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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君曦蓦然想起当日在琬樱殿,他曾对浅离攸说过,莲妃是个歹毒的女人,不会那么简单便放过浅如月。看来今天,她是想借用娘家父兄的力量来巩固她那两个儿子的地位了。
思及此,夜君曦脑中蓦然闪过那张乏善可陈的脸,凤眸中闪过一丝黯色。
这三日以来,纵然对于失窃的嘲凤,对于那些身形诡异的黑衣人,以及浅离攸或者魏家身后的背景颇有担忧,然而夜君曦却并不曾被这些琐事所引起的怒火冲昏了头脑。他向来对于自己所要之物一清二楚,此次也并不例外。
心之所向,他能够清楚地察觉到,自己所执着的,依旧只有那个淡然出尘的少年本身而已。而郁结于心的那一口闷气,也只是因那该死的的东西竟敢那般将他玩弄于鼓掌之中,最后还从他眼皮子底下逃之夭夭不见踪影……只要一想起此事,他便不由恨得咬牙切齿。
“回禀陛下,末将辅一入京便听闻前日之事,纵然是回京探亲依礼不必入宫面圣,但听闻此事,末将亦无法安然坐在家中,请陛下恕罪!”章君毅说着便双膝着地跪了下来,银色铠甲碰撞之间发出清脆的金属撞击之声,响彻整个大殿。
这一跪拉回了夜君曦的注意,帝王暂时将某个人赶出脑海,望着跪在地上颇有威慑之意的章君毅,唇角牵起一丝令人心惊胆寒的莫名笑意。还未等章君毅和章知孝再度开口,便状似懒懒地道:“章将军心系朕的安危,朕怎会降罪于你。既然丞相和章将军都以为不可轻易放过各国使节,那么便派人将他们扣留在此以观后效便罢。”说着抬手一挥,一直站在帝座之后如同影子一般的林珝来到帝座前,躬身一揖:“陛下。”
“林珝,此事便交给你。下朝之后亲自去一趟驿馆,传朕旨意,前日让他们受惊了,朕心中颇为不安,还请各国使节在帝都中小住,以作补偿。”夜君曦一边说着,凤眸含笑望着底下现出意外神色的章知孝与章君毅。既然你们想要机会与那些使节接触,朕又怎能让你们如愿以偿呢……
林珝抬眼一瞥便见底下两人的神色,几不可查地微微一笑,又一躬身道:“微臣遵旨。”
“罢了,朕累了。今日便到此为止,退朝罢。”再不给章氏父子开口的机会,夜君曦径自起身,翩然离开了大殿。林珝自然跟在后头,彻底隔绝了某些人试图改变君王决定的念头。
恭送帝君离开后,站起身来的章君毅来到章知孝身边,皱着眉唤了一声:“父亲……”
“帝君陛下不是个好对付的主。你妹妹想要坐稳后宫主位,恐怕为父与你都还得再费上一番功夫……”眯起眸子望着已经看不见背影的方向,章知孝阴沉得道,语气中颇有恨恨之意。
下了朝前往御书房的男人一进入后宫便屏退了左右,只留下林珝在身边,道:“章氏一脉自朕登基之前便已经颇有势力,近几年来更是盘根错节,颇有掌控整个朝野之势。”
“陛下是在与微臣说笑么?”林珝语中带笑道。章知孝虽然是丞相,朝中有颇多门生,势力颇为牢固,可夜君曦是什么人,十年之中任由这么一个臣子无端坐大?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帝君陛下可非如此大方之人。
锐利的凤眸瞥了身边之人一眼,夜君曦亦笑道:“朕何时与你说笑?”
