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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霎百年,兴许就是为了遇见你。
雨化田脸上杀气尽散,脸颊挂上浅红。
他没敢和顾惜朝讲当年先帝在龙榻上对自己做的那些事。
因为他十分确定如果讲了,顾惜朝直接会去掘陵鞭尸。
还是不要讲了吧。
往事已矣,我只有你。
第五回 大泽冰海沉睡之眼 鹰飞长天羽垂青渊
“永恒之火同月亮嬉戏,
天狼星低语,
诉说着前路唯一。”
浅蓝色的星子正高悬在天上,如同谁的眼。
究竟是谁的眼呢?
青碧蓝眸……
雨化田陷入迷茫之中,时间只过去一霎,却又像走了二十年那么长。
顾惜朝清朗嗓音适时地将他拽回现实。
“微雕内刻,好精妙的手艺!”
白桦木驯鹿角笼子里装着剔透圆珠,一缕月光刚好照在那抹红上。
雪原上投映出一片火焰般的颜色,笼罩着林木深秀冰原大川,雪白驯鹿角落下曲折暗影,刚好是哈剌温山峻岭苍莽。
顾惜朝捏住坠子下面的转轴,微微又调了个角度,让坠子上面的轴承对准天狼星。
隆冬月华浅浅莹白,红色倒影地图中一条路被月光照彻,似璀璨天河。
雨化田唇角挑出弧度,像是终于逮到猎物的狐狸:
“果然是这里……这片地方西厂缇骑基本都探查过,仅剩接近斡难河的几处,终年笼罩在云雾之下。我曾经命人去搜索,可是派去的人都没回来,只得作罢。”
青衫人颔首:
“这里也是其中一处?”
西厂提督的手指轻抚过雪原上地图倒影:
“长生天之眼,我还想着可能是在斡难河中游的位置,结果竟然是阔滦海子!”
顾惜朝又看了两眼那片眼眸形状的湖泊,说道:
“阔滦海子我没听说过,但这个形状和位置……它是不是正是唐时西室韦辖下的‘俱伦泊’?”
雨化田笑道:
“正是!只不过它现在改了名字而已。”
玉面修罗轻叹一声:
“唐末宋初,俱伦泊还是个长圆形的大湖,谁能想到如今竟缩小成了这眼目般的形状。从大宋宣和到大明弘治,我也算看过沧海桑田了。”
他讲话的口气十足像个老者,西厂提督不禁笑意更浓。
“顾阿翁,您感慨完了?感慨完了我们启程如何?”
顾惜朝把雨化田从头打量到脚:
“其实说起来,我比你整整大上三百多岁。”
“是是是,您容颜不老谪仙风采,我甘拜下风。”
阔滦海子现在的形状确实犹如一只碧蓝色的眼。
发源于鞑靼境内肯特汗山的胪朐河经阔滦海子,继续向东北流去,被称作阿鲁兀那么连,阿鲁兀那么连又同斡难河交汇,注入黑龙江。
斡难河中下游正是顾雨二人起初推定的长生天之眼所在区域;而胪朐河发源地肯特汗山,在汉时又被称为狼居胥山,是鞑靼人的圣山,更是传说中埋葬成吉思大帝的起辇谷所在。
阔滦海子恰好处于斡难河中下游和肯特汗山中间的位置上。
成吉思大帝陵寝所在,长生天之眼秘藏栖处。
雨化田身上汗毛倒竦,血液逆流涌沸。
顾惜朝是北宋人,并不能体察到这种发现带来的极大乐趣,但西厂提督却知道,他很可能是除了整个案件的幕后黑手之外,第二位发现这个地方的明人。
那位传说中铁蹄踏遍东西大陆牙帐一路搭到西洋,建立起庞大汗国的帝皇,正和他毕生掠夺来的辉煌珍宝一起,静静沉睡在地下。
雨化田恨极秘密也爱极秘密,每一个谜团对于他而言都是一片未知的大陆。
就这方面来讲,他和顾惜朝如出一辙。
驯鹿给的地图上指出的是起自哈剌温山西南山麓,直达长生天之眼的一条地下密道,经此通道,可以避开终年笼罩在阔滦海子和捕鱼儿海上方的浓雾。
两人继续翻山越岭,在要进入密道之前,雨化田收拾打包了一下东西,把动物们安顿在稍远的斜人柱里,轻装简行。
顾惜朝问道:
“找到长生天之眼就这么开心?”
