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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扑台儿庄。
台儿庄被硝烟炮火吞没了,几百年来,一直静静地流淌着的大运河,也被激怒得掀波腾浪。矶谷师团长对台儿庄是志在必得,打下台儿庄后,进军徐州,便是旅次行军了。他以比攻击滕县时还猛烈几倍的火力,以几十辆战车、坦克、上百门的野山炮和重炮,几十架飞机,猛击台儿庄,欲将其夷为平地,然后再进军大运河以南。台儿庄坚实的城墙,也经不住钢铁的强大攻击,炮火、炸弹、冲击前进的坦克,首先将砖石砌就的古老城垣击破,步兵随后蜂拥而入。守军三十一师师长池峰城在台儿庄内督战。城内的每一座房屋,每一条街巷,每道残垣,每一道断壁,每一座石堆,都在燃烧着,每一寸土地上都是血与火。台儿庄巷战开始了。攻进台儿庄的日军,惊骇地发现,面对的竟是一支赤膊面目薰黑的军队,他们手握大刀、身上挂满拧开了盖子的手榴弹,大刀飞舞,手榴弹爆炸,一个排打光,又一个排从瓦砾里钻出来;一个连打光,又一个连从断壁后冲出来。攻入庄内的日军,留下一大批尸首,不得不退了出来。矶谷师团长见皇军竟受挫于一个小小的台儿庄,急命福荣大佐率主力围攻台儿庄。日军在大量援兵的支持下,从东、北、西三面包围了台儿庄。
三十一师形势险恶。战区司令长官李宗仁急调重炮营和战车防御炮连赴台儿庄助战。第二集团军总司令孙连仲将总部移驻距台儿庄仅五里的一个小村内,调动第三十师和第二十七师在日军左、右两翼侧击,以牵制日军对台儿庄的攻击。矶谷师团长也倾其所部,由峄县南下,与中国第三十师和第二十七师激战,以保障攻台儿庄日本两翼及后方的安全。
台儿庄被火海淹没了。日军以大量燃烧弹和催泪瓦斯轰击,逐屋逐街地肃清拼死抵抗的中国守军,守台儿庄的第三十一师八千余人已伤亡五千多。在一个残破的屋子里,师长池峰城在不断地咳嗽,一口一口地咯血。他三十多岁,头发蓬乱,上身只穿件咖啡色的绒线衫,下面穿条军裤,裤腿扎在马靴里,腰上挂支小号左轮手枪。
“总座,总座!”池师长紧张地握着电话筒,用沙哑的声音向总司令孙连仲报告,“职师四个团长已伤亡三个,原有十二个营长如今只剩下两个,下级军官已全部换过一轮了。照此下去,全师必将拼光。是否可以将部队撤出台儿庄外,在大运河北岸与敌再战。”
孙连仲总司令的指挥所离台儿庄仅五里,周围敌炮纷纷落下,爆炸声不断震耳欲聋,对庄内的血战,他非常了解。本来,按照统抽部的规定,战时集团军总司令的指挥部可以离火线四十里。但孙连仲总司令为了激励部下,他抱份必死的决心,将总部放在两军殊死搏斗的台儿庄外仅五里之地的一个小村内。他知道池师长的报告全是事实,如此打下去,不但池师要打光,而且三十师和二十七师也难存在。孙连仲的第二集团军,虽然名义上辖两个军,但因在山西娘子关的战斗中,损失惨重,只剩下三个师。后虽奉命调许昌整补,但因津浦线战事吃紧,又即奉命调到台儿庄来作战,因此第二集团军可供作战的部队仍然是第二十七、三十,三十一这三个师。这样整连整营地拼掉,孙连仲如何不着急呢。
“你等一等,待我向李长官请示。”孙连仲又拿起另一个电话简,要通了徐州长官部的电话。
却说李宗仁长官与白崇禧副总长坐镇在徐州长官部,紧张地指挥台儿庄大战,几天几夜,都没有睡上觉。作战室旁边有间耳房,那里安放着一张小小的行军床,李、白两人有时轮流到那小床上和衣躺一躺。台儿庄的炮声,在徐州能听到,市面上有些人心惶惶,但市民们见长官部岿然不动,李长官每日仍骑着他那匹枣红马,到街上奔驰。市民们感到战火不会烧到徐州来,除了积极参加劳军支前外,大多数人仍在忙着自己的营生。李宗仁内心是颇为紧张的,矶谷师团虽然掉进了他和白崇禧设计的口袋里,但困兽犹斗,特别是这只凶猛残忍的野兽,绝不甘心死亡,必然要全力反扑挣扎,如台儿庄顶不住的话,不仅要功亏一篑,而且整个局势将难以收拾。
“汤恩伯在什么地方?”
