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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之以利,而不是动之以情,老师这剑圣战的提议究竟是好是坏?”车夫在那儿说,轩辕望却如是想。
“这两个月来天下剑士奔走相告,但结果是那些拳师不干了,剑士能做御林军教习,拳师当然也能做,于是他们也纷纷进京,要官府开什么拳王战,拳王拳王,这可有一个王字,王字是那么好称的么,这些胆大包天的家伙,也不怕因此丢了性命……”
轩辕望哑然,虽然他对剑圣战的动之以利颇有微辞,但他也明白,这个时代里,满嘴仁义道德者往往满肚男盗女娼,将利字摆到明处,反而会削弱因为逐利而带来的不良影响。但是,他没有想到剑圣战这个原本引动全国剑士和转移朝中顽固大臣注意力的诱饵,吸来的远远不只想钓的鱼呢。
这个问题,老师应该有考虑过吧,他是不是在借剑圣战向拳术还有其他的古老绝技流派展示一条新的道路,一条由自己争取前途的道路呢?
“说起这些剑士拳师,他们一个个饱食终日无所事事,就想着打打杀杀的事情……”车夫说得性起,一不留神又将剑士批了一顿,但很快他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轩辕望一边听着他说一边若有所思,就是没有气愤的神情,这让他安了心,于是接着说道:“你说说,魔石枪多厉害,有了那玩意儿,剑技拳术还有什么用处?客官,听说东都是我大余最早用魔石的地方,那儿甚至修了魔石车路,你说我们这京城里如果也修了这样的路儿,我们这些赶车的不就没了饭碗了么?所以,那给圣上出馊主意要在京在里修魔石车路的家伙,一定是奸臣!”
这话象晴天霹雳一样击在轩辕望心中,他没有想到,在普通百姓心里,鼓动陛下变法求新致强的老师,竟然是一个“奸臣”!是的,他知道奸臣,小时在市坊里听说书人说到那些历史上的奸臣,他也每每恨之入骨,只希望奸臣就在眼前自己一剑把他杀了,但是,那个为了大余国国运而殚精竭虑、甚至于牺牲了自己幸福的老师,怎么可能会被当作奸臣,会与历史上的那些或飞扬跋扈或阴险狡诈的遗臭者相提并论!
他想开口辩驳,但那车夫又不是直接指向华闲之,让他不知道从何驳起。那车夫这次没回头,甩了一下马鞭,大概是想到如果今的有那一天,自己的饭碗肯定不保,一家老小的生活就没了着落,他更是激愤:“魔石魔石,一切都是那该死的魔石害的,我看朝庭应当下令,禁止魔石传入我大余!”
绯雨噗一声笑了起来,笑声里满是讥讽之意:“赶车大叔,你觉得魔石尽是害人的么?”
“当然尽是害人的,弄得那么多人没了生计……”车夫嘟哝了声,向着路旁的一幢大院子重重吐了口唾沫:“看,这儿,原来这儿是家磨面的铺子,在京城里算是数一数二的大店,雇了几百个伙计。但半年前用了魔石后,现在只剩余四十多个伙计,其他的都衣食无着,魔石不是害人难道说还是帮人么?要帮,那也只帮富人,而不会帮我们这些穷人!”
轩辕望张嘴欲言,又哑然无语,如果仅仅是站在车夫的角度上而言,他说的没错,那魔石确实在方便了人们生活的同时也害了人。
难道说老师呕心沥血选择的一条道路,不是保民利民富民的路子,而是害民坑民伤民的路子?
绯雨悄悄用手搭住了他的手:“别想那么多。”
“嗯……”轩辕望轻轻揉了揉因为深思而有些发肿的头部,重重叹了口气,这样的问题,困扰的绝对不会是自己一个人,自己远非老师那样的天纵之才,想要凭一己之力解决这个问题,那是绝无可能的了。
念头转到这里,轩辕望突然怔了一下,猛然间灵光闪现,他想到了问题的症结:老师是在凭一己之力解决大余千年沉疴!