林珝望着那意味深长的笑容,心中一怔,蓦然明白了夜君曦的意思,点了点头道:“微臣这便着手去办。”
夜君曦这才满意地回过头去,忽然又想起一事,道:“这三日均未曾查到有可疑之人离开帝都。那该死的东西应该还藏在在帝都城内某处。找一具烧焦的尸体,依皇子之礼送回曜国去。”
林珝微微一愣,立时明白那“该死的东西”指的是什么,躬身抱拳:“微臣遵旨。”说着便停下脚步,目送夜君曦离去,直到看不到帝君的背影。心道帝君陛下连嘲凤被盗亦不如何担忧,只为那个看似平凡实则颇为不凡的少年而忧心,看来帝君陛下对那个少年的迷恋,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若有朝一日那少年回来……难不成帝君陛下如此急着要将章氏一门除去,是想要将后宫之主的位置,留给那个少年么……
林珝如此想着,心中又觉得好笑,又觉得并非不可能,颇为想不通,只得一边摇着头,一边转身奉旨办事去了。
帝宫之外,清都江畔的某座隐秘的宅子里,那被岚宇帝君心心念念之人正坐在镜前,抬手抚过自己的脸颊。
这一张脸已经保持了十年之久,如今却是不得不放弃了……
浅离攸微微叹了口气,拿起一块干净的布巾,又取了放在桌上的一个羊脂玉净瓶,倒出一些散发着异香的液体,迟疑了良久,最终按在了脸颊之上,轻轻一拭。
与周围的肌…肤并不相同的凝脂雪色露出来一小块,浅离攸微蹙着眉,拿着布巾的手又是一阵迟疑。
窗外的阳光洒进来,自镜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只见镜中之人唯有一张平凡无奇的容颜,却诡异地在右侧脸颊那黑曜石一般的眸子下方露出一小块与周围有异的肌…肤。在那凝脂一般的肌…肤之上,一滴殷红的血色朱砂泪痣在阳光之下现出一丝倾城的妖魅……
第卌八章 真容惑世
晌午,冬日暖阳正好。
昨日晚上下了今冬的第一场雪,纷纷扬扬悄无声息,到了早上足足积了一尺有余。房前屋后大街小巷,随处可见半大的孩子成群结队地撒丫子在雪地上疯跑打雪仗玩闹,偶有路过之人被卷入“战争”,晶莹冰凉的雪球砸到身上,倒也不见有人为此生恼。
规模庞大的岚宇帝宫中,红色琉璃瓦房顶亦早已被积雪覆盖,遥遥望去一片雪白,恢宏的气势却不减半分。晨起点卯的文武百官下了早朝,也难得地有心三三两两地一道,欣赏着平日里不敢多待半刻的帝宫,望着银装素裹的一大片宫殿,不由在心中感慨“此景只应天上有”。只是好景不长,没过多久,众臣便见一行披麻戴孝的宫人自某处缓缓走来,还有几十个侍卫腰间挂着刀剑跟在队伍后面,头上亦绑着白布,颇不吉利的场面凭白破坏了这仙境一般的美景。
“这唱的是哪出啊?未曾听说宫中有哪位仙逝了啊……”不明就里的大臣们凑在一道对着那一行人指指点点,互相打探着,近来宫中是否出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其中一名大臣颇显神秘地道:“我听说,那是先前在画舫里被烧死了的曜国七皇子!”
“曜国七皇子?!”众人闻言仿佛恍然大悟,都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前些日子在那皇家画舫之中传言失踪了的离攸尚君。
“不是说那人失踪了么?这怎么……”
“你有所不知,是烧死了,后来从清都江里捞了上来,陛下宅心仁厚,派人装点风光了,送回曜国去呢。”
“原来如此……”
“是啊……福浅命薄啊!听说才刚得宠不久呢……”
一众朝臣低声议论着,眼看着那一行人扛着一具棺木自眼前经过,便也瞬时没了欣赏美景的心思,分别告辞各自回府去了。而那一行披麻戴孝的宫人则依旧目不斜视,敲锣打鼓地走出了宫门。
宫中出来的仪仗,自然是比宫外普通百姓的排场大些。一路之上的行人均纷纷停下脚步来,探究似的望着那具棺木,伸长了脑袋想要看看死的是何人,却碍于侍卫在侧不敢上前。然而不知是何人在人群中说了些什么,一传十,十传百,不一会儿,围观百姓们便都知道,那是装着曜国七皇子浅离攸的棺冢,要送往曜国去的队伍。
人群之中,身着月白衣衫的魏青霜眯起眸子望着远去的仪仗,手中持着不合时宜的折扇轻轻摇了摇,称得上是英俊潇洒的脸上露出略有些凝重的神情——那岚宇帝君夜君曦,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直到周围的人群开始散去,魏青霜这才收起了折扇,转身离开,朝着清都江畔的宅院走去。
“大哥,你回来了。”
辅一进门便撞见手捧着一盅浓香四溢的玉竹百合莲子羹的青月,魏青霜听闻那婉转好听的嗓音喊自己“大哥”,只觉得一股暖意流入心间。
青弘引鸩已解,离攸又安然归来,连小妹也能够开口喊他一生大哥,魏青霜不由觉得周身瞬间冰雪消融,由衷地露出一个微笑,朝着青月点了点头,又道:“家里自有伺候的人,怎么还要你亲自下厨呢?”