李宗仁不断焦急地询问汤恩伯的下落,但是长官部的几部电台却一直没有和汤军团的电台联系上。汤恩伯自奉命让开津浦线正面,秘密避入枣庄东北方向的抱犊崮山区后,便音讯杳然了。按照李、白的作战计划,第二集团军在台儿庄顶住敌人攻势,并将矶谷师团主力吸引到台儿庄一带后,汤恩伯军团即应在欲人侧背采取果断行动,一可减轻台儿庄守军的压力,二可断敌归路,使台儿庄保卫战顺利进入第二阶段。可是汤恩伯退入抱犊固后,又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如果汤恩伯不动,不但整个计划要落空,而且第二集团军必将覆灭,徐州大门洞开。
“给我马上找到汤军团的位置!”李宗仁严令电台台长道。
“游动哨!游动哨!①你在哪里?你在哪里?请回答!请回答!”电台台长呼叫得口干唇燥,一点回音也没有听到。汤军团的电台没有讯号,长官部又无飞机侦察,如何找到汤恩伯的位置?电台台长正急得抓耳挠腮,还是白崇禧从武汉带来的参谋灵机一动,给武汉统帅部打了个电话,询问汤军团的下落。对方告知,汤军团已向东南转移到兰陵镇去了。李宗仁闻报大怒,要统帅部命令汤恩伯立即和第五战区长官部联系。不久,长官部的电台才又和汤军团的电台勾通。李宗仁忖度,汤恩伯在抱犊崮逡巡不进,又擅自跑到兰陵镇去,必是为了避重就轻,以保存该部实力,如不严令其南下围歼矶谷师团,后果不堪设想。遂即口授电文:
①汤军团代号。
“着该军团长即率所部南下攻击敌之侧背,如敢违令,致误戎机,当照韩复榘的前例予以严办!”
电报发出之后,李宗仁仍不放心,因为汤军团是蒋委员长的嫡系,汤恩伯恃有靠山,如不遵令,李宗仁也办不了他,想到这里他遂给蒋委员长发了一个急电,清委员长训戒汤恩伯遵令行事。
李宗仁估计果然不错,原来汤恩伯退入峰县东北山汉后,可捕捉两个作战时机,一是攻打枣庄、郭里集;一是以主力南下,猛击自峰县南下攻台儿庄的矶谷师团侧背,以解台儿庄之危。可是汤恩伯避重就轻,只在枣庄和峰县一带游动,并不以主力南下。在台儿庄打得紧张的当儿,他干脆把部队拉到东南方向的兰陵镇去了,并且命令电台暂停和战区长官部联系,因此李宗仁无法知道汤军团的位置。在接到李宗仁的严令后,汤恩伯只笑了笑,说:
“我汤某决不会步韩复榘的后尘!”汤恩伯仍在兰陵镇按兵不动。
“总座,委员长急谕!”参谋处长慌慌张张地跑来报告。
汤恩伯赶忙起立,立正,接过电报一看,这才吓得有点发抖,蒋委员长电喻:
“严令所属作最大之努力,为战略上适切之协同,促成绝对胜利,以利全局。蒋中正”。
“电告委座,恩伯立率全师南下,到台儿庄东北方向夹击矶谷师团。”汤恩伯不敢怠慢,即命参谋处长向蒋委员长报告。又吩咐道,“同时给李长官一电,告知我部已遵命南下。”
“是!”参谋处长去了。
李宗仁得知汤恩伯已全师南下,这才略略放下些心来,可是副参谋长黎行恕来报:
“德公,孙连仲请求撤出台儿庄,到运河南布防。”
“不行,汤军团援军已到,孙部必须死守台儿庄,决不许后撤一步!”李宗仁指示道。
黎行恕出去不久又返回来,说道:“孙连仲部伤亡惨重,仍要撤退,孙本人要和德公亲自通话!”李宗仁心头一沉,即匆匆走到作战室,拿起电话筒,孙连仲听到李宗仁来了,即说道:
“报告长官,第二集团军已伤亡十之七、八,敌人火力太强,攻势过猛,我们已打退敌人六次攻击,予敌大量杀伤。可否请长官答应暂时撤退到运河南岸,好让第二集团军留点种子,也是长官的大恩大德啊!”
