落座,他就一如既往地抱怨,「我回英国不是来帮你收拾这些烂摊子的!」
「要是连那种程度的批评都受不了,是没有资格成为军人的。」费兰兹不屑地冷哼。
「别说得这麽冠冕堂皇,你只是想骂人而已吧,」夏牧点上一支烟斗,「你需要和孩子们缓和一下关系,办一个聚会请大家吃蛋糕怎麽样?我认识不错的蛋糕师……」
「我最讨厌小孩子和甜点!你想要了我的命?!」费兰兹猛得一拍桌子,「这麽喜欢孩子的话,你不如自己去生一个好了!」
哗──
夏牧抄起手边的一杯冷水,泼在费兰兹脸上。
俱乐部瞬时安静了一下,随即又继续喧闹起来。军官们一边欢乐地聊天打牌,一边偷偷看著这边的情况,完全没有来劝架的意思。
这两个人的争吵,是俱乐部定期上演的节目之一。
「你这个不知好歹的笨蛋!」夏牧低声呵斥,「将来你众叛亲离的时候,不要来找我!」
「在担心别人之前,先改正一下自己的缺点吧,」费兰兹掏出手帕擦去头发上的水珠,把它扔在夏牧身上,「这个东西你会洗吗?」
「不要把话题往不相干的地方扯!」
「哼,那换一个好了,你记不记得後天要去葛兰登堡军事基地开会?」
「……什麽时候决定的?」夏牧愣了一下,「我怎麽不知道?」
「我已经往你的电子邮箱里发了五封邮件!」费兰兹一把抢过夏牧叼在嘴里的烟斗,按在一杯橙汁里,「你这个笨蛋除了吸烟斗,还会干什麽?!」
周围响起低低地笑声,暴怒的男人立刻刺去一道锐利的视线。
「好了,我现在就去收拾东西。」生怕费兰兹会和别人打起来,夏牧头痛地赶紧打圆场,顺便从橙汁里捞出湿淋淋的烟斗。
最近他借到几本有趣的书,经常看得连吃饭都忘记,更不用谈什麽邮件。费兰兹常年被繁重的军务缠身,成天都很暴躁,如果自己真的忘记去葛兰登堡,他可能会这麽活活气死。
与费兰兹匆匆告别,夏牧赶紧回家。他如今暂住的是一栋高级军官宿舍,两层的砖木建筑有著旧时代的古典风格,附带花园和车库。
军方为他安排了几位聪明伶俐的军校生,照顾他的饮食起居。不过对他来说,这样的生活既不快乐,也不讨厌。
因为对於这栋房子,他并没有家的感觉。
走在寂静的青石小路上,当远远看见窗户里亮著的昏黄灯光的时候,他并不觉得温馨。他在英国已经没有家,只是和几个素不相识的年轻人,共同住在一起而已。
「教授,欢迎您回来!」听见开门声,立刻有一位俊秀的少年跑下楼,接过他的大衣和礼帽。
「谢谢,」他笑笑,「有咖啡吗?」
「啊……没有呢……我立刻为您去泡!」
「不用了,帮我放洗澡水吧。」
「……是!」
少年得到了命令,立刻乖乖跑走,夏牧疲倦地走进客厅,突然打了个寒噤。
少年拿走了他的大衣,却忘了拿家居服给他,而且房子里没有开暖气。
类似的事情不是第一次发生,他不好意思为了这点小事介怀,只能狼狈地抱著肩膀,一个人去找衣服穿。
洗澡水不够热,也没有放他喜欢的柠檬浴盐;溅在地砖上的水渍没有擦干,让他差点摔一跤。
昨天睡衣沾上了茶渍,到现在都没人拿去洗;书桌永远是乱糟糟的,只要他不说话,就不会有人来整理。
头脑整天都在思考学术问题,夏牧没办法面面俱到地安排好家里的每一件事。几个年轻人虽然很敬重他,却对他根本不了解。谁也不知道什麽时候该做什麽,没有夏牧的明确命令,大家只会没完没了地擦地板和修剪草坪。
夏牧明白,就算身边有再多的人,他也不可能过上心满意足的生活,不是因为身边的人不努力,而是因为,他们都不是白宵。
只有白宵,才能凭他的一句话,一个眼神,甚至是脸上表情的细微变化,揣测他有什麽要求。是饿了还是渴了,想喝咖啡还是想吃烤肉,是腰痛还是脖子痛……
没有人能比白宵更贴心,也没有人能比白宵更能干。对於夏牧心思的揣摩,唯有他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但是现在还想这些干什麽呢,回忆只能是回忆。曾经的舒心生活早已一去不返,再也不会回来了。
给自己泡了一杯咖啡,夏牧洗过澡就开始收拾东西。身边的孩子不像白宵那样熟悉他的工作,让他们帮忙的话,说不定会漏拿重要资料,到时候又惹费兰兹生气就麻烦了。
他强忍睡意,将文件一样一样的放进皮箱,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份识别卡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