是的,完全凭一己之力。泰武帝虽然对他信任有加,但对于泰武帝而言,最重要的是如何稳固自己的帝权,如果华闲之的策略对此没有益处,那么他定然会抛弃华闲之。诸弟子虽然敬重遵从华闲之,但有谁能理解华闲之,有谁真正明了他的一番苦心?至于外人,就更不必提了,那些朝中新党推行新政,大部分倒是为了自己能得到高官厚禄,而在野的平民百姓,大多想的是新政中推广魔石,会不会损了自己的生计……
老师面对的负担,可不是一般的重,唯一能真正理解他的人已经芳魂沓然了啊。
“自古以来,没有谁能凭借一己之力改变天下的,老师虽然是顺势而为,但是是否操之过急了?”
他的沉思让车夫觉得没了谈兴,也就闭嘴不说一心赶路,绯雨有意为他排遣心中的郁闷,指着这儿那儿一些新奇有趣的事情给他看。轩辕望脸上渐渐也有了笑容,偶尔也插上一两句,这才让一路上的时间不至于在沉默中渡过。
送目楼比起宝象塔要低,但是因为处在燕水边上的缘故,风景比起宝象塔那儿要好。这个时候虽然已经不是赏景的最佳时期,但天色空朦景致飘渺,仍然让二人觉得不虚此行。
但是,轩辕望心中隐隐觉得,今天不是他出门闲逛的日子,逛街遇上曹纵鹤,登宝象塔遇到那腐儒,乘车被车夫教训了一顿,那么在送目楼大约也会遇上什么事情。果然,他们正下了送目楼,远远地就听到有人喊:“阿望,阿望!”
轩辕望觉得这个声音很熟悉,回过头来一看,却是一个老人。轩辕望惊喜地迎了上去:“管伯,你怎么在这儿?”
“呵呵,来京城转转。”管伯笑眯眯地看着两人,目光慈祥,象是家中长辈打量着后辈情侣。绯雨面对他的目光,总觉得有些忸怩,但这种羞涩的感觉并不让她讨厌。
“上次在魔石车上见面时,你老人家不是说要回乡么?”轩辕望四处张望了一下,看到路旁的一座茶楼,他向老人行了个礼:“这儿人来人往的太吵了,我们去那茶楼吧?”
“你管伯可是穷人,听说这京城里米贵如珠水贵如油,这茶钱得你付……”管伯年纪虽然大,口头上却仍然有些滑稽,半真半假地说道:“阿望,现在陛下登基了,你也该有功名在身了吧?”
轩辕望苦笑了一下,怎么同管伯解释自己被华闲之逐出门墙的事情呢?自己能理解华闲之的理由,但是向别人解释起来,那可就说来话长了。他含糊其辞地说道:“还好,还好,当然我请管伯。”
茶楼厚厚的布帘子放下后,将路上的喧嚣都隔在外头,管伯捻着胡须,看着轩辕望招呼小二上茶点,等轩辕望忙定了,他说道:“阿望,如今你可是大人了,做事很是熟练呢。”
“呵呵,都二十的人了,再不成大人,岂不要令管伯担忧么?”亲自为管伯沏了茶,也在绯雨面前象征性地摆了一盏,轩辕望回答道。
“唔,这倒也是。”轻轻啜了一口茶,管伯微微闭上眼睛。轩辕望仔细打量着这位饱经风霜的老人,他现在的眼光与几年前的孩子不一样了,因此从管伯身上感觉到了一种异样。
“原来管伯也是深藏不露啊……”他的心怦的一跳,虽然表面上管伯只是个普通的老人,他叼着旱烟坐在那儿时,与任何一个乡下的老农没有什么差别,但轩辕望却发现了一些以前未注意的事情。
象是察觉到他的注意,管伯瞄了他一眼,笑着道:“阿望,何时回华州府看看呢?”
“近期还不成……”轩辕望犹豫着回答,突然隔壁一间厢房里传来砰一声响,好象是有人在拍桌子,这打断了轩辕望的话,把他们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了。
“剑圣战……剑圣战……”
隐隐从那厢房里传来这样的嚷嚷声,轩辕望心中一动,又是剑圣战!