李宗仁心中一阵悲凉,他明白台儿庄的形势已严重到了怎样的地步,否则,孙连仲是绝不会说出这种话来的,大战爆发前的一天,李宗仁曾到距台儿庄不远的车辐山视察,他亲眼看见孙连仲将总部设在离台儿庄仅五里的一个小村内,便知孙连仲死守台儿庄的决心坚不可摧。现在,他心里虽然同情孙连仲的困境,但是,汤军团已经南下,估计明日中午即可进至台儿庄北部,如同意孙连仲此时放弃台儿庄,岂不功亏一篑。李宗仁严厉地命令孙连仲道:
“孙总司令,敌我在台儿庄己血战十余日,胜负之数决定于最后五分钟。援军明日中午可到,我本人也将于明晨来台儿庄督战。你务必守至明天拂晓。这是我的命令,如违抗命令,当军法从事,严惩不贷!”
孙连仲见李宗仁严令他死守台儿庄,便不再请求撤退,只是悲壮地答道:“好吧!长官,我绝对服从命令,整个集团军打完为止!”
“孙总司令,我命令你不但要坚守到明天拂晓以后,今夜还必须组织敢死队对敌实施夜袭,以打破敌人明晨拂晓攻击的计划,则汤军团明日中午赶到,方可前后夹击敌人。”
李宗仁说完后,心头稍有些不安,他觉得自己打了几十年的仗,似乎还是第一次对部下这么苛刻。
“报告长官,我的预备队已全部用光了,夜袭实在抽不出兵力啦!”孙连仲无可奈何地说道。
“孙总司令,我现在悬赏十万元,你将后方凡可拿枪的士兵、伙夫、马夫、担架兵和前线士兵全部集合起来,组织一敢死队,实行夜袭。这十万块钱将来按人平分。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你好自为之。胜负之数,在此一举!”
“是!”孙连仲大声答道。
孙连仲放下这只电话筒,又拿起那只电话筒,给三十一师池峰城师长下达命令:
“李长官要我们死守台儿庄,已悬赏十万元,你今晚必须组织敢死队,向敌人发动夜袭!”
“总座,总座,台儿庄城内西北门、北门、东门、东南门都已经落入敌手,我们已被压迫到北站、西关和南门,三十一师全师都快打光了,今天白天已很难支持得住,晚上无法再抽出兵力来夜袭了!”池峰城在电话中不断喘气和咳嗽,“请总座在黄昏前让我们退过运河吧!”
“不行!”孙连仲几乎咆哮起来了,“士兵打完了,你就自己上前填进去。你填过了,我就来填进去。有敢退过运河者,杀——无——赦!”
“是,总座!”
池师长放下电话筒,咳嗽不已,一口接一口地咯着鲜血,他的勤务兵用一条被硝烟熏黑了的毛巾,替他擦着嘴唇。他一把推开勤务兵,命令道:
“请参谋长来!”
勤务兵在火线上把参谋长找了回来,池师长命令:
“你立即派人,给我将运河上的桥梁拆除,晓谕全师官兵,破釜沉舟,死守台儿庄,直到最后一人。有谁敢退过运河,即就地正法!”
“是!”参谋长去了。
池师长又命令传令兵:“你马上给我传令,集合师部所有能拿枪作战的人员,我要训话!”
师部卫士、医生、通讯、伙夫、马夫等勤杂人员四十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