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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可要在南京好好地看看梅花啰谬!”
李宗仁自言自语地说着,他觉得梅花开放之日,便会预示着他的好前程。说到竞选副总统,他自信有很大的把握。据他了解,提出竞选副总统的人除他之外,还有程潜、于佑任及莫德惠、徐傅霖等,这四个人,都不是他的对手。他的对手只有蒋介石才够资格,但眼下他还只能走副总统竞选这一步,还不到向蒋问鼎的时机,但这个时机,是会到来的。李宗仁到南京后,司徒雷登大使的私人秘书傅泾波已向李宗仁透露了一些情况,司徒雷登对蒋介石已经越来越不满了,曾抱怨蒋介石“当他应当是全国的领袖的时候,他太多地只是一党之长。”司徒雷登还说:“国民党,在国民党内弥漫的腐化和反动势力已是尽人皆知无须再说了。然而,必须记得的是,一党统治永远会导致腐化。在这个党当权的整个时期中内部分歧从来没有停止过,生活费用的日益高涨大大加剧了中国的局势。前途无望中产生出来的失败主义情绪使一切创造性努力无能为力。即使如此,最高领导层中具有高度正直品质的人物,仍在万难形势中英勇奋斗。”据傅秘书说,司徒登雷大使所指的“具有高度正直品质,在万难形势中英勇奋斗”的最高领导层中的人物便是李宗仁。有了这句话,便等于坐上了副总统的宝座。再者,李宗仁也私下扒拉了一番小算盘:广西、安徽是他的基本力量。华北方面,阎锡山已经表示不参加竞选,而且答应可尽力帮忙,晋绥两省的选票可望投到自己名下。北平是文化中心,李宗仁经过几年活动,基础不错,连胡适这样的人都愿意帮忙。东北、西北、四川都可以拉到选票。湖北方面,胡宗铎、陶钧还有一些潜势力可以利用。广东方而张发奎系统的薛岳、黄镇球、李汉魂等人都是李宗仁旧部,请他们帮忙,他们是不好拒绝的。白崇禧长期供职中央,在军界、宗教界都有不少关系。有这样的基础,再加上李宗仁个人的声望和司徒雷登的支持,不仅当上副总统绰绰有余,而且还可以拿出一些来,将来向老蒋问鼎哩!李宗仁正在喜滋滋地盘算着自己的前程计划,不觉副官来到跟前报告道:
“侍从室来电话,蒋主席请德公到黄埔路官邸议事。”
“嗯?”李宗仁眨了眨眼睛,他不知道蒋介石召他去官邸要议何事,但他估计,可能与竞选之事有关。不过,他到京后事已经见过蒋介石了,那是他就关于参加副总统竞选的事,特地去摸老蒋的底的。在此之前,他已经给国府秘书长吴忠信和国防部长白崇禧发过两封电报,告知吴、白两位,他决心参加副总统竞选,请他们将此意向蒋转达。吴忠信是贵州人,既与李宗仁有私交,又与蒋介石有厚谊,颇能当蒋、李之间的可靠传话人,白崇禧那就更不用说了。蒋介石得吴、白转报后,并无反对之意。李宗仁到京后,仍不放心,他与老蒋打交道多年,经验告诉他,任何事情都得提防一手,何况竞选副总统这样的大事,老蒋岂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李宗仁顺利当选?因此他必须亲自去问问蒋介石。老蒋的态度,仍和吴忠信、白崇禧转告的一个样。鼻子里哼了哼,眼角挂几丝严肃的笑纹,说道:
“很好,很好的!这次选举正、副总统是民主政治的开端,党内外人士皆可自由竞选,德邻兄放心,我将对任何竞选人都一视同仁。”