雨化田觉得是时候做个可以让他将心比心的比喻了。
“前朝虽为鞑靼人所建,不到百年间荒唐□□时有,压迫中原人更是不遗余力,但成吉思大帝确实不失为一代霸主。谁也想不到这个在绍兴三十二年诞生于漠北斡难河上游的男孩,能在日后建立起横跨东西的皇图霸业。所以这就好比是你顾公子一个没留神找见了秦皇陵一样。”
顾惜朝关注的重点完全不对:
“绍兴三十二年?那是宋室南渡以后的年号吧,这么说成吉思皇帝比我年轻一甲子。”
雨化田没好气地翻了他个白眼。
玉面修罗忍俊不禁,有一句话他没敢讲,其实西厂提督翻白眼的样子尤其可爱。
因为雨化田只对他一个人做这个表情。
顾惜朝心里这么想,嘴上又说:
“再说传闻秦皇陵都被项王一把火烧了,这又怎能相提并论?”
雨化田决定不跟他继续讲话。
对待话唠最好的办法就是晾着他。
密道入口就在山麓下,不遮不藏。
顾惜朝隔着很远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野兽味道。
雨化田靴尖前面不远处,零散堆着小山似的人骨鹿骸。
西厂提督笑起来:
“最绝妙的隐藏东西的方法,就是根本不藏。这一股熊窝味,就算有人看见也会绕道走。”
更何况按照地图来看,洞穴里面错综复杂,千万条道路中只有一条,可以通向长生天之眼。
他转向青衫人:
“顾惜朝,你怕死么。”
玉面修罗道:
“我知道,你是疑心白鹿王给的地图有诈。可现在别无他物,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姑且信它。自己选择的路,九死不悔。”
他一直是这么个一条道走到黑的性子,以前千里追杀,多少人劝他悬崖勒马,但玉面修罗疯起来,是连阎罗殿都敢砸的。
疯子?
或许只是太执著罢了。
“你呢,二十年来荆棘牡丹冷暖炎凉,后悔么?”
他问雨化田。
西厂提督扬起颌角,深深望了一眼天上云卷云舒。
“我的命,早该丢在瑶寨漫天大火里。死和吃饱饭,我选了吃饱饭。既然是自己的选择,就应该负责到底。不为国不为君,只为不愧对山川日月似水流年,不愧对自己的心。如此而已。”
顾惜朝一针见血:
“干一行爱一行,这很好。”
雨化田无奈地捏住眉头:
“你就这么善于破坏气氛?”
“我这叫切中肯綮。”
通道里逼仄难行回环九曲,两人按图索骥,倒是越走越宽敞起来。
这地下岩洞里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外面闻着一股熊味,进来之后却半点没有活物。
二人走了很长一段时间,雨化田传音入密:
“那头鹿好像没诳咱们,这条路确实没有什么障碍。”
话音刚落又过一个转弯,脚下当即现出些异物。
西厂督主手里夜明珠的光亮照在地上,竟是和外面一样的碎雪。
地下岩洞里怎么可能有不化的冰雪?
顾惜朝取出一个小竹管,滴了一点液体上去,那些细雪般的东西开始渐渐溶解。
青衫人微微变色。
“不是雪,是人骨磨成的细末。”
世传成吉思皇帝于攻打西夏时病亡,鞑靼人自西回军,寻找安葬之所。陵寝安置好后斩杀工匠万马踏平,监督将领再将马斩杀,而后自刎,故其地秘而不宣,只有杀幼驼洒血于地上,才能在来年牵母驼寻路,举行祭礼。
雨化田突然想起一些很重要的事情来。
一些他刚刚没想起的事情。
“我们可能想错了。”
他说。
“想错什么?”