“青月自小跟在主子身边,都习惯了。主子的东西不想假手于人。”青月浅笑,“我做了许多,大哥刚从外面回来,也跟着一起喝一些,暖暖身子罢。”说着便往魏青弘住的屋子里走去。
几日过去,浓烈的草药气息早已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清雅的月麟香。外头无风,便开了窗,让阳光洒进来几许,屋内一扫阴霾,满是惬意。
魏青弘已经能够下床走动,虽然依旧瘦弱,这几日来却是长回不少肉,精神也好了许多。魏青霜与青月推门掀帘而入之时,见到的便是两个斜倚软榻上的人聚精会神地对弈的场景。
“主子,二哥,休息一会儿,吃些糖水罢。”青月将汤盅放下,又取了小碗细细盛了道。
“三妹,辛苦你了。”魏青弘抬起头望着这几日以来悉心照顾自己的青月,与魏青霜一模一样的脸上露出有别于魏青霜的温润笑颜。
青月好似责怪一般地看了魏青弘一眼,将一小碗汤羹送到他手边,一边道:“既是一家人,二哥便不该说这样见外的话。”说着又盛了一碗捧给浅离攸。
少年接了碗,微微抬头,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浅笑:“辛苦你了,青月。”
青月蓦然一怔,紧接着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抽气之声,回头一看,却见是魏青霜怔愣在那里,瞪大了眸子一脸近乎痴迷的神情。
浅离攸恍若未觉,微微低下头舀了一勺莲子羹送入口中,低敛的眸中闪过一抹不适,却又有些恍惚——有多少年,未曾见到这样的眼神了?似乎上一次,便是前世凝眸之前所见……
片刻的寂静过后,率先笑出声来的是魏青弘,有些揶揄却又有些感慨地道:“大哥,没想到你也有这般时候……看来离攸的魅力果真是无人能挡啊!”
魏青霜闻言总算是回过神来,脸上闪过一丝狼狈的神情,苦笑道:“离攸,你这副样子,我怕是无论看几次都无法习以为常。”
“何必如此大惊小怪?不就是换了一副皮囊而已么?”抬起头,浅离攸略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道。纵然心中不适,他却也知道魏青霜之举没有丝毫轻浮之意,只是单纯的为他现在这副样子而震惊罢了,因而并没有不悦。
浅离攸说着轻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汤羹,抬手抚过自己的脸颊。
阳光之下,少年黑曜石一般的惑人双眸如同两颗璀璨的宝石镶嵌在足以魅惑人世的容颜之上。冰肌玉骨,仙姿玉色,只是那斜飞入鬓的双眉微挑,充满少年英气,却拨动观者之心在胸膛之中骤然一跳;淡粉色的薄唇微微一勾,便是一个惊世绝艳的笑容。然而最叫人不可自拔的却是那右侧眼角下方一滴殷红的朱砂泪痣,生生的令那原本如同谪仙一般的容颜平添了一丝妖魅。
然而,若是上天应允,浅离攸却是绝不想要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