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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谭得侃突然停住了。
张伯驹的面色一下子变得十分难看起来。他停顿了一会儿,说道:“谭先生,你让我为难了。”
谭得侃身子一震,呆呆地望着张伯驹,嘴唇动了动,喉咙里呼噜了两声,没说出话来。
张伯驹道:“谭先生知道,我是国民党的旧人。同陈仲弘先生,我只是以文会友。陈先生精于诗词,每有佳咏,令伯驹钦敬。至于别的方面,他当他的市长,我当我的百姓,是没什么联系的。这类事,我看,倒是谭先生的不是。审时度势,顺乎潮流,是我们文化人的立身之本。发国难财,趁乱投机,正是伯驹一向所不齿的。”
“张伯公,你和陈市长讲一下,成不成另外再说。堂堂一市之长,这么点小事,打个哈欠就办了。在我,却是一生的心血。我家上有老,下有小,这辈子,真是不敢吃、不敢喝,有了病,连剂药都是舍不得吃的……”
他说得声泪俱下,张伯驹却不为之所动。
“谭先生,这件事,伯驹实在难以开口,你还是听凭军管会处理吧。”
谭得侃脸上的肌肉滚动,眉目中,是一种使人看不下去的绝望。
第二天,谭得侃便离去了。
两口箱中的土产,一箱给张伯驹,一箱是打算由张伯驹拿去送给陈毅家的。张伯驹执意让谭得侃把东西带回去,谭得侃死活也不肯拿。张伯驹无奈,便把家中的最后一百块银元包了一包,拿给了谭得侃。
送走谭得侃,慧素道:“他这是贪心不足、机关算尽,聪明过头了。”
张伯驹道:“古人云:欲而不知足,失其所以欲;有而不知止,失其所以有。他这是一个太好的例子了。”
这时候,门外一阵热闹,竟是何香凝老太太同几位女画家一齐来串门了。一块来的还有一个人是张伯驹夫妇所没想到的——西谛。
西谛比张伯驹略小,三十年代初便已是文化界的知名人士,著述甚多,尤以藏书丰富著称。抗战期间,他在上海留居,致力于进步文化。他所著的《插图本中国文学史》,《中国俗文学史》二书,享誉甚高,亦为张伯驹十分推重。以往,张伯驹同他来往不多,只是一般的相识,打打招呼而已。一九四一年张伯驹被韦江魂绑架,慧素找到了他,他当即鼎力相助,当成自己的事来办,不但慷慨解囊,而且通过舆论界向歹徒施加压力。张伯驹脱出樊笼之后,曾同慧素一道登门道谢。解放后不久,他出任中央政府的文化部副部长,事务多多,二人之间的往来便少了。张伯驹为人倨傲,尤其对当官的人,你不理我,我决不去求你,免得让人看低了。一上岁数,他的这股劲就越来越突出了。
“伯驹,老郑来请你出山呢,”何香凝热切地说:“为新中国,你应当干点什么。一个人闷在家里,会老得快!”
西谛的本名为郑振铎。
张伯驹忙道:“我一个衰朽之人,能干什么?”