有了蒋介石这句话,李宗仁的心才算放下了一半。因为照他想来,根据宪法规定,副总统简直是个吃闲饭的角色,为了粉饰民主,老蒋大概不会出来反对他。但是,为什么又突然要召他去“议事”呢?东北的事不需要他去“议”,华北有傅作义坐镇,也不要他管,中原的事有白崇禧指挥,以上人事皆与李宗仁无关,唯一有关的便是目下正在南京进行的正、副总统选举。想到这里,李宗仁立刻警觉起来。“难道老蒋要玩什么花招?”李宗仁觉得这并非没有可能。因入京以来,李宗仁和郭德洁四出活动,到处演讲,李宗仁每日都在一阵阵热烈的掌声中度过,有许许多多的人为他捧场、抬轿,甚至有人还冒天下之大不韪呼他“万岁”的,人心所向十分明显。这些对于一向忌贤妒能的蒋介石来说,无不是刺向心中的钢针,扑进眼里的砂粒,他很可能不乐意让一位既有实力又得人心的人来担任副总统,更何况李宗仁在国民党内有着漫长的反蒋历史。
李宗仁就是带着这种复杂而戒备的心理,迈步走进了蒋介石的客厅。这客厅的布置,也和蒋介石本人的脸色一样严肃,正中挂着于佑任题写的“登高望远海;立马定中原”的对联条幅。据说,这是蒋介石当黄埔军校校长时,于佑任题赠的对联,这副对联体现了黄埔军校的地理特点,又抒发了黄埔军校的革命精神,而且笔墨犀利、气势宏博,达到了形神兼备的高深意境。蒋介石很喜欢这副对联,他离开黄埔岛后,把它带到了南京,带到了重庆,又由重庆带回了南京。客厅里除了这副对联条幅外,再没有任何可以引人注目的东西了,正因为这样,被蒋介石召见的人,在客厅中才能正襟危坐,目不斜视,而蒋介石一旦出现在客厅,他便能成为主宰一切的领袖。许多黄埔学生来到这里,几乎都是战战兢兢地等待,战战兢兢地被召见,战战兢兢地离开,除了蒋介石本人威仪棣棣的形象之外,他们离开客厅时脑子里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记忆。
李宗仁当然不同于黄埔学生,他和蒋介石有金兰之交。他到客厅刚落座,蒋介石便来了,彼此之间道过几句寒暄后,蒋介石便开门见山地说道:
“德邻兄,为了避免党内分裂之虞,我希望你不要参加副总统竞选了,副总统候选人,拟由党提名。”
蒋介石这一瓢冷水,不仅没有扑灭李宗仁当副总统的欲望,反而起到了火上加油的作用,他恨蒋介石拆台,他恨蒋介石处心积虑打击他的威望,这怒火和怨忿更汇成一股不顾一切硬拼到底的决心。他咬了咬牙,把火气强压下去,这才说道:
“委员长,为竞选之事,我曾托礼卿①、健生两兄向你请示过,你没有反对,我才决定参加副总统竞选;到京后,我又当面来向你汇报过竞选情况,你说对一切参加竞选的人都一视同仁。因此我才大力发动,现在锣鼓敲响,我已登台了,你却要我偃旗息鼓,中途退出,你叫我面子往哪放呀?”
①吴忠信字礼卿。
“这个,这个嘛,”蒋介石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的笑容,严肃地说道:“正是因为我们弟兄之间的关系,我才劝你立即退出,这是不失你的面子的最好办法,你如果一味蛮干下去,到头来就大失面子了,又何必呢?”
李宗仁见蒋介石如此小觑他,气得眼睛要冒火,硬铮铮地说道:
“这个不好办!”
蒋介石当然也知道李宗仁的“铁牛”脾气,他要硬走一头出,你是怎么也拉他不住的,蒋介石干脆把话挑明了:
“你以为选举就是打仗那样吗?一个冲锋就可以夺到胜利?这事体复杂得很,我要是不支持你,你还能选得上?”