那间厢房门打开了,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站在门口向众人颔首为礼:“对不起诸位,我朋友一时激动打扰诸位了。”
管伯几乎不为人知地摇了摇头,轩辕望注意到这个男子背后斜背着的巨剑,这剑长有三尺,即使是石铁山那样的力量,用这种剑都会非常吃力吧。那男子正好目光移来,看到他的剑,向他微微点了下头。轩辕望觉得那男子目光闪烁如电,气质极为不凡,让他禁不住也点了点头。
那男子移过目光,当他看到屋子角落一人时,神情又稍稍变化了一下,轩辕望顺着他目光望过去,发现角落里坐着一个孤身客人,那人向男子笑笑,似乎是不经意地翻了一下手腕。
轩辕望几乎本能地也翻了一下手腕,而那在厢房门口的高大男子则退了一步,他露在衣外的肌肤都在一瞬间绷得紧紧的。
三人都是互望了一眼,那高大男子笑道:“两位如果没事,不妨进来小坐。”
角落里的人摇了摇头:“谢了,不必。”
那人又转向轩辕望,轩辕望含笑摇头:“我还有事,多谢相邀。”
那高大男子并没有显出失望,他点了点头,然后又回到厢房里,屋门在他身后被紧紧关上,将里面与外面隔绝开来。
“安岭武氏,世世代代都是用那巨剑,世世代代都是那套雷霆九式……”角落里那人低声说道,语气有些不屑,轩辕望心中有些不喜,那个高大男子豪迈大方,轩辕望对他印象挺好,而角落里那人在背后说别人短长,则使轩辕望对他的看法有了改观,刚开始时他以手指比的剑式虽然精妙,但人品就远远比不上剑式了。
“请教这位兄台高姓大名与门派。”那个人见轩辕望没有接口,向他行了个礼问道。
“哦……我叫轩辕望,暂时没有门派。”
轩辕望苦笑了一下,对方询问时谦和有礼,让他无法拒绝回答,那人显然把他的苦笑当作了友好的笑,微微点了一下头:“我姓贺,贺新桐,南淮春水剑门。”
轩辕望仔细回忆了一会儿,南淮春水剑门这个名字他隐约听过,在广南这算是一个较为有名的剑门了,但贺新桐这个名字却从没有听到。
贺新桐比了个手式:“你也是来参加剑圣战的么?”
“嗯……算是吧。”轩辕望与绯雨对视了一眼,这贺新桐对那姓武的高大男子态度相当不友善,但对轩辕望却分外热情。
“来的人可真不少。”贺新桐有些尖刻地说道:“我见到的有名有姓的就有好几十位了,剑圣战还有几个月就大老远地来了。”
绯雨忍不住插嘴道:“南淮也很远啊,你这不也来了?”
贺新桐怔了一下,接着有些自嘲地笑了:“我确实也来了,不过我倒不是为了剑圣战而来的。”
牵涉到别人的私密,轩辕望无意打听,他岔开话题:“贺兄如何看待剑圣战?”
“哼,当此之时,还玩这样的名堂!”贺新桐忍不住发了声牢骚,脸上愤愤之色溢于言表。轩辕望吃了一惊,这还是第一个对剑圣战表示不满的剑士!老师提出剑圣战,一则是为了陛下的变革大业,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天下剑士谋出路,为此已经听见有人在骂,但轩辕望没有想到甚至有剑士也会反对!
“国事如此,南淮那边形势如此紧急,陛下放着我们总督不见,放着我们总督的治国救国之策不用,却去关心这些小事……”看到轩辕望这群人脸上的疑惑,贺新桐补充了一句:“我们总督,便是凌彻凌大人!”
轩辕望猛然想起,迫使陛下提前发动计划的泰西诸国入侵之事,当时是这位南淮总督凌彻击退了敌人,对此人华闲之也相当钦佩,曾经多次提起。而自己之所以知道春水剑门,就是因为密谍传来的消息中,凌彻得到了当地春水剑门的大力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