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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幸残歌-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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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洗雪此恨,他心里那团火熄不下去的话,他就会找一个更为危险的事做,以彰显他的威名,夸耀他的武功!”“不不,不会,项王他不是对那件事看得很淡么,不是说若非此败不能轻取远禁城么?”
  “我是看着他长大的!”云代遥似有些遥思往日的样子,道:“我识他比你要深!他的心气之傲不是你们可以想见的。他自幼就从不肯服输,我头回见他时,他被十几个小孩压着打,还要死死的咬住内中一个的手,硬是咬下一块肉来,那小孩吃疼,要他认输就放他走,他无论如何就是不松口……日后他念及此事尚耿耿于怀,自觉没打赢,失了面子。自他十六岁以来,他就没败过,那怕是与十倍于他的敌军对垒,也能斗个旗鼓相当,可那次他却是完败,败在沐霖手下,他能把这事瞧得淡了?他那时要是大发脾气,倒也罢了,他面上愈是显得淡,心中积恨愈深,若是京都城顺顺当当地攻下来,沐霖被面缚至他面前或是献城出降,那倒也好些。可若是出了什么岔子……云行天定会干出点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来泄忿,远征白河草原,正是他最可能做的一样。云行天这人,生性好战,又生性狂妄,只要是他想要做的事,就一定要做成,既不会顾惜自家的性命,也不会在意旁人的性命。”
  “不,”杨放叫道:“项王对百姓将士一向体恤,从不抢夺民财,战利尽归于将士,自家居所简陋,衣食清苦,几名姬人,倒多是为安降将之心而纳,怎会是老将军所言之人?”云代遥牵了牵嘴角,道:“只因金钱女色不是他想要之物而已!他所欲求的是千古一帝的威名!是征战杀伐的快意!为了这个,他开启战端,不会在意胜负生死,若是他自已一个人发疯也就罢了,可他会让全中洲的人为他一已之欲而死!英雄?哼,世所谓之大杰,以一已之志耗万民之力而其志成……”杨放突然觉得这话如此耳熟,跟着低声念下去,“世所谓之巨恶,以一已之欲驱众生之命而其欲不得。英雄乎,恶人乎,有何别,在于成败之间。”他猛然醒过来,这原是在密王府听那时还是密王妃的赢雁飞所念之言,不想过了几年,自已竟还记得这般分明。云代遥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道:“没想到你还读过高祖本纪。行风,你也要学学杨放,多看点书才好。”然后又接着道:“即然你知道这句话,就该知晓,有些事,绝不能由着云行天胡来!”杨放道:“若项王有远征之意,未将必拼死相谏。”云代遥摇头道:“云行天定下的事,别说你,就是全天下的人以死相谏,也不成的。他若有什么最为旁人不及之处,便是意志刚决,不为外物所动。”“那……老将军的……意思……?”杨放语不成声,云代遥的回答果然是他最怕的,“若他在五年以内提远征的事,杨放,行风,你们两个一定要阻止他,必要时,不惜叛了他!”
