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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阳、营口、锦州一带,东北行辕主任熊式辉一筹莫展,连电向蒋介石告急。蒋介石这才想起李宗仁曾向他推荐黄绍竑出长东北之事,败局日露,他只好请李宗仁出关去收拾东北残局。
李宗仁把白崇禧请到北平密谋一番,向蒋介石提出了缩短战线的作战方案,蒋没有采用,李宗仁也就趁机不去东北当替死鬼。蒋介石无奈,只得把手中最后一张王牌陈诚打到东北去,将东北行辕主任熊式辉和保安司令杜聿明撤回来。陈诚初到东北,倒也抱着一番雄心壮志,大吹要“建设三民主义新东北”。他锐意整军,扩充军队。同时又重演其排除异己之故技。大概东北共军已窥知蒋介石中途易帅之企图,正当陈诚在大吹大擂的时候,共军一场凌厉的秋季攻势,便消灭陈诚部队十万人,吓得陈诚胆战心惊,无所适从。
…………
又一片枯叶被风刮落到地上,伴随着尘埃,不住地翻滚旋转,然后一头栽进那条臭水沟里去了。李宗仁背皮有些发凉,他觉得坐困北平的结局,很可能象那片枯落的杨树叶一般。此时的华北平原,已大半落入共军之手,毫无斗志的国军仅占据着少数几座大城市,东北、华北都面临着相同的命运。李宗仁手头无兵可用,但又不甘心失败,他曾和白崇禧私下商量,请白向蒋介石建议,把桂军精锐第七军和第三十一军调到北平,以挽回华北败局,但白崇禧却叹道:“德公,你的想法或许是对的,但是为事势所不许。”
李宗仁无可奈何地抬头望着光秃秃的杨树。那上面尚有屈指可数的几片残叶,在风中悲凉地挣扎着,他不知哪一片是蒋介石,哪一片是白崇禧、黄绍竑,哪一片又是他自己!那几片叶子,又很象中国一个个地区,他不知哪一片属于东北、华北、西北、华东……但不管怎样,都会随着秋天的过去而凋落,先落下的那一片必然是东北,然后是华北……整个国民党政权和蒋介石的势力,已经面临到了严冬的威胁。李宗仁认为,蒋介石是挣扎不下去的,要使国民党起死回生,就得来一番改造,就象这杨树一样,只有到了春天,才能长出满树的绿叶,他盼望的正是这一天。
“这鬼天气,把脸都吹裂了!”
郭德洁站立在风中,不时用手绢轻轻地扪着她那擦过高级脂粉的脸,皱着眉头,向李宗仁发牢骚:
“几个穷教授,也费得着出大门外来迎接,风沙都钻进眼里来了!”
她用手绢擦着眼角,也不知是真有沙粒飞进了眼里,还是故作姿态。李宗仁倒很有耐心,他笑道:
“老蒋要的,我们要不到;老蒋不要的,我们才能拣起来。这故都北平,老蒋不要的只有这些穷教授和血气方刚的学生啊!”
“啊了”郭德洁不解地问道:“这些教授、学生,他们既不当权,又不能吃粮当兵为你打天下,为何要如此重视他们?”
“德洁,你有所不知。”李宗仁耐心地开导他的夫人,“这故都北平,乃是近代中国学生运动的圣地,五四运动以后,所有学潮无不以北平为马首是瞻。‘三·一八’‘一·二九’曾闹得轰轰烈烈。目下,内战频仍,通货膨胀,人民生活的痛苦日甚一日,感觉敏锐的青年学生不断集会游行,学潮势如野火,这股势力,绝不可小视。”
郭德洁是个聪明伶俐之人,很能领会李宗仁的意图,她点了点头,说道:
“你将兵几十年,想不到还能掌握这些秀才呢!”
李宗仁又轻轻说道:“美国驻华大使司徒雷登,曾在北平燕京大学数十年,他是中国通,向来重视知识界的舆论……”
郭德洁又点了点头,这时,几辆轿车驶进北长街,李宗仁说道:
“我的客人来了,你得好好招待哩!”
