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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系演义-第2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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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他的灵魂,只能安居在紫金山麓!这一走,还能不能重回南京主政,他心里实在没有底,共产党问题,桂系问题,都是几十年的对手,在多次较量中,他们非但不被打垮、剿灭,而且滋生蔓长,到今天将他逼下了台。依他的经验,他一走,无论是共党或桂系,都失去了攻击的目标,他们内部或他们之间便开始冲突,就象民国十六年那样,唐生智东下讨蒋的主力部队张发奎部迅速瓦解,唐生智与桂系厮杀,给他创造了复出的有利时机。但眼下和民国十六年的形势已大不相同了,强盛的共产党野战军不但要吞掉他蒋介石,连桂系恐怕也难幸免,除非李、白投降缴械,而李、白的性格又绝非能接受投降的结局,则最后只有象东北、平津、徐蚌一样覆灭!他失掉了几百万美械装备部队,失掉了中国大陆的地盘,失掉了总统的位置,这一切对于他来说,都不算是最痛心的。他已进入老年,对他来说,这些都行将成为身外之物。而最令他丧魂失魄、惶惶不可终日的,乃是失掉那一方大好墓地,使他死无葬身之所,成为可怕的野鬼游魂,这才是使他感到痛心疾首的啊!蒋介石是国民党的领袖,但他同时也是一个受中国传统文化影响最深的人,对于一个失掉自己墓地的中国老人来说,失掉什么能使他更痛心更懊丧呢?他真想去那块未来的墓地上再走一走,察看那如龙的地势,那些龙脊般的山丘、土坡、繁盛的树木,他眷恋那每一寸土地。此时此刻,他真想躺到那墓地上再也不起来。但是,他不能!他此时躺下去,谁来给他建造雄伟的中正陵呢?更使他害怕的是共军进了南京后,会不会将他拉出来鞭尸!
  “我一定要再回到南京来!”
  蒋介石举起他的手杖,歇斯底里地叫喊着,匆匆走出了中山陵,直奔他的那块墓地而去。侍卫官们不知他要去干什么,忙前后左右地护卫着。
  蒋介石为自己选排泊那块墓地,在中山陵和明孝陵之间的正中地带,正当紫金山主峰北高峰下面——中山陵则在紫金山的第二峰小茅山南麓。这里形势雄壮,局面开阔,位置适中,左有中山陵,右有明孝陵,面对朱雀(方山西北侧的一座山名)背靠玄武,形胜天生,比明孝陵的“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还要好。更妙的是紫金山又名蒋山,那是东吴孙权为避祖讳而将钟山改名为蒋山的,想不到一千七百多年之后,此事应验在中华民国总统蒋中正身上,山姓蒋,地姓蒋,国姓蒋,党姓蒋,真是天巧地合,鬼神难测啊!
  蒋介石踏着厚厚的白雪,顶着凛冽的北风,来到了他未来的这块墓地上,他在墓穴位置上转着转着,在雪地上踏出一圈又一圈的足迹。蓦地,他不顾一切地蹲下身去,迅速脱掉皮手套,发疯似的用双手死劲挖抠着,扒开积雪,战战兢兢地挖出一杯新鲜的黄土来……
  “呜呜……”山野里传来一个苍老的哭声!