“白鹿王写的话里,只管这个地方叫‘长生天之眼’,并未说过这里就是大汗陵寝。西夏之地据此遥远,回军多有不便;另外草原人盛行秘葬,崇信造化,亡故之后肉身多归于尘土,并不像中原人有保存尸体的习惯。他们还认为打搅死者是非常失礼的行为,但白鹿王却让我们毁掉这个地方。除非这里……”
顾惜朝接道:
“除非这里只是长生天之眼,也就是成吉思大帝秘密宝藏埋藏之所,而非皇帝陵寝。那这人骨细末如何解释?”
雨化田又说:
“成吉思皇帝一生戎马东征西讨,积累之物只会比秦皇扫六合更加辉煌。这笔秘密宝藏富可敌国,得之者几得天下,恐怕比皇帝本人的陵寝还更重要些。在阔滦海子边营建如此大的工程,定需耗费大量人力,虽不用万马踏平,可这些工匠是绝对活不下命来的。”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珍宝重器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与皇帝分之而葬。
雨化田提督西厂,眼目四通八达,所至之处不仅是大明帝国,甚至可以在东海西洋吕宋天方之间织出一张巨网。
饶是如此,他以往也从未听说过长生天之眼的名字。
西厂里大量的鞑靼秘卷上倒是有大汗陵寝的相关传闻,可长生天之眼这五个字他也是听黑袍客第一次说才知晓。
若不是在听说后再次详加翻找、逐卷逐页筛查,并最终于《圣武旧录》长卷夹层里找到了提到长生天之眼的古画,雨化田可能依旧不知道有这么个地方。
他最开始和顾惜朝将元太祖陵寝和长生天之眼并作一处的根据,是因为二者都被称为“天之禁地”,但依据目前的情况来看,陵寝极可能与宝藏不在一处。
世人很容易将陵墓和宝藏算在一道,成吉思皇帝偏偏打乱了这个常规。
元太祖陵寝疑云中的一处疑似在斡难河,二人又考虑了种种可能因素才来到哈剌温山。
可若非白鹿王机缘巧合将地图交到他们手上,两人只怕已经走到了斡难河中下游。
那样的话就会永远错过阔滦海子。
毕竟阔滦海子同捕鱼儿海常年隐蔽于浓雾之下,没有确实的探查,雨化田也不会贸然往这里走。
再退一步,就算他冒险穿过浓雾接近了阔滦海子,长生天之眼却深埋地下,依旧找不到。
而如果有其他幸运儿经历千难万险,最终真的找到了成吉思皇帝陵寝,那么他也只能看见一团吸附着大汗最后一丝气息的白驼毛,寻不到任何宝藏。
宝藏和陵寝并不在一处。
这样更能证明长生天之眼中的珍宝究竟有怎样重要的力量。
一代霸主临终前的种种算计,就是为了藏起这笔一旦现世就会引发天崩地陷的财宝。
天之骄子身死,再无人可以守住宝藏。
若是不加隐藏,费尽心血建立起的汗国极可能因为贵族内斗外敌窥伺而分崩离析。
故此一定要妥善处理好。
顾惜朝已经想到最关键的一点:
“当今之世,长生天之眼更不能重现人前。一旦珍宝所在泄露,大明和鞑靼必乱;大明和鞑靼一乱,东海便不太平,东海若不太平,南海西洋定会借机分一杯羹。”
雨化田长叹一声:
“如此则天下大乱。”
他太阳穴疼得厉害。
“所以说,咱们这笔买卖还是亏了。白鹿王老奸巨猾,将这么个烫手山芋似的重担卸在你我肩上,还轻松骗走了一堆野猪肉。”
顾惜朝很无奈。
他和雨化田这也算中套了,只不过坑他们的是只修炼成精的驯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