“起码可以自食其力。”何香凝不客气地抢白道:“新中国不喜欢吃闲饭的。我这个人,别看七十多岁了,这些年,还不全是靠着事撑着。真闲下来,什么也不干,早就死了。李济深、蔡廷锴、程潜,还有冯玉祥夫人李德全,都是你熟悉的,哪个不在干事?昨天我碰见了李书城,比你岁数大多了,光绪七年(1881)生人,才比我小三岁,还不是干得热火朝天?最近,准备出任农业部的部长呢。”
张伯驹连连摇头道:“晓圆先生(李书城字晓圆)乃一代人才,伯驹怎么和他比?辛亥武昌举事时,他便是汉阳总司令部的参谋长了,后来又出任过北京摄政内阁的陆军部总长,乃国之耆宿。伯驹何德何能,只要不给人家添麻烦,也便心满意足了,不敢再奢望什么。”
何香凝冲着西谛一笑,指指张伯驹说道:“瞧丛碧这股劲,竟是比我还老了呢。”
满屋一阵哄笑,闹得张伯驹也有些不大自在起来。
三
何香凝她们是来看画的,于是,慧素取出了《雪峰图》。《雪峰图》画心不大,高二尺许,宽一尺许,原本乃是清六家之一吴历所作。吴历字渔山,号墨并道人、桃溪居士,江苏常熟人,生于1632年,殁于1718年。他五十岁上入天主教,后至澳门进耶稣会。在上海、嘉定一带,传教三十年。其善画山水,初学黄公望、王蒙,丘壑层叠,笔墨苍润。自澳门归来后,画风有变,构图设色更为邃密苍郁,多用干笔焦墨,格调独特。
慧素临这件东西,其中还有一段故事呢。
《雪峰图》原为傅湘之父所藏,传到傅湘手中,自是极为珍贵。傅湘个人收藏不多,唯有这一件《雪峰图》,是可以自豪的。
民国二十七年夏天,突然一场豪雨,使傅湘家那栋年久失修的房子四处漏雨。傅湘的夫人和孩子们帮着搬东搬西,竟然把挂在墙上的这幅画给疏忽了。傅太太也知丈夫对这件东西的珍爱,当时,傅湘碰巧外出,没在家。傅太太把画摘下来,卷好,因为孩子在里面叫,她随手把画放到了柜子顶上,一转身,便忘了。雨停了,傅湘回来,一进屋便找这幅画,傅太太竟不知放到什么地方去了,急得傅湘又摔碟子又摔碗。后来,总算在柜子顶上找到,已经让漏进来的雨水泡得面目全非了。傅湘一急,登时说不出话来。傅太太知道这下祸事大了,吓得周身发抖。
“就你的破衣烂衫是金的,我这东西全不是东西!”傅湘恨得直骂,然后,把自己关在房里,寻死觅活。书房里的盆盆碗碗,全让他摔了。
他一辈子也没发过这么大脾气。
傅太太跪在房门口,央求他看在孩子分上,看在她多年操持这个家的分上,饶了她这一次,开开门。傅湘不听,房门紧锁,整整一天不吃不喝,傅太太怕出人命,打发孩子去请来了张伯驹夫妇。
张伯驹夫妇和傅家,说不上是世交,门第也相去甚远。但张伯驹一向喜欢傅湘的为人,闻听这事,马上同慧素赶到了傅家。
听见是张伯驹夫妇来了,傅湘总算是开了门,泪流满面,痛不欲生。
“这是要我死哇……”他一声长叹。
张伯驹把残画拿在手里,看了看,又看看慧素。
慧素凝目想了好一会儿,点了点头。
心有灵犀一点通。
张伯驹上前一步,不屑地一笑道:“傅湘,亏你也是搞了几十年古董字画的人。这幅画,就完了么?”
“这……”傅湘不解。
“古来传下的那么多画,历尽几多风波?吴历的东西,才有几年历史?莫非那古书古画,一浸水,便都不能要了么?这画补一补,重新揭裱一下,根本没问题,行家都看不出来!”
张伯驹的语气肯定而自信。他平素的学问和威望,更为他的话增加了分量。
傅湘半信半疑。
张伯驹道:“傅湘,这件事就由我来办吧,没问题的。小事一桩,何必生那么大的气?瞧把你太太吓的,真有个好歹,你就该后悔了!”