  蒋介石从他未来的墓地踏察归来,已近中午时分。在他官邸的会议室中,党政军高级官员正坐着等他前来发表下野讲话。会议室里,黯然无声,空气极为沉重,一个个都瞪着一双失神的眼睛,仿佛要开追悼会一般。只有李宗仁在前排正襟危坐,等待着他期待以久的蒋政权更迭,国家权力重新分配的这一时刻。他穿一身藏青色呢子中山装,胸前挂一枚青天白日徽,显得雍容大度,颇有大总统的风采,再也不象去年就职典礼仪式上那窝囊的大副官样了。他内心激动,有一种难以掩饰的如愿以偿的情绪。但他必须克制自己的感情,努力在那国字脸上挂着与大多数人相似的沉痛表情。
  “让诸位久等了。”蒋介石走进门来,向与会者点了点头,脸上露出沉重的歉疚之色。他换上了一件深色的皮袍子,戴一顶翻毛卷边皮帽,象个有涵养的绅士。
  室内死一般的寂静、肃穆的气氛有如他刚凭吊过的中山陵。他觉得有些晦气,甚至怀疑选择今天作为下野的日子是否吉利,但不管怎么样,他今天都得演出台前这最后的一幕,从此隐退到幕后去。他开始发表讲话:
  “诸位,自中正发表元旦文告以来,已二十日,国内之局势,呈急转直下之势……”
  蒋介石用微带沙哑的嗓音,将目前的局势作了详细的分析,也许,这是他执政以来,态度最坦率的一次讲话,使听者更感到惊心动魄。
  “……军事、政治、财政、外交皆濒于绝境之中,人民所受之痛苦亦已达于顶点。在元旦文告中,我已表明只要和平能早日实现,则个人进退出处,绝不萦怀,而惟国民公意是从。目下,为实现和平,我个人非引退不可,让德邻兄依法执行总统职权,与中共进行和谈,我于五年之内绝不干预政治,但愿从旁协助。希望各同志以后同心合力支持德邻兄,以挽救党国之危机……”
  蒋介石象在读一篇沉痛悼词似的,声音低沉,充满无限悲伤。他的这种“无可奈何花落去”的情绪,迅速引起了在座的党政军高级官员们的共鸣。座中不断发出唏嘘之声,有人用手绢抹眼睛扪鼻子,随之是哽咽之声,接着宣传部长张道藩失声痛哭,如丧考妣,社会部长谷正纲边哭边起立大声疾呼:
  “总裁不应退休,应继续领导,和共产党作战到底!”
  李宗仁用眼瞟了一下会场,大部分人都木然地坐着,他感到既悲哀又好笑,心里仍象二十二年前在西花园的石舫上、对何应钦说“让我们来试试”的那番劲头。但那时才三十多岁,血气方刚,现在经历了二十多年的磨练,早已变成了一块老辣姜了。他虽然没有哽咽抹眼泪,但一副悲伤的样子也颇为动人。
  “诸位的心情,我理解,很理解!”蒋介石沉痛地点着头,“这个,这个,事实已不可能,我已作出下野决定了!”
  蒋介石说完,便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纸前天由陶希圣拟好的文件,放到李宗仁面前,用手指点着,说道:
  “德邻兄,我今天下午就离开南京,请你立刻就职视事。这里是我替你拟好的文告,你就来签个字罢!”
  李宗仁一愣,心里实在没有这个签字画押的思想准备。他环顾会场之上,在一片沉痛的呜咽声中,仿佛有愤怒的声讨和刻骨的咒骂,他担心谷正纲、张道藩他们会突然举起手杖过来讨伐他,责骂他“篡位夺权”。因为,蒋介石在一次讨论他是否下野的会上,曾愤然指责:“我并不要离开,只是你们党员要我退职;我之愿下野,不是因为共产党,而是因为本党中的某一派系!”对此,CC系骨干分子谷正纲、张道藩等人恨死了李、白。
  “委员长,我……”李宗仁一向习惯称蒋介石为委员长,现在一急,他又叫蒋介石为委员长了,“这文告,是否先放一放?”
  “不必了,我今天就离京,你签了字,我就走啦!一切由你负责了。”蒋介石坦率地说道,他对这个烂摊子,似乎已没有一点信心和感情了。
  在蒋介石的一再催促之下,李宗仁也没时间仔细推敲那文告的措辞,当然,从内心说,他也希望蒋介石快点离开,因此,便在众目睽睽之下,不假思索地提笔在蒋介石替他拟好的文告上签了字。蒋介石仍把那张文告从李宗仁手里收回,放在自己衣袋之中。接着便宣布散会。
  “总统!总统!请留步!”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急促地呼喊着,刚走到门边的蒋介石,回头一看,乃是拖着一大把胡须的监察院院长于右任正向他奔来,不得已,他只好站住,问道:
  “于院长有何事?”