  此言一出,如同天上打下个霹雳,杨放跳起来,叫道:“不……”背叛云行天?这话听起来是何等的荒唐!杨放从十三岁起跟从云行天转战四方,刀林箭雨里杀出来,多少回死里败生千钧一发,全是由着云行天的指引才得以成就今日。虽说云行天只比他大三岁,但在他心中云行天如同父兄,非但是父兄,更且是君上,非但是君上,更且是神祗!那怕是在心底最深的角落,杨放也从未有一刻对云行天起不臣之心,他平生只有一次质疑过云行天的决定,就是在云行天决对蛮族开战的会议上,然而那一次的质疑更是千百倍的加固了他对云行天的信心!背叛?不不不,这非杨放可以听的话,可以想的事。
  杨放跪下来,道:“老将军,不要再说了,这些话,我会马上禀报项王。”然后他看了看异样沉默着的云行风道:“行风与我一道去。”云代遥突然剧烈的抽搐起来,一头栽倒,回神汤的药性要过了。云行风立即将他扶起,轻轻的为他抚背,杨放站在那里,手足无措。云代遥好不容易缓过神来,双目更见黯淡,他长长的吐了口气道:“你想怎样就怎样吧,我也算是尽力了,若中洲因云行天而陷入万劫不复之中,我陪他一道担这恶名就是。”杨放默立了片刻道:“项王若一心要打蛮族定有他的原由,他志向高远,非旁人所能及,一直以来,他都是对的,我们的见识都不如他,何以见得这一回,老将军就认定他错了呢?”云代遥听了又一次的苦笑道:“杨放啊,你没有管过征粮草的差事,大军行动的给养,都是中军划拨的,平日驻扎,又是你手下人弄来的。你不晓得中洲已到了什么地步,百姓有多苦多难,中洲已到了极境了,再折腾一下,就全完了,此后百年都休想回复过来。杨放呀,你跟了我这些年,难道忘了你的爹娘么?他们当初把你卖到我家为奴,得了多少谷子?三升,只是三升!杨放,你当了这些年的将军,把民间疾苦全忘了么?你……你还记得我等起事那夜在神庙时对菩萨发下的誓么?那时我等是……是效忠于他云行天私人么?”杨放听到这里,一股冷汗沿着脊梁淌下来。风南起事那夜,火光摇曵的山庙里,蛮族的铁蹄声在数里外响起,数百农家子弟质朴而又坚毅的面孔,在佛祖之前的誓言:“我等自今日起当力抗蛮族,不惜残身殒命,以护卫乡土,保国安民,为中洲百姓而战……”一切历历在目,而却人是物非。
  杨放颓然道:“可项王在百姓军士们心中有如神明,若是我叛,只怕我手下马上就会把我给杀了;他用兵如神,就算是败给过沐霖,但决非我与行风可堪相敌;还有袁军师对项王忠心耿耿,足智多谋,若我们有什么异动,定瞒不过他的眼睛。老将军,不是我不愿,而是我无能。何况,若项王一去,又有谁可收拾局面?若是中洲又归于混战之中,岂不是大违老将军的初衷?”
  云代遥眼中透着极深沉的幽光,道:“前几个虽是问题,不过只要你二人齐心倒未见得处置不了。我枕下有一封书信行风你取出来。”云行风取出书信,云代遥道:“这是给云军诸将的。云军是云行天亲自带出来的,若连云军都背了他,旁人也就不会如何忠心了。”然后就是一一道来。那些人是会照信上说的作的,那几个是死忠于云行天的,一开始就不能留,那几个可能摇摆不定,是要看紧的。之后又道:“令狐锋这人狼子野心,不甘居于人下,与云行天是一样的人,若你们去找他他定会参与其事,赵子飞这人谨小微慎,不见得有这大的胆子,不要让他先知晓,事成后他自会从众。四大军拿下,大事就已底定。小军的主将们也就翻不了什么大浪。”又道那些小军的将军那些可能会全力反对,那些又会观望,应如何处置。其间几番险些昏死过去,却又几番猛醒过来,坚持着把话讲完。这些话听在杨放耳里,着实难受,几乎便欲把双耳捂住,喊道:“不要说了,不要说了。”但见他说得如此辛苦,用尽了全身最后一点力气,实是不忍心插话,