“放心吧,我会使他们满意的。”郭德洁轻松地笑了起来,仿佛那刚刚还吹得皮肤欲裂的西北风,这会儿突然变得象春风一般温柔了。那几辆小轿车在李公馆门前停下后,李宗仁夫妇便从大门口的阶下走向车子前,笑容可掬地和从车里出来的教授们一一握手。这十几位教授,全是北平有名的大学教授,个子有高有矮,身材有胖有瘦,有的鬓发苍苍,有的英俊潇洒,有的穿着风衣,有的持着手杖。李宗仁夫妇热诚地把他们迎进公馆内的大客厅,在两张大圆桌前坐下。大客厅陈设朴素,最引人注目的只有墙上那副寿桃横幅,这副杰作,乃是齐白石老先生的笔墨。原来,北平光复之初,因交通尚未灰复,城内发生粮荒,燃料也严重缺乏,简直到了众口嗷嗷,无以为炊的惨境。一天,白石老人拄着手杖,径到行营来见李宗仁,告之无法买到米和煤,请求接济。李宗仁没有办法,只得在行营人员配额中酌量拨出部分米、煤,令副官给老画家送去。白石老人见身为北平行辕主任的李宗仁没有官架子,很是感动,特地挥笔绘了这副寿桃横幅相赠。
“今天请诸位先生前来便餐,请随便坐,随便坐!”
李宗仁亲自招呼教授们在桌旁落座,他又命行辕的几位处长前来作陪,宾主坐下后,郭德洁手捧一只黑漆托盘,亲自上菜来了。她在旗袍外扎上一块洁白的小围裙,既体现出行辕主任夫人的身份,又不失一个精明主妇的气质,她一出场,便给客人一种好感,使人感到在李公馆作客,既有待如上宾之感,又有亲切融洽之气氛。
“先生们,诸位在北方,难得吃到正宗的南方菜,今天请品尝我们广西特声风味。”郭德洁笑盈盈地将一盘红扣果子狸径轻摆到桌上,立时,一股诱人的香味从盘中逸散出来,李宗仁拿着一瓶挂林三花酒,一一给教授们斟酒,斟完酒,他才摇晃着手中的空酒瓶,说道:
“桂林三花酒,古称瑞露,已有千年以上历史,宋代文人范成大说‘来桂林而饮瑞露,乃尽酒之妙,声震湖广,则虽金兰之胜未必能颉颃。’据说金兰是当时北方的名酒,范成大本来是很赏识它的,但一当喝到桂林三花酒的前身——瑞露之后,才觉得有名的金兰酒也未必能比得上。桂林三花酒经他这么一宣扬就更加出名了。今天我以此酒款待诸位,来日桂林三花酒必将誉满中国。来,为范成大老先生干杯!”
李宗仁这一篇祝酒辞说得妙极了。正当大家都把酒杯高高举起来的时候,座中一位带有几份傲气的北大教授却说道:
“且慢!李主任,你洗广西的东西这也好,那也好,我看广西的人就不见得都是那么好,大家一听到‘桂系’这两个字,就头疼,就反感,请问,你是否准备把华北也纳入佳系的势力范围?”
这位教授的话,简直说得近乎胆大包天,不但他的同行们感到惴惴不安,而且来作陪的行辕中的那些处长们几乎都快要发作起来了,但是李宗仁却哈哈大笑道:
“先生们都是做大学问的,你们可曾在什么辞典上看过‘桂系’这个词吗?广西人是不大行,特别是文化上落后,我这次到北平来,既不敢带广西的兵,也不敢带广西籍的官。”
李宗仁的话,马上把气氛缓和了下来,但那位教授却并不罢休,一针见血地说道:
“国民党都是些腐败的官僚当权,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准道你李主任能例外吗?”