  于右任喘着气,深怕蒋介石马上走开,便急忙说道:“为和谈方便起见,可否请总统在离京之前,下个手令把张学良、杨虎城放出来?!”
  于右任的话,象磁铁般一下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因为今天来开会的这些高级官员中,不乏张、杨遭遇的同情者。他们都知道,蒋介石每次下野,都要杀人。第一次下野时,他杀了前敌总指挥王天培;第二次下野时,他杀了第三党领袖邓演达;第三次下野他能不杀一两个人吗?而最有可能被他杀的便是发动“西安事变”,现在仍被囚禁着的张学良和杨虎城。于右任挺身而出,求蒋介石刀下放人,自然引起了大家的关注。蒋介石见大家都把目光集中到他身上来了,气恼地双手向后一撒说:
  “于院长,我已下野了,此事你找德邻办去吧!”
  “啊——”
  于右任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蒋介石便已经匆匆走出门去了。于右任无可奈何地来到李宗仁面前,急喘喘地说道:
  “德邻,德邻,你一定要想办法啊!”
  李宗仁知道,蒋介石是在当众为难他,便也不示弱地把胸一挺,大声说道:
  “张学良、杨虎城两将军一定要放!”
  蒋介石下野离开南京,照理李宗仁以下党政军要员需到机场送行。总统府第三局局长俞济时亦向大家打了招呼,告知蒋先生下午在明故宫机场登机。李宗仁回到傅厚岗官邸,用过午餐,便率在京的文武大员,直奔明故宫机场,准备为蒋介石送行。可是,他们在寒风之中鹄立了一个多钟头,才临时接到通知,蒋介石改在光华门外的军用机场登机。于是,李宗仁等又驱车直奔光华门外的军用机场。到达机场,方知蒋的座机已起飞多时了,文武大员们被蒋介石捉弄了一场,扑了两次空,心中懊恼不已。李宗仁倒无所谓,反正蒋介石走了,他既感到轻松,又感到肩上担子的沉重,面对这残破的局面,似觉肩头有万钧之压力。他回到傅厚岗官邸,郭德洁早已在门口等着了。
  “蒋先生已经走了吗?”她喜滋滋地问道。
  “走了!”李宗仁点了一下头。
  “这就好了!”郭德洁舒了一口气,因为打从李宗仁竞选副总统起,她就盼着有一天能当上中国的第一夫人。现在,这个愿望总算实现了,她怎能不特别高兴呢!她忙上去一把挎住李宗仁的胳膊——颇有点宋美龄的风度,边走边说道:“我给你准备了几样酒菜,让我们来好好地庆贺一番!”
  郭德洁把李宗仁拉到他们专用的那间小餐室,侍者便应召而至,把酒菜一一端了上来。李宗仁有个特点,平素不大喝酒,要喝也喝威士忌之类,但若有高兴的事,便要喝上一两杯桂林兰花酒助兴。今天,郭德洁照例为他准备了一瓶桂林三花酒。他们刚把酒杯举起,案几上的电话铃却急促地响了起来,郭德洁只得放下酒杯,不高兴地嘀咕着:
  “真不知趣,早不打晚不打,偏在这时打!”她抓起听筒,没好气地问道,“什么事?”
  谁知话筒里的声音比她还冲:“你叫德公来接电话!”
  郭德洁听出这是白崇禧的声音,不觉吓了一跳,因为白崇禧无论在李宗仁还是她面前说话,都一向是彬彬有礼的,今天何以吃了火药?说话又爆又冲?但她知道这电话是白崇禧从武汉打来的长话,知必有大事,忙用手捂住送话器,对李宗仁说道:
  “白健生找你讲话。”
  “噢。”李宗仁接过电话筒,轻松地说道,“健生吗?老蒋今天下午已经走了。”
  白崇禧却非常冲动地说道:“蒋介石下野的文告,我们从广播听到了。全文没有‘引退’或‘辞职’这样的词。老蒋既不引退,又不辞职,你李德公凭什么上台呢?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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