李宗仁知道蒋介石以势压人,心中更加气愤,他冷笑一声,说道:
“委员长,这竞选和打仗我看也差不多,都存在‘天时’、‘地利’、‘人和’这三个方面的因素。我李某人自知在‘天时’、‘地利’方面于我不太有利。但是我是个诚实人,能与各方面的人相处,所以我得一‘人和’。竞选是要靠人投票的,‘人和’起决定作用,纵使委员长你不支持我,我也有希望当选。”
蒋介石见李宗仁如此不听劝告,心想你还没当上副总统呢,要当上了还了得?他原是与李宗仁并排坐在沙发上的,竟一下跳起来走开,连连说道:
“我不支持你,你是选不上的,一定选不上的!”
李宗仁脚上仿佛装了弹簧似的,他见蒋介石气得跳了起来,身子也跟着从沙发上弹起来,针锋相对地说道:
“委员长,我一定选得上!”
蒋介石扭过头来,狠狠地盯了李宗仁一眼,象要把对方一口吞下去似的:
“你一定选不上!”
“我一定选得上!”李宗仁以短兵相接的口吻说话,硬是寸步不让。
“你选不上!”
“我选得上!”
“选不上!”
“选得上!”
…………
这一对已经五、六十岁的大人物,他们之间争斗了大半辈子,现在为了竞选的事,竟象小孩子一般发脾气吵了起来。他们这场颇为滑稽的争吵斗气,到底是怎么收场的?因作书人迄今尚未查阅到确实的资料,不敢妄加揣测牵强附会,便只得就此打住。
却说李宗仁气呼呼地回到白公馆,一屁股坐到沙发上,首先将脖子上的黑条纹领带一把拉下来,扔到一边,那颈脖象个抽风机一般蠢动着。一帮谋臣策士立刻围拢过来,探问事情的原委,当他们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后,脸上无不蒙上一层阴影。因为他们知道,蒋介石为了从美国那边获得强有力的支持,便不得不给他本人和他的政府涂上层民主政治的色彩,这届“国大”会议的召开,选举正、副总统的做法,不过是一种象征性的姿态,是做给中国人和美国人看的,骨子里他还是要独裁。这正、副总统的选举,蒋介石肯定要进行统制的,他既然发话不支持李宗仁,便会从各个方面进行拆台和打击,李宗仁即使不顾一切硬拼到底,当选的希望也是渺茫的。郭德洁听了竟当众哭了起来,已经花了不少钱,而且很希望成为副总统夫人并在不久的将来成为总统夫人。司徒雷登在北平与李宗仁晤谈,她是唯一在场的一个人,因此她的信心是很大的。如果蒋介石从中打上一闷棒,这事不但白花了钱,还失了李宗仁和她的面子,这如何不使她伤心痛哭?
“嫂夫人,不要伤心,这和下棋一个样。”参谋长黄绍竑不慌不忙地说道。“下围棋时,遇着局道相逼,便要从外边找眼才能活。你明天专门飞到香港去,见李任公一面……”
“对!”郭德洁立刻止住了哭声,“我就对李任公说:德邻和我准备到你这里来革命!”
黄绍竑笑着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他对郭德洁的聪敏和反应的迅速,很是满意,心想这个女人真不寻常,比他的夫人蔡凤珍和白崇禧的夫人马佩璋都要高出一筹,看来做个副总统夫人倒是合适的。黄绍竑之所以要郭德洁去香港找李济深,是做给蒋介石看的。因为北伐时代李济深、李宗仁、黄绍竑、白崇禧这四个广西人都曾显赫一时,对蒋介石威胁很大。后来在蒋介石的分化、瓦解、军事打击之卞,李济深和黄绍竑先后离开两广,但他对这四个广西人总是时刻提防着,怕他们搞到一起来反对他。李济深自抗战胜利后,见蒋介石热衷于打内战,便在庐山写了一封长信批评他,说他的政策,是违背中山先生的政策的,所谓训政,就是训练特务。并赋诗一首:“万方多难上庐山,为报隆情一往还,纵是上清无限好,难忘忧患满人间。”便悄然离开庐山,在中共的影响和帮助下,出走香港。民国三十六年春在香港发表了反对蒋介石发动内战的“七项意见”的声明,与蒋介石彻底决裂。在“国大”召开前夕,李济深联合“中国国民党民主促进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