李宗仁明白,他今天请的这些教授中,不乏思想激进分子,这正是他所需要的。他平素待人本来就比较宽厚,今天又有思想准备,因此更显得豁达大度,他要在这些享有盛名的知识者中树立自己的民主进步形象,他要把自己打扮成在国人认为腐败的国民党政权中的佼佼者,他要使国人和友邦从独裁的蒋介石身上反衬出他的自由民主改革者的光辉品质,让他们发现国民党内仍有复兴的领袖存在。他要和蒋介石争夺人心,从而挽救正在分崩离析的国民党政权。因此,他什么话都能听。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在本党内是大有人在啊!”李宗仁忧心忡仲地说道。“诸位也许对我的北平行辕班子还不甚了解,好在今天行辕中的处长们都在这里,我想请他们向诸位自报家门,介绍一下自己的籍贯。”
李宗仁说着便指着身旁的秘书长肖一山说道:“肖秘书长是江苏铜山人,也是一位教授,与诸位早已相熟。”他又指着政务处长王捷三说道:“王处长是陕西人,曾任过北洋大学工学院西安分院教授。”
李宗仁介绍完这两位教授出身的中将处长后,参谋处长梁述哉站起来说道:
“我是河北人,在行辕任参谋处长。”
“我是安徽人,在行辕任军务处长。”军务处长方克猷说道。
“我是河北人,在行辕任总务处长。”总务处长张寿龄接着说道。
“俺是山东人,在行辕任处理处长。”处理处长张寰超说道。
“我是辽宁人,在行辕任副官主任。”副官主任李宇清最后说道。
李宗仁笑道:“诸位,你们都看到了,我行辕的处长中别说没有广西人,连南方人也没有啊!”李宗仁把他的表弟、军务处长黄敬修打了埋伏,但是,经这几位北方口音的处长们一自我介绍,倒使那位言辞尖锐的教授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了,李宗仁为了不使对方感到难堪,忙再一次举起酒杯,非常恳切地说道:
“来,为我众多的北方朋友们干杯!”
正当李宗仁和教授们干杯的的时候,在李公馆的另一间小客厅里,也摆着两桌丰盛的酒席,在座的全都是广西人,而且绝大多数是和李宗仁、郭德洁有亲戚关系的,有些则是李宗仁在玉林起家时候帮了大忙的那些地方绅士的子弟和亲属。他们从广西千里迢迢跑到北平来投奔李宗仁,实指望凭着特殊关系弄个一官半职,可是一住便是几个月,却毫无半点做官的消息,每日郭德洁虽都以好酒好菜招待,但他们一提职务方面的事,郭德洁便“环顾左右而言他”,她也真有能耐,弄得这些人虽心中不畅快,但口中却说不出来。这天,李宗仁要招待教授们,当然对这帮广西老乡亲也不能怠慢,郭德洁一会儿出现在教授们的餐桌旁,一会儿又到广西老乡这边应酬,真是忙得不亦乐乎。
“九婶娘,我的差事九叔安排了没有?你帮我多催一催呀!”李宗仁的一位颇亲近的族侄见郭德洁进来,忙站起来问道。
“啊,有了,有了。”郭德洁笑道:“你九叔要你去当一个银号的董拳长。”
“银号董事长,连七品芝麻官都算不上,有什么做头呷!”那位族侄一心巴望做个堂堂正正的官,好光宗耀祖,对银号董事长不感兴趣。
“那可是个肥缺哟,好多人想要,你九叔都没舍得给呢!”郭德洁笑道:“这年头做官还不如赚钱保险。”她知道,李宗仁自到北平后,为了拉拢北方人,对广西人的安排控制得很严,连他身边的副官主任都不让自己的亲朋故友做,而把这个重要职位给了一个辽宁人李宇清,这说明他不但重视华北,连东北也都不放过哩。但是,对于一些从广西老家来投的人,他又不能让他们吃闭门羹,因为这些人不是亲戚便是故友及其子弟,和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他多少也得考虑安置,官场不好放,便只有让他们去搞经济工作,虽然谋不上一官半职,但总可以发点财的。郭德洁对此深有了解,她觉得李宗仁的想法不乏远见卓识,在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这个社会里,李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