张伯驹夫妇回到家中,马上就开始着手临摹。仿制古画,第一位重要的是纸。一个时代同一个时代的纸不同,外行人看不出来,内行人一看就能见真假。张伯驹是鉴赏名家,认出那纸是一种泾县出的熟宣纸,恰好家里收着有一张,找出来一量,刚好可以画两幅。
“一幅先练练笔,一幅定稿。印章,我找金禹民帮帮忙。”张伯驹说。
于是,慧素便画了起来。
她胸有成竹。傅湘的原画,经水一浸,已然面目全非,颜色尽脱,只剩下依稀的轮廓,模模糊糊。不过,这难不倒她。她不但熟悉吴历的画风,便是这张《雪峰图》,她也临摹过多次。
整整十天,她足不出户。有伯驹在一旁指点,她更放心大胆了。伯驹的目光如炬,十分挑剔,些微不足,也瞒不过他的眼睛。
这天,金禹民刻的章也送来了,张伯驹亲自试了几个样子,拿准了分寸,小心地印在了临摹成的画上,终于说了一句:“成了。”
慧素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他说成了,那就是问题不大了。这方面,慧素佩服得五体投地。
两件临本,一模一样,毫无二致,张伯驹随意拿了一幅,让荣管家拿去荣宝斋裱了,另一幅则留在了家中。
没过几天,便是八月十五了,家里来了许多客人,好几位都是书画界的名家。有文坛耆宿章士钊、著名画家黄宾虹、书法大师沈尹默、于右任、孔子的后裔孔德成等。后来,张大千和溥儒也来了。
这幅画竟骗过了“伪造大师”张大千。
“哦,丛碧兄,你从哪儿弄了一幅吴历的真家伙来?还没装池呢!”
“是吴历的东西么?”
“骗得了我么?我是干什么的!”张大千的口吻十分肯定。
“值不值三百块大洋?”张伯驹故意问。
张大千道:“你卖么?”
张伯驹呵呵笑起来。
“张大千骗过了汉卿,骗过了罗振玉、陈半丁,天下传奇,想不到,也有受骗的时候!这一幅,是假的!”张伯驹说。
张大千把画又细细地看了一遍,摇摇头道:“丛碧兄便没有看走眼的时候么?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他叫了另外几位道:“心畲兄,沈默老,黄公,潘(伯鹰)兄,你们看看,这件东西莫非有假么?”
章士钊已把画拿在手里,正在细看,沈尹默、黄宾虹都凑了上来。
画面风情古朴,景致深郁,韵味十足,实为佳作。
章士钊点点头道:“确是吴历的风格,真若是临本,临者的技艺也当十分惊人了。”
正在这时,荣管家从外面进来,把一轴刚裱好的字画递到张伯驹手上。
张伯驹爱和大千开玩笑,故意走到大千面前,笑笑说道:“那么,我们赌个东道如何?”
张大千自付便是输了,也可赖三分,便不假思索道:“可以。不过,我不会输。你拿出证据来。”
“你若输了,便拜这临画的人为师,不过分吧?”
“可以。”大千叫道:“真有这等高手,还怕求不到呢!”
张伯驹取过画竿,挑住手中那幅画的一头,把另一幅《雪峰图》挂了起来。
两幅画,一模一样。
张大千叫道:“怎么能说这一件便是真本、那一件便是临本呢?干这行,我的经验多了。有一回,罗振玉借给我一张苦瓜和尚石涛的中堂山水,我临了一幅,把假的还他,他深信不疑。后来我拿真的去和他换,他还不换呢!这套猫匿的东西,不新鲜了。”
张伯驹却不理他,招手叫过慧素,笑着说:“哈,人道南张北溥,如今南张要拜到你的门下了,来,看看你这个学生。大千兄,还不快来见过师傅!”
张大千愕然。
他不相信这画竟出自慧素之手。
慧素脸边儿一红,说道:“你胡说什么,能给张先生当学生,慧素便感激不尽了。”
张大千知道慧素为人一向认真、不苟言笑的,听她这么一说,开始相信了,问道:“那……吴历的真本呢?”
慧素从书橱中取出那幅已被水浸坏了的原件,递给了张大千。张大千细细看了,连连跺足而叹。他这个人却是应了便做的,恭恭敬敬站在慧素面前,行了个大礼,直弄得慧素面红耳赤。
张伯驹把事情原委一说了,众人皆惊叹。这两幅画,慧素临了十四天,伯驹也在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