  “至于云行天后谁能为中洲之主嘛……有一人可收拾残局,重建山河……那人就是……赢氏!”“太后?”“正是,论威望,当今天下百姓将士们心中唯有她可与云行天相比。西京守城之战连云行天也撤到山原之中,唯她却在最前线与将士们同生死共患难。她割肉绝食,就算是做戏,也是做到了家。她身份尊贵,是幸朝太后,你们叛云行天是不忠,唯她却是平乱!云行天篡位自立,才真叫作谋反。她聪明美貌,善解人意,云行天慕她已久,不加提防。她深谙权谋,懂得因势成事,招揽人心之术无人可及。众将都是一般的人,你二人若想取云行天而代之,必不能服众,但众将原本就是幸朝子民,为她之臣却是容易的多。你手下的唐真所领步卒与她一同守西京年余,对她的忠心只有更在云行天之上,除了沐霖的石头营,天下更无那支劲旅在西京城中巷战能胜过他们,这是成事最要紧的战力。”
  杨放听的毛骨耸然,道:“太后一直就想着夺项王之权吗?她一直就在骗我们吗?”云代遥摇头道:“这倒也未必。赢氏与云行天不同之处就在……赢氏懂得顺势而行,谋得最佳之道,若形势不利,就退而求其次;而云行天却是以一已的意志,逆天行事,愈是看来不可为之事,他愈喜为。赢氏未必作假,否则时日久了云行天何以看不出来,她在云行天那里多半都说的是真心话,因着之前她并没有半点机会下手,所以她安份得很。这其实是我最佩服她的地方,她那时并没有可能夺得兵权,威望再高也无用,但她还是把自已和儿子的性命押上了,留在了西京。她为自已挣来了这点子本钱,若你们给她一个机会,她就会抓得紧紧的,决不轻易放过。你们两个都不是坐天下的料子。杨放太慈软,又毫无野心。行风嘛……”
  云代遥看了看儿子,目光森寒道:“我知晓你对云行天恨意极深,对我也恨的极深。若不是云行天目下的情形极为不妥,我无论如何不会让你得到云军主将的位子。你若想做皇帝,趁早死了这份心。”云行风浑身一僵,道:“父亲说那里话来,行风是什么料子,也会想作皇帝。”云代遥却闭上了眼睛极倦的向后靠了靠,道:“到了这地位,你还是不肯说句真心话么?你是云军里的人一齐害了的,我也有份。马上就要见你的母亲了,我对不住她。你有云行天之心,却无他之材,又比他多上一分阴鸷刻忌。你若不想做皇帝,倒也可多活些时日,若你想坐天下……哼,论打战你及不上杨放与令狐锋,就连赵子飞也不见得逊过你。若论起审时度势,见事明白,更是连赢氏的一成都没有。你所强的,是隐忍的功夫到家,加上有那么点子蛮劲,但也不过是个冲关夺隘的将才而已。听父亲的话吧,你就不要想那些非分的东西,唉,我晓得你不会听的……前些时日你在外头养的那个女人,叫什么来着的,说是生了个儿子,给点钱着母子两个隐姓埋名的躲起来罢,好歹为云家留下点香火……”说着说着云代遥的声音越来越低,然后就断了。杨放与云行风这才发觉他终是昏了过去。之后他就再也没有醒过来。
  杨放一边待云行天看信,一边将当日情形历历道来,最后言道:“那时未将一心望着老将军所言未必就会成真;后出了京都之事,虽是力劝,但心中其实想到,若皇上能出了这口气,不去北征,也未尝不好;再后来听说皇上与娘娘大婚之事,更是欢喜,想来皇上夙愿得偿,娘娘又愿嫁皇上,成了一家人,就再也没了隐忧。回西京一路上,未将略略察访了民情,当真是触目惊心,方信老将军之言不差,中洲果真是不能再经战火了。谁知一回西京,就听了皇上的计划,着实如同五雷轰顶!皇上,你不晓得未将那时心里……”“不必说了,”云行天打断他将那信扔还给他道:“现在外头的情形怎样?”杨放几乎是不假思索的答道:“众位将军昨夜都饮了酒,没能走出宫门,对外头道是醉了,在宫里歇息。西京的各处城门要道都由唐真手下看住了。城外二万云军进不来,有的觉出了异样,但将领们都不在,也不敢轻动。皇上即醒了,各位将军们也该醒了,眼下正待娘娘过去训话。”“喔,铁风军呢?他们昨夜可没有饮酒!”“